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神父的少年

2021-09-11 00:59 作者:秦玉卿  | 我要投稿

● 与宗教无关!

● 梦境素材改编





少年不爱说话,眼神里有着沉厚冰冷的阴郁。他是在一个暴雨夜敲开教堂的大门,年轻的神父很惊讶地将穿着破烂衣服湿透的他带到后堂,让他吃了食物,洗了热水澡。少年很是干瘦,神父猜想大概是被抛弃而流浪,问少年要不要留下来,正进食的少年停顿了一下,但没有抬头,又接着吃下去。



第二天神父带着少年出门,镇上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他也不和其他孩子一起玩,只陪着神父呆在一起。


什么也问不出,什么也不知道,少年并不是哑巴,除了那个雨夜神父开门时的那句“有吃的吗”之外,少年没再说过其他的字眼。神父不逼迫少年做这做那,但大多数时候都被少年抢走手里的物品,久而久之,神父也愿意让他帮忙布置教堂。



没有名字的少年彻底住下来了,这是小镇里唯一的小教堂,两层高的尖十字塔楼矗立在镇上地势最高点。神父住在教堂,平时到镇上去到访人家,和购买生活用品。每周天来教堂做礼拜的人并不多,剩下的日子里稀少有人来。礼拜日虽然安排详尽,但因为少年作为帮手也不太忙。神父在神坛上举行礼拜活动,少年默默地坐在最后一排,小教堂里三四排的坐椅一眼能看到尾。






圣诞节这天下了雪,教堂门口放好了圣诞树,屋内壁炉火旺。白天没有人来,到了天色渐暗雪也未停,大雪掩盖了四周,从教堂向下面的镇子上看去,一片热闹。


神父在点烛,案台上摆满了可以燃烧一天一夜的蜡柱,少年站在一旁帮忙。


两个高烛台需要将蜡烛插在突起的尖刺上,尖刺白天被清理过了干涸蜡液,顶端在烛火摇曳下反出银光。


“或许明天......”擎着蜡烛的神父不知道在想什么,轻声说出来又停下,摇了摇头,正分心之时,手掌心被尖刺戳开一条血线。



神父眉头皱了皱,本欲将蜡烛尽快插好,一下子被少年扣住了胳膊。少年人不大,干瘦个子力气不小。扭头看去,少年正盯着神父流血的手掌。



“我没事,不要紧张。”

神父用另一只手拿过蜡烛,将蜡烛布置好,少年依然紧紧攥住他的胳膊不让他继续动作,并施加力量。



“看来今晚不会有人来了,”神父叹了口气,这算是布置好了,由着少年把自己拉向后堂。

后堂是厨房也是餐厅的公用地,少年把神父按在座位上,转身就要冲进卧室。神父知道他要干嘛,一把拽住了少年。

“没关系,不用。”




“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你竟然开口说话了?”神父一把将少年拉到自己身边,惊讶地看着他:“这是自我们见面以来你说的第二句话!”

少年冷眼看着神父,似乎有在认为神父的话不合时宜。



“其实你看。”

神父将自己的手翻过来让少年看:“伤口已经愈合了。”

他用桌子上一方摆好的布巾插掉掌心的血迹,露出正在愈合的皮肤,那道痕迹肉眼可见地长在一起。



“这是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少年停下来,抓住神父的手捕捉着掌心裂纹愈合,他用自己的手去抚过神父的已经消失不见的伤痕,对神父瞪大了眼睛。

  

“过来,坐下。”

神父将少年拉到自己身边的座位,少年坐了下来,同时不忘抓着他的手。



 

“神职人员都有属于自己的权能,比如,我是治愈。刚才是治愈自己,我也可以为你展示治愈外物的能力。” 

神父环视一圈,站起身把摆放在窗边因为天气而枯萎许久的花盆端了来,放在少年面前。



他闭上眼睛,伸出两只手摆成环绕的姿势,由掌心出现不同于屋子里的暖黄色而是淡淡的白光罩住花盆。少年看上去还是那么面无表情,但是突然瞪大的眼睛和微动的鼻翼出卖了自己。


花盆里,一株幼苗破开冻土越来越高,出叶,发芽,开苞,成花。




“一切生物我都可以治愈,这就是我的能力。”

神父笑着看向瞪大眼睛在面前花盆的少年:“你想拥有这样的能力吗?”



