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卜洵《灰色马》(鲍里斯.萨文科夫《苍白战马》) | 上卷(十七)
五月七日
爱尔娜到我房间里来,坐在房隅,吸着香烟。我不喜欢见女人吸烟,也时常告诉过她的。
她问道:“事情快办了么?佐治,亲爱的?”
“很快了。”
“什么时候?”
“十三日。”
她用她的温暖的围巾包围她自己,只有她的蓝眼睛可以看见。“谁去掷第一个炸弹呢?”
“佛尼埃。”
“佛尼埃么?”
“是的,佛尼埃。”
她的大手,她的感动的声音,她的红色的双颊,使我憎怒。我离开她。
她坐着吸了一会儿烟。后来她站了起来,在房里沉默地走来走去。我看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如麻线似的。在额上和鬓角弯卷起来。我怎么会和她接吻呢?
她立住了,很畏缩地望着我的眼睛。
“你相信这件事会成功么?”
“当然的。”
她叹气道:
“上帝帮助我们。”
“你不相信我们会成功么,爱尔娜?”
“呵,不,我是相信的。”
我道:“如果你不相信,你还是离了我们去好些。”
“但是,佐治亲爱的,你为什么这样说?我是相信的。”
我又重复地说道:
“是的,离了我们。”
“你怎么样了,佐治。”
“唉,没有!请离开,不要骚扰我吧。”
她回到房隅的椅上,又拿围巾把她自己围起来。我恨这些围巾。我一句话也不说。
钟在火炉架上滴答滴答地走着。我觉得有些气馁。我等候着骂声和哭声。
“佐治!”
“什么事,爱尔娜?”
“没有什么。”
“唔,再见。我觉得有些疲倦了。”
在门口时,她很忧郁地低声说道:
“再见,我爱。”
她的两肩低垂。她的嘴唇颤战着。
我可怜她。
五月八日
有人说过,世间如果没有法律,便也不会有罪恶。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么我和依梨娜接吻有什么错处呢?为什么我不答理爱尔娜时,便要自责呢?我把这些问题问我自己,我不能找出回答的话来。
如果我承认有法律呢,我便不应当去杀人;便不应当和爱尔娜发生恋爱,也不应当再去求依梨娜的爱了。但是我的法律是什么呢?
他们又说道:你要爱你的同伴。但是如果我心中没有爱存在呢?他们说道:你要尊敬你的同伴。但是如果我心中没有尊敬别人的思想呢?我现在是站在生与死的界线上的。讨论罪恶的话,在我是听之不闻。我自己对自己说道:“我抬头一看见,有一匹灰色马。骑在马上的名字叫做死。”这匹马的四蹄无论踏在什么地方,这个地方的绿草便要枯槁了:而绿草槁枯了的地方,一切生命便都没有了,因之,一切法律便都没有了。因为死是不认识什么法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