第十六章：飞板璐的第一次飞行

飞板璐和甜贝儿到公园的时候，几只马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们了。暮光，云宝，还有小苹花看着她们接近，朝她们挥着蹄。飞板璐停在了沙发旁，她身后的甜贝儿抱她抱得更紧了，还蹭了她一下，然后才走下滑板车。云宝黛茜对飞板璐挑挑眉，飞板璐只是耸耸肩，露出一个笑容，脸上染上了两团粉红。

“好！”云宝大声道，朝暮光的方向抬起蹄子，暮光伸出蹄子啪的一声和她击了蹄，然后咯咯笑了一笑。

飞板璐转头看向暮光，结果差点就从滑板车上摔下来。

暮光的鬃毛里，插着一根娇小而闪亮的蓝色羽毛，被鬃毛和她的魔法固定在头上，给她的面庞带来一道经久不散的光辉。飞板璐张大着嘴，她的目光在面前的两只雌驹间飞速来回移动着，然后她脱口而出，“我的天哪，恭喜了！”

云宝露出一个愉悦的微笑，把暮光的蹄子握在自己的蹄中。“谢了，小璐。”她使了使眼色，换上一副戏弄的语气，“也恭喜你。”

小苹花左右看着飞板璐和两只成年马，表情甚是迷惑。甜贝儿凑到她女朋友的耳边轻声道，“我会告诉她的。”

“你确定？”

“嗯，你说得对。我们身边重要的马都不会怎么样的。”她朝长凳走去。

云宝转身，把头探进暮光的鞍包。当她抬头转回来时，嘴里叼上了两副飞行护目镜，然后她朝那个小山丘上走去。“表演时间到，”她脸上蒙着尼龙带子，含糊不清地说着。

“祝好运哦！”暮光欢呼道。

小苹花从长凳上跳了下来，一把抱住飞板璐，甜贝儿随机也加入了。飞板璐一起抱着她俩，感受着她们互相紧贴着的脸颊。小苹花轻声说着，“你会贼棒的，祝好运了。”

甜贝儿吻了她的脸颊。

飞板璐笑了，紧紧地抱了抱她们俩，然后放开让她们回到长凳那去。她朝那边的三马咧嘴一笑，然后跟上了云宝。

到了山丘的顶上，云宝松开嘴用蹄子拿住护目镜，她低声说，“来这儿。”飞板璐走近了一些，云宝仔细地把护目镜的带子系在她头上，轻柔地拂开她的鬃毛，把镜片稳固地固定在她眼前。“好了。”她声音低沉，温暖而平静。“这是你的了。”

“谢了。”飞板璐笑了，抬起蹄摸着头上的护目镜，感受着布带高韧性的编织蹄法，坚固的金属框架，还有厚重的防刮镜片。她并不怎么了解飞行装备，但是仅靠用蹄子摸，她就能感觉到这护目镜极高的质量做工，能承受各种极端的条件。

“这是我爸的。当他第一次飞的时候，闪电天马队让他作为荣誉成员加入，这个就是队里给他的。”

飞板璐瞪大了双眼。她从前往后摸索着头上的带子，摸到了一块闪电形状的压痕，紧紧地印在尼龙带子上。她的语气变得充满敬意，“什么？我……我受不起这个……”

“这是你的了。”云宝伸蹄搭在飞板璐的肩上。“你应得的，受之无愧。你很努力，小璐。比我见过到的任何小马都要努力。而且也不只是和我一起飞行。你在暮光那里也很努力。而且都是在你顶着山大的压力和一堆烦心事的情况下。我能看出来，但是你没有向这些屈服。每天的训练，你都是百分百的投入。”她轻轻摸了摸护目镜的边框。“这件东西所代表的……团队精神和理念，给小马们的力量和动力，还有最重要的，拥有它的那只小马。如果我爸还在，他会把这个亲自交给你的。”

云宝的声音低了下去，她一把抱住飞板璐。“我真的好为你骄傲，小璐。”

飞板璐闭上双眼，依偎在云宝胸口上。她甚至有些觉得飞行也不再重要，这所有一切对她来说已经够完美了。

云宝抱着小雌驹，换上一副温暖而有些顽皮的语气。“我还骄傲的是你终于去找甜贝儿了。我都等了几个月了。”

飞板璐咯咯一笑，摇摇头。“真有那么明显吗？”