诱惑一个孩子强制性留在自己身边,这是不对的,上帝不允许欺骗,神父想,但这个少年人也许会帮自己继承这个教堂的工作,直到自己离开这里。




于是他将这些话慢慢讲出来。

“刚见面时我问你是否留下来的问题,因为我不确定你在长大之后会不会离开这里,如果你想有这份能力,代价是......在我离开这里后,等到下一个代替你守住教堂的人。”



“你要去哪里?”少年人的关注点很奇特,他突然转过脸来看着神父。


神父笑了:“我是个孤儿,从小被这里的上一任神父收养,是他教会了我生活,让我有了信仰,他对我说‘一个真正的信仰者可以得到上帝的祝福’,在我同意成为他的继承人之后,他带着我进行了仪式,我得到了上帝的祝福,也是我的权能,我的能力。他在我得到这份礼物后不久,就在一个早晨不辞而别,连我都不知道他去向何方。”




“我不要这种能力。”

少年坐正自己,冷冷地看着花盆,一扬手将它推倒在桌子上。



“不要伤害生灵!”


因为是冻土开花,花盆里的土没有倾覆出来。松了一口气的神父将花盆放在一旁的架子上,为了花开得能更长久一些。




“好吧,既然你不想要,我也不好强求,只是,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不然会遭到上帝的谴责。”

神父低垂目光,起身准备晚饭来摆餐桌。





不想被少年伸手拽住了。

“如果我得到这份能力,你也会走吗?”

少年仰头看着他,手里拽着他黑色西装的一角。


神父抬手抚过少年发顶:“那要看我会不会得到指引了。”




当圣诞节晚餐被摆上餐桌时,全程未动的少年突然对摆放刀叉的神父说到:“我答应你。”







他们在将近午夜来到前大厅烛火辉煌的耶稣受难十字架前,唱完圣歌,少年看着神父双手交叉跪下来,听到神父庄严低沉而隆重的一声:

Kneel.



少年学着动作,跪下来。


“现在,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这一切,然后和我一起念。”



少年贪婪地盯着神父看了好一会儿,他近距离看过许多神父的样子,这样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到:男人的面孔在满堂暖色中照耀,虚虚的柔光洒在被黑色西装包裹的身体,额角切割光线,睫毛微动,鼻梁与下颚线越发清晰,他年轻而深邃,优雅禁欲,又如此美丽。




神父开口了:

“凡你们祷告祈求的,无论是什么,只要信是得着的,就必得着。”



少年从神父脸上移开目光,低头沉声念出神父刚才的话。









他们心照不宣地彼此等了一会儿,神父率先睁开眼站了起来。

午夜以至,该敲响圣诞节的教堂钟声了。



他做完工作后,站在大堂里感概了一句果然没有人来,注意到少年已经不在这里,神父向后面的厨房餐厅走去。


“你得到了吗?”

神父坐在少年对面,尽管是午夜,少年也完全没有睡意,此刻少年正抓挠着手里倒满的南瓜汁杯子若有所思。



他没回答,而是反问落座在他对面的神父:“你得到了什么指示?”



“隐约有一种感觉,只是不好确定,也许有一天我会突然觉悟。”

神父意识到少年在转移话题,接着刚才的问题道:“你感知到什么了吗?”





少年仰头将整整一杯南瓜汁喝下去,放下杯子。

“我累了。”

完全不想说的样子。


神父走到他面前弯腰抱住了他,趁着少年还来不及挣扎,低头缓缓地虔诚地在他嘴角印上一吻。


“谢谢你来陪我,圣诞节快乐。”







圣诞节后就是新年,一连几天竟没有什么人来到教堂。


对此神父只是叹气,一直以来这个镇上的人都没有什么信仰。




新年以后,神父带着少年到了镇子上。


在酒馆里,神父听到了人们在议论。

“听说老木匠家的儿子死了?”

“听说了,镇上的医生说是病毒,内脏破裂而亡。”

“不得了,这才刚过完新年!”




少年感觉到神父拉着自己的手在用力,他摇了摇神父,示意他离开这里。


他们交流越发默契,少年也愿意对他说话。出了酒馆,神父为少年拢了拢大衣和雪帽子,两个人朝老木匠伍德家里去。




老木匠家里冷冷清清,虽然新年刚过,装饰未取尽,屋里尽是老旧发霉的味道,女主人哭着扑到神父面前跪下来,求他看看自己的丈夫。


原来,在儿子死后,丈夫也出现了和儿子死前的征兆。老木匠躺在床上四肢冰冷,已然昏迷不醒。





少年注意到神父与老木匠相握的手在被子下面冒出白光,不动声色地将老妇人引到床铺的另一边。



“回到教堂我会为伍德老先生继续祷告,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很遗憾。”