“可不是嘛。”

她叹了口气，笑笑。“呃，你还有一件事也说对了，话也不说直接吻上去实在太尴尬了。”

云宝坐直了身子，看着飞板璐。打量着小雌驹闷闷不乐而又有些遮遮掩掩的神情，她大声打了个响鼻。“哇不是吧，有多糟？”

“非常，非常糟，”她呻吟一声。脸上渐渐现出一个温暖的微笑。“但是……现在都棒起来了啦。”

云宝噗嗤一笑，拍了拍飞板璐的肩膀。“行吧，也别太自责，就当我们有过一个一样的经历了吧。”

飞板璐无奈地哈哈一笑，摇摇头。

云宝凑近了一些，目光犀利，炯炯有神。“所以……准备好飞了吗？”

“时刻准备着呢。”

“我知道。”

她们沉默着站直身子，展开翅膀，同时抖开她们的羽毛，让肌肉松弛。飞板璐本能地迅速复习了一遍各种翅翼姿态。她调整了一下头上的闪电天马护目镜，掠蹄辉焰的护目镜，她的护目镜。

她们相视而笑，笑容饱含着自信，然后转头看向她们的观众们。暮光正灿烂地笑着，在长凳上悠闲地晃着后腿。旁边是小苹花，隔着这么远也能看清她脸上的两团红晕，她一只蹄抱着笑得正欢的甜贝儿，她俩也充满活力地朝她们挥了挥蹄。

“好了，小璐，”云宝低声道，“数到三？”

“一，”她们齐声说道，伏下身，展开翅膀。

“二。”飞板璐紧了紧腿部肌肉，准备好用尽全力把自己弹射出去。

“三！”

她们的翅膀猛地向下扇去，两马腾入空中。五下扇翅后，感受着刮过她鬃毛和羽毛，在耳边尖啸，掠过她皮毛的阵阵劲风，小雌驹明白了一个不可否认无可辩驳的事实。

她在飞。

一声巨大的欢呼声响彻公园。

她故意摇摇晃晃改变着方向，划过一道道弧线，跟着云宝朝天空高速攀升。她扇动着翅膀，掌控着气流，控制气流朝她自己想要的角度弯曲，推动她的身体螺旋般滚动起来。气流拉扯着她的嘴角，让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眼前的护目镜让她的视线十分清晰，要是没有她肯定就得眯着眼了。

她发现自己放声笑了出来。

她触到一股上升气流，便把翅膀展开得更宽，调整气流的方向然后乘着它节节上升。她收起翅膀转动身子，在空中螺旋式高速旋转起来，她转得飞快，自己的笑声好像都是从后面传过来的。

一个一直禁锢在飞板璐心头的铁笼子破碎了，碎裂成一块一块面目全非的残片，就像之前她们摔坏的那辆马车一样，飞板璐甚至都不知道这个笼子的存在。她现在自由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她自由了。

飞板璐高声欢呼着，偏过身子停下旋转，直直向上飞去。她瞥到云宝黛茜飞到她身边正看着她。一股想要秀一蹄的冲动涌进她的身体，她毫不减速地一个急转弯，瞬间便到了与地面平行的方向。她更加用力地扇动她小小的翅膀，不断加速，渴望着更快。她再次转向，然后又是一次。

她转弯承受的力挤压着她的肺，几乎就要把她肺里的空气抽得一干二净。每一次改变方向都让她感受到一股酥麻感冲进蹄子，每一次急速转弯一阵痛感便会传上背脊。

和云宝做过的所有训练此时瞬间便展现了它们的作用；没有这样的训练量，她根本不可能做出刚刚那样动作。

她的笑声只是更加响亮，她对准一团较小的云。以她滑板车不奢望达到的速度，她撞穿了那团云，云朵爆开成一团雾气，她感受着扑在脸上的湿气。她飞向另一团，围着它快速旋转，把那团云带得摇摇晃晃地转动起来。

她猛地脱开，朝天空弹射而去，在公园上空划过一道弧线。她回头望去，瞪大了眼睛。她飞得够快，让她在身后留下了一道尾迹，和她鬃毛一样的紫色，也一个毛毛糙糙的样子，那条尾迹不断涌动着，像极了紫色的火舌。她笑了，笑容从无比狂热，变得兴奋起来，看着她的尾迹在她身后曲曲折折，紧紧跟着她的后蹄。嘴角带着一个开怀自在的笑容，她笔直朝上旋转冲去，让重力降低她的速度，缓缓将她拉向地面。

触到最高点，她仿佛悬在了空中，失重的感觉包围着她，张开的翅膀静止在身边，那一刻，她是彻彻底底的自由。在那绝对自由的一瞬间，她触到了她护目镜边上的那一块标志，脑海里划过那个图案。她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转身面对大地，然后朝下高速坠去。

飞板璐朝一边急剧转弯，稍稍拉起下降的角度，她身后留下一道尾迹，速度快到拉出一道残影。她承受着巨大的离心力，感觉全身的骨骼都在震动，她咬紧牙关，不让牙齿打起架来。飞出个十米，她已经几乎完全掉了个头，对着她来时的方向。

又飞了十米之后，她再次急剧地拉起，然后又压下去，朝地面几乎垂直地冲去。下降有二十多米，看着地面上的草地越来越清晰，她猛地一扇翅膀又向上弹射而去。她重返天空，又来了四个猛烈的急转弯，弄得她浑身关节阵阵作痛，耳朵里好像都耳鸣了起来。

她回到了原先的高度，保持和地面平行的角度，朝她的出发点高速飞去，时不时回头看着身后飞行尾迹上的火舌消退着。

她飞向一边，展开翅膀滑翔起来，目光扫过天空，去看她画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一道道镶着火焰边的尾迹停留在空中，有的部分角度不是很对，整体看起来也有点歪，勉强能看出来是个闪电天马的闪电标志。它虽然看起来有点尴尬，也看得出来水平不高，而且前一半画好的尾迹已经开始消散了。但是这是属于她的，她做的。

完美。

她欣赏着，静静地滑翔着，看着她画的标志渐渐散去。云宝父亲坚毅的眼神显现在她的脑海中，信心满满而坚定不移，满溢着力量，满溢着自豪。“这是给您的，”她轻声喃喃道。

一道刺眼的光芒闪过天空。

飞板璐转动着身子，想找到那光芒的来源，结果发现那道光是从她屁股后面发出来的，她便回头看去。

她侧臀上的那道光芒缓缓退去，她后腿上刷的出现了一个图案，是两弧紫色的火焰围绕着一道闪电。

飞板璐四下转着想找到云宝黛茜，看到她正滑翔在四十米之外，高度比她略高一些。她用尽全力一顿加速，又在身后拉出一道彩色，迫不及待地冲向她的教练。

她喊了出来，欣喜若狂，响彻整个小马镇。“我有可爱标记了！”

她全速一头撞上云宝。两马踉踉跄跄地翻作一团，空中回荡着她们喜悦的笑声。云宝展开翅膀恢复姿态，把飞板璐抱在怀里。“棒极了，”云宝赞叹着，“真为你骄傲呢。”

“我好高兴。”她依偎在云宝的双蹄中，抱得更紧了些。

“嘿，小璐，”云宝说着，跃跃欲试，语气有一丝顽皮，“比赛吗？”

飞板璐一下弹开身子直接飚了出去，咯咯地坏笑着。云宝连忙一把追了上去，她们肩并肩，一起掠过天空，围着公园绕起一个很大的圈。

云宝总是要比她领先那么一小段距离，一下扇翅就能追上的一小段距离。每次飞板璐奋力加上一些速度，云宝便随即赶上，再次领先在前，给小雌驹下一个去超越的目标，下一个去突破的极限。她娇小的翅膀急速扇动着，前方的气流也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一股股气压不同的空气，一阵阵横风，还有一轮轮变化的气温都在袭击着飞板璐的身体。这么一搞，她背部的肌肉开始灼痛起来，但她没有理睬，在乱流中修正着飞行姿态，不断加速，不断追赶着总是只领先她一点的云宝。

她毫无胜算。云宝的翅膀更大，论速度，形状和大小都堪称完美，再加上这对翅膀的主马数十年的精英训练，她总是能领先她那么一段距离。飞板璐不在乎，她已经自由了，摆脱了地面的束缚，摆脱了不断的摸爬滚打，摆脱了脑子里一团糨糊的字母数字，迎接她的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天空。