离开老木匠的家时,神父安慰着伍德老夫人。







这一次的采购又能用上一轮七天,这些天他们没有到镇子里,镇子里的人却来到了教堂。


某一天的早上,神父打开教堂大门时,门外站着好多人。



镇子上发生了病毒爆发,他们从伍德老夫人处得知神父为老伍德祷告而康复,纷纷来到教堂寻求神父的祝福。



从没被这么多人挤进教堂的神父忙碌起来,他找来一个本子记下来访人的名字,当晚便进镇查访了。

少年陪着神父在镇子里东奔西走,看着神父一次次动用自己的能力救治别人。




白天来教堂祷告的人越多,晚上神父离开教堂的次数也越多,最后神父带着少年甚至进了医院里。



同样的,被突然治愈的人也多了起来,大家纷纷传颂起祷告和信仰的力量。





神父只是尽职尽责地救治着能救治的更多人,在少年看来也许神父知道镇子上的人在怎么想,但是神父顾不上那些,相比之下,人命更重要。





礼拜日时教堂祷告壮大了不少人,在仪式结束时,被治愈的人们会自发走上前来,亲吻神父的手背,并对神父说上一两句祝福的话语。


神父回报以微笑。


然而礼拜活动时,经常不见了少年身影。少年出门的次数多了起来,很多时候一起出门的两个人,神父回到了教堂,少年都还没回来。


神父猜想少年身上的药剂味道从何而来,也许是医院,少年去医院帮忙了。

神父没有多问。







在春天来临前的最后一场雪夜,教堂大门被人突然撞开。伍德老夫人冲向迎来的神父,一把抓住了神父的手臂。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死了?你不是为他做祷告了吗!他为什么还是死了!!”



伍德老木匠还是死了,前一天还活蹦乱跳地去酒馆喝酒,第二天早上便死在自己床铺上。






消息不胫而走。


因为死掉的人又多了起来。




有关“神父是恶魔,他放出了病毒又将人们救活,他在玩弄人们的生命”的说法甚嚣尘上。


神父的确发现,当初救活的人,又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病症。





难道……真的神罚降世?病毒爆发?






教堂在春天开始又慢慢恢复沉静。


直到有一天神父静坐反思时,教堂被疯狂的人们破开。



为首的人们高声叫着。

“是他!就是这个怪物!这个恶魔!!杀了他,人们就能好起来!”



神父惊异地站起来,看着人们刚要说什么,突然人群一分,少年走了出来。


“承认吧,是你做的。”



“你知道不是我。”

神父声音渐冷,他一个人面对一群,却痛苦于站出来那个人竟然是少年。



没有人听他的话。



少年偏头,冷笑着问身后狂热的人群:“你们知道对待这种人该怎么做吗?”



“用十字架!”人们异口同声地喊。



人们涌进来,开始砸教堂里的设施,神父想去拦根本做不到,他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制站在那里不能动弹。


少年伸手为他脱下黑色西装外套,将袖子挽起来,露出光洁的两只手臂,动作轻柔仿佛是他们从前工作那样。

神父只是愤怒地看着他。



彩窗被击碎,窗户的铁条被取下来一长一短钉成十字,人们就地在大厅挖坑,将神父按倒在地上的十字架。



神父看着少年一手拿着重锤,一手不知从什么地方准备的银色钉子走向自己。





当第一只钉子钉进左手掌心时,神父听到了手骨碎裂的声音,发觉自己的灵魂都在尖叫。少年似乎在说话,但神父已经耳鸣,不给他休息的机会,眼前的幻影正在移动,他知道右手掌心也被钉上了银钉。

然后他昏了过去。



再睁眼,神父感知到双肩也固定住,他的上半身被钉死在横着的铁条上。



在极端的痛苦中,他的腿被交叠在一起,似乎是脚踝处被一根长钉子钉住了。

也许是膝盖,也许是腿上的什么位置又被钉住,巨大的痛感还没让他休克或者疼死,完全是自己治愈的能力在起作用。



他的十字架被抬起来,深深扎进地上的坑中,有人抬来了水泥糊状物,混合着土填在坑里。




人们又去砸教堂,罪魁祸首已经被处置,他们需要泄愤。




少年垫高自己,站上去,和神父面对面的高度。

他将神父的头捧起,让神父看着自己。




少年说话了。

“你知道你为什么被钉在这里吗?”



神父眼角盛满红血丝和泪水,因为巨大的生理疼痛已然哭过。少年慢慢擦拭干净他的脸,抬手指着神父的喉咙。

“我钉在这里,你会死吗?”



神父不愿看向少年,由胸腔深处发出破碎悲恸的声音:

“……你知道。”




一瞬间,少年的脸上写尽了狂热。

“老师。”

他叫他老师。



“我找到了这一切的原因,我要去解决这个源头,在我办完这一切之前,我不想你离开,我要用这个办法留住你,把你留在我身边。”


神父慢慢抬眼,眼神从不解,变成后来的担忧。


“你看,你总是这么高尚,这么无私,你被钉在十字架上,还有心情为我担心吗?”


话音刚落,神父的喉咙被钉进了银钉