她到了她身体的极限。她的翅膀剧烈地颤抖起来，不让她再继续加速。她眯起眼看向前，动用所有的力量追赶云宝。她的飞行轨迹开始摇摆起来，搅起一股股气流。

云宝黛茜放慢速度向后退去一段距离，看向身旁，然后一把将体力不支的小雌驹揽入怀中。飞板璐笑了，感到她酸痛的翅膀裹进云宝胸前，抬头看着前方的天空。云宝扇翅的速度更快了，飞板璐只是看着，身旁的气体开始急剧弯曲。

云宝最后五下扇翅，整个世界在她们面前引爆。

空气被剧烈地撕裂，从她们面前四散而开，光与影，声与色在她们身边爆开，淹没了一切。飞板璐感觉自己的眼球在脑壳里震动，耳旁是剧烈的嗡嗡声。天空中那仿佛要摧毁一切而势不可挡的震荡波环绕着她们，给四下都染得五光十色，震颤的天空只剩下澄澈的色彩。

飞板璐正位于彩虹音爆的正中心，它的力量让她的灵魂也为之震颤。

她们飞速掠过天空，这速度是她从没经历过的速度，她无法想象的速度。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被彩虹音爆震天撼地的气势震住了。她们绕了回来，缓缓降低速度，小马镇模糊的影像重新变得清晰，飞板璐在云宝的怀里抖抖身子，抱紧了她。

“谢谢你，”她透过呼呼的风声说道。

云宝稳住滑翔的姿态，抱住怀里的小雌驹，揉着她的鬃毛。“我说了我会带你飞的。”

“真的比梦还刺激！”她叫着，她高兴过了头，刺激到她的双眼，让护目镜里面起了雾。她一把脱下护目镜，把它挂在脖子上，然后更紧地抱住了云宝。她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她兴奋的头脑里嗡嗡一片混乱，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真的太完美了！完美到不行！”她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蹄子里，紧紧地抱着。“我爱你，云宝黛茜！”

飞板璐僵住了，她瞪大双眼，一时间忘记了呼吸，想到她刚才说了什么话，她就想钻到地缝里去。她内心在对自己不停尖叫，她畏缩着，抖了抖身子，内心充满恐惧与后悔。“不不不不，我没说那句话……”飞板璐松开蹄子想走。她越界了，她明白，她得走了。

云宝的双蹄并不想放她走。

她扭动了几下，结结巴巴地吐出一连串话，“对不起，云宝，我不该说那句话的，你太棒了，我不是想，我——”她挣扎扭动着，额头在云宝的脸颊上蹭了几蹭，然后她的眉毛被浸湿了。

她停下动作，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瞪大着双眼，她轻声问道，“你……你哭了？”

云宝把脸埋在了飞板璐的鬃毛里，紧紧抱着她，大声地抽泣着。“因为你哭的，你知道，塔克夫人带走你的那天，她关上门之后我就哭了，你回来之前我都一直在哭。”

飞板璐一时无法呼吸，只是沉默地缩在云宝的胸前。

“我那时候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要是继续那样的话，那真的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了，小璐。我哭了，扑在暮光怀里哭。我好害怕……我们那时候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但，要是事情还继续恶化的话，我们可能会……但是没有，可是想着见不到你我真的好伤心。”

“云宝……”飞板璐喃喃着。

“我也爱你，小璐。爱你爱到心底，你让我失去的家又回来了。”

飞板璐闭上双眼，泪水从脸颊上淌下。

“听我说，”云宝说着，声音沙哑，“暮和我一直在谈这个，就是……如果你想……我们想让你和我们一起生活。我们，呃，我们还是会要点时间整顿一下，但是我们也有个给你的房间，我们一起的家。你……你不需要叫我或者暮暮妈妈啥的，我们都会照顾你的，我们可以做一家马。”

飞板璐的心在抽痛，她紧紧抱住云宝，狠命地竭尽全力，用上了她小小的蹄子能承受的最大力气。“今天是我最高兴的一天，”她哽咽出一句，抽泣起来。云宝只是缓缓地揉着她的鬃毛，滚烫的喜悦的泪水淹没了她，她灵魂深处一块残破的伤口正一点一点缓缓地愈合着。

在天空之中，飞板璐找到了自由。在云宝的怀抱中，飞板璐找到了她的归属。

飞板璐用力抽着鼻子，她开口轻声说道，“云宝？”

云宝也是一脸的泪水，她声音颤抖地回答。“嗯？”

“我能叫你妈妈吗？”

她剧烈地抽泣了一声，把怀里的小雌驹抱得更紧了，几乎要将她整个包在里面。“你—你想的话就可以。”

“我们回去吧……妈。”

两马松开了蹄，直线朝地面急速下降。暮光看见她们飞过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被她俩从长凳扑倒在地上。

暮光迷惑地开口问道，“啥—啥？飞板璐，你在天上玩得挺开心，但是怎么回——？”

“我能不能也叫你妈妈呀？”

暮光的心漏跳了几拍，她有些晕乎乎地点点头，然后一把将两马紧紧抱住。片刻后她也跟着她的家马哭成了一团。

小苹花和甜贝儿从长凳上蹦下来，睁大眼迷惑地看着她们。小苹花清了清嗓子。“咋了？没出什么事吧？”

飞板璐转头看向她的两个朋友，湿润的双眼闪着光，“我……我要和云宝和暮光生活，我……我有家了。”飞板璐看着她们俩震惊的表情，抽出一只蹄招了招，把她的朋友们也拉进怀抱。“你们也是一份子呢，”她轻声说道。

“小璐……”她们俩惊叹着，被拉进来抱住。

“我有家了，”飞板璐抽泣一声，两只蹄子箍得紧紧的。

甜贝儿吸了吸鼻子，回应着拥抱，蹭着飞板璐的脸颊。小苹花咬住嘴唇，闭上了眼睛。

好长一段时间，她们只是站在公园中互相紧紧地抱着，流着喜悦的泪水。

 

暮光和云宝穿过镇中心，心头的不安放缓了她们的步子。她们出了镇中心，进了塔克夫妇家的那个街区，暮光咬住嘴唇，调整了一下身上的鞍包。“我觉得会很尴尬的说，云宝。”

云宝咯咯一笑，显得有些紧张。“我，呃……是啊，别管尴不尴尬直接干它就好。”

“我想说，我们好像就一直没见过她，上次之……”

“别……呃……别想太多，宝贝暮。我……觉得肯定不会有事的！”云宝欢快地说着，听上去乐观得很，配上嘴角僵硬的笑容显得可太真实了。暮光翻翻白眼。

走过最后一栋房子，她们看见飞板璐的滑板车靠在前方一栋屋子的墙上，她们在屋外的栏杆前停下脚步，做了几次深呼吸。

暮光喃喃道，“我真的宁愿爬山上去叫一只睡得正香的巨龙走开。”

“那我们要不去找小蝶？”云宝开着玩笑，却没有平常那么活泼的状态。

“哈哈真好笑。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先上吧。”她打开院子的大门走了进去。

“嘿，”云宝作研究状，“屋顶上面那块瓦片好像只鸭子哦。”

“才注意到啊，小毛球。”

云宝紧张地噗嗤一笑，抬起蹄子放到门前。她用力咽了咽口水。“你，呃……你准备好了？”

“随时都在。”她抬起蹄子并在她未婚妻的前蹄旁，然后她们一齐敲响了门。

门开了，站在眼前的是飞板璐，她喊了出来，“你们来了！”她蹦了起来，猛地环住了她们的脖子。她又蹦回原位，一路朝楼梯冲上去，一边喊着，“我去拿我的东西了！塔克夫人在厨房里面！”

两马惴惴不安地环顾着客厅，然后踏着嘎吱作响的地板，朝厨房里探去。

塔克夫人坐在桌前，整个身子塌在椅子上，正啜着一个杯子。她抬起头望向一旁的两只雌驹，她们的眼神接触了。

云宝黛茜把脑袋里上次与塔克夫人眼神接触的回忆压回脑海深处。印象中她那厌恶满满的眼神，和她现在黯淡无光没精打采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云宝有些讶异地眨眨眼，甩了甩头。

暮光皱起眉沉思起来；她从来没见到过哪只小马有这副疲倦的样子，瑞瑞连着熬几天夜赶工之后的样子都没这么夸张。她犹豫了一阵，然后决定按礼节来。她清清嗓子。“塔克夫人？云宝黛茜和我做出决定要收养飞板璐了，在我们婚礼上判决。”她走到桌子前，拉开鞍包。“我们俩都和飞板璐谈过这事了，这也和她所愿。我已经起草了关于我们将作为收养监护马，接管抚养权的书面协议。”

暮光从包里浮出一个文件夹，打开它然后拿出几张纸。她把那几张纸摊在桌上。“要是您直接在上面签字的话，对大家来说都会少很多麻烦。”暮光语气尖锐。“请都签上字吧，这是飞板璐的意愿，您要是拒绝的话那我们会走必要的程序。”

塔克夫人的目光游离着，飘向暮光，又飘向云宝黛茜，然后飘到那些纸张上。房间里一片寂静，等到飞板璐从楼梯上砰砰地下来才被打破。云宝把头探出厨房，低声说道，“我们还要几分钟就好，好吗？”

“好的……妈妈。”飞板璐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的心砰砰直跳，她嘴上叫着云宝黛茜妈妈，内心也毫无保留的认定这个事实。她几乎是飘到沙发上，然后坐下，身子不安分地挪动着，兴奋异常。

云宝转了回来，感受到房间里凝重的气氛，脸上的微笑退了去。

塔克夫人缓缓地长叹一口气，整个身子也泄气般沉了下去。她开了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我一般都很擅长判断小马的为马和性格的。”她抬起头，对视着一旁的两马，忽然的眼神接触让她们差点就往后退一步，有些被惊到。而身心俱疲的塔克夫人似乎再也撑不下去了，她有些崩溃。“我就应该相信我对你们的第一印象。”

暮光伸出一只蹄，语气充满了关心。“塔克夫人，您没事吧？”

“……凯尔，”她喃喃道，“叫我凯尔就好。”她低头看向桌上摊开的纸张，伸出蹄子抚过桌面。“……我签字。”

暮光困惑地和云宝对视一眼，互相眼神中甚至都带上了一丝惊恐。“凯尔，你没事吧？”

塔克夫人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只是坐在那，头朝前倾去，表情被鬃毛遮住无法看见。她开了口，声音变得缓慢而不连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在这个屋子里照顾的其他小雌驹和小雄驹都比飞板璐小太多了。一般我都会照顾他们一年，两年最多，然后他们就会被收养。飞板璐来之前，我照顾的最大的幼驹只有七岁大。”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走向厨房柜台，步履沉重。“你们要理解……我不是……”她走路走到一半停住了，沉下身子。“……飞板璐早就不是只只需要盯着她别到处乱跑的幼驹了。”她再次迈起步子，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一瓶墨水，一只老旧的羽毛笔，还有一个信封。她走回到桌子边，重新坐下。

她揭开墨水盖，嘴里咬着那只羽毛笔，继续说着，“这原本应该是这屋子里最快乐的时候，新爸爸妈妈来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她们，摇摇头。“新的父母来这里带走一只小雄驹或者小雌驹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我永远只是那只中间马。”她把羽毛笔的笔尖伸进墨水里，然后把第一张纸移过来。“飞板璐则一直没有新的父母来带她走……她现在不是需要一个监护马了。”她坚定地在纸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她需要一个妈妈。”

塔克夫人签着名，认真而仔细。她签完之后便把羽毛笔放进墨水瓶，然后靠在椅子上。“……我一直没有注意她需要我什么。当我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我是个懦夫。”

塔克夫人的目光她们身上打量着，她们的视线交汇了，她的眼神空洞不再，而是变得敏锐起来，像是要看透她们。最终她点点头。“你们不会犯和我一样的错。你们就像其他来我这里的父母亲一样，飞板璐会得到她需要的母亲的……”她垂下目光。“她应有的母亲，她也会成长为一只有出息的雌驹的。”

塔克夫人看了看纸张上墨水干没干，然后把它们叠在一起。她小心翼翼地把她那个信封放在那叠纸的顶上，动作像对待圣物一样虔诚，然后把这一堆纸推给桌对面的暮光。“当你们觉得她准备好的时候，就把这封信给飞板璐吧。这是……我几个月之前就应该对她说的。”她低下头，声音低沉。“不……几年前就该说了。”

云宝走到桌前，把信封拿了起来，把它夹在翅膀底下，然后朝塔克夫人坚定地点点头。暮光把那一叠纸放回文件夹里，然后把文件夹塞回鞍包。她清清嗓子，说道，“谢谢你，”她把她能有的友善和感激灌注进自己的语气里。

“照顾好她。”

“我们会的，”暮光和云宝一齐回答，她们走出厨房，步履庄重。

“来吧，小璐，”云宝平静地说道，望向门口一个小箱子。“搞定了，我们回家吧。”

飞板璐跃下沙发，冲向门口，蹦蹦跳跳。云宝笑了，摇摇头，从地板上抬起那个箱子背到背上。“就这么多？”

“对哒！”小雌驹打开门扶起她的滑板车。她跳上去嗡嗡地振起翅膀，悬浮了起来。云宝愉悦地看着她的……女儿骑着滑板车悬在里地面一米高的地方转着圈，滑板车的轮子在微风中慵懒地打着转转。“来吧，我们走咯！”

暮光在她们身后带上门。“要我帮你拿那个吗，云宝？”她戳了戳那个箱子。“我用魔法拿着它很轻松的。”

“不用啦，不重的。”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跟着飞板璐走上街，箱子在她背上上下跳动。回去的路她们走得很快，暮光和云宝一路几乎是连跑带跳，飞板璐一直驾着滑板车悬在她们周围绕着圈圈。暮光打开前方图书馆的门，飞板璐降下滑板车，然后自己飞进了门里。暮光用魔法抬起云宝背上的那个箱子，吻了吻她未婚妻的脸颊。

云宝吻了回去，咕哝地说着，“你先带她上去，我好找个地方把这信放起来。”

暮光点点头，快步跟上了小雌驹。云宝轻轻带上门，轻蹄轻脚地走到暮光的书桌前，打开了她的私马抽屉。她展开翅膀，把塔克夫人的信压在一叠日记下面，动作比她上次藏闪电天马入队邀请书的时候小心得多。她一蹄合上抽屉，然后爬上楼梯。

她走过斯派克的房间，走到第二个房间旁，这个房间就在去她和暮光房间的半路上。她脸上浮现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想起自己之前路过这个空房间多少次，连看也没看过一眼，而现在再也不会了。想到这她的嘴角翘得更高了，她走进房间。

一张新铺好的床放在房间的一角，飞板璐正在上面蹦蹦跳跳，开心地笑着。“这张床的弹簧比我之前的那张好多了！”暮光站在房间的中间，正看着她们女儿的箱子里面的物品。床脚旁是一个梳妆台，对面的墙边还摆着一小张写字桌，房间里显得很温馨。

云宝贴到她未婚妻的身边，展开翅膀盖住她的背。暮光只是皱着眉盯着那个打开的箱子。云宝随着她的目光向下看去。

箱子里放着飞板璐的那副闪电天马护目镜，压在一副云宝黛茜粉丝俱乐部的假发上，还有她的可爱标记童子军披风，她之前才艺表演的服装，还有一叠旧的家庭作业纸，羽毛笔和墨水瓶。暮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这就是你全部的东西了？”

“呃，对，”飞板璐回答，从床上跳了下来。“我还能有什么？我也没有漂漂服装什么的。”她摆出厌恶的样子，吐吐舌头。

暮光把蹄子放在那个箱子上，什么话也没说。

斯派克下了楼梯踏进房间。“嘿，你们在这呢！”他蹦蹦跳跳的跑到小雌驹身边抱住了她。“飞板璐！欢迎来到我们的大家庭！”

“谢了，斯派克，”她回答，声音温暖，她回应斯派克的拥抱。“挺棒的，有个……大哥哥，或者啥的。”

斯派克松开爪，挺起胸。“有个小妹妹也挺好的！”他凝视着一边墙壁，沉思着说。“想象一下……有小马帮我搬书。”

云宝噗嗤一笑。“斯派克！她不是你的头号助手。”

“好，好。”斯派克不在意地朝云宝挥挥爪。“所以，暮暮，你这里要我帮忙放东西吗？”

暮光缓缓回过神来，抬起头，表情凝重。“要的，斯派克，你可以的话就来吧。”她转身看向那只龙。“我说过的那些书，把它们拿上来。”

“没问题，”他说道，转身走向门。“哪几本？”

“都要。”

斯派克停住了步子，但是暮光的语气听起来不容争辩。“……行吧，暮光，你说的。”

“我一起帮忙，”飞板璐喊道，跟着斯派克下了楼。

“顺便带点用不上的木头，谢了。”她转身看向云宝，压低声音。“你有十二张闪电天马海报，对吧？”

“十三张，怎么了？”

暮光再次望向那个箱子，然后扫视着空旷的房间，她皱起的眉抖动着。她开口说起来，声音微弱，“想着你能不能分出几张？这……”她又低头看着箱子。“这里什么都没有，云宝。这不叫卧室，这叫客房。”她转头看向她的未婚妻，眼神在恳求着什么。“这不对劲。”

云宝缓缓环视了一圈房间。她点了一下头，冲出房间上楼去。她飞上她们的卧室上层，看着墙上贴着的一堆闪电天马海报。她小心翼翼地落在地板上，绕着房间走着。目光在一张张之间移动着；简约的闪电天马标志海报，迅足的新兵照，表演的纪念海报，飞火晋升队长的时候的照片；她一张张看着，脸上浮现出一个温暖的笑容，笑容中充满了怀念。

“……哪一张呢？”她问自己。

停顿了好一阵子，她走向离她最近的那张，用嘴小心地抽出钉在树里固定海报的大头钉，把从墙上拿了下来。她把那张海报铺在床上，然后把嘴里的大头钉吐在一旁的一堆钉子里。然接着她再用同样的方式拿下一张，然后又是一张。

云宝环视一圈，墙上剩下唯一的海报挂在床头。是飞火盯着前方的一张照片，标语显眼地写着“梦想触蹄可及”。她认同地朝她的前队长点点头，然后一把抱起那堆海报，飞下楼梯朝她女儿的房间飞去。

暮光站在房间的一角，浮起几块木板然后用工具把它们敲在墙上。她的蹄边放着一堆冒险题材的书。云宝在房间中飞来飞去，把海报挂在墙上，暮光则在一旁敲着木板，身旁一堆工具浮在空中，包裹在一股轻柔地魔法辉光里。飞板璐和斯派克进进出出，不断给那堆书增添新的书籍。云宝挂好最后一张海报，转过头看见暮光正在把书整整齐齐地摆进新造好的书架上。

斯派克扛着一小摞厚书拖着步子走了进来。“嘿，暮暮？”他有些困惑地开口问道，“我在那堆书下面找到了这个袜子。”她伸出爪子，拿出一条长长的，褪色了的蓝黑条纹袜。“为什么你会有条袜子，我从来没见过你穿啊。”

“呃，我说，斯派克，”云宝说道，坏笑着，“暮光留给你的。知道吧，你现在是一个自由的家养小精灵了，不如——”

斯派克打断了她，嘟囔着，“你要是把这哈利駊特笑话讲完，我要杀了你，黛茜。”

飞板璐超大声地噗嗤出一声，然后伸出前蹄遮住嘴。

暮光咯咯地笑着，把云宝黛茜彩色鬃毛式的假发放在书架的顶上。她把剩下的书摆好位置，然后把箱子里剩下的服装都放进衣柜里。她温暖地笑着，把纸和写字用具放在书桌上，最后充满敬意地把飞板璐的护目镜放在最顶上。

她退后几步，缓缓转动着身子四处看着。一堆闪电天马的海报贴在墙上，塞得快溢出来的书架放满了飞板璐的最爱，暮光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这里还不能算一个像样的卧室，但算是开了个好头。

暮光转身看向小雌驹。“好吧，飞板璐，你觉得怎么样？”

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跳了起来把她们一把抱住，脸颊一边贴一个。“好到不行了。谢谢妈妈。”

“不客气，飞板璐，”暮光说道，回应着小雌驹的拥抱，闭上双眼。

飞板璐退开身子，开心地笑着说道，“所以晚饭啥时候？我可饿了。”

暮光朝房门走去，低声对云宝说道，“你确定她真的不是你的？”

云宝窃笑一阵，吻在暮光的脸颊上。“她现在是，我们两个的。”

暮光再次回头瞟了一眼房间，然后走下楼梯。而在她脑海里，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闪电天马的海报里出现了一个新成员，墙上还有摇滚明星的乐队海报，电影海报，环抱着房间的每一寸空间。书桌上纸张参差不齐地堆成了一堆，碰一下就要垮掉。书架上杂乱不堪，中间夹着各种各样的小玩具和纪念品。衣柜的抽屉也堆满了过冬的衣物，飞行服，还有“漂漂服装”，地板上玩具和美术用具丢得到处都是，床上堆着揉皱的床单和毯子，一团凌乱。一只正茁壮成长的小雌驹的卧室。

暮光脸上的笑容更加抑制不住。“这才是她，”她自言自语，关上门跟着她的家马下楼朝厨房走去。

哈利駊特这个神奇的翻译出自阿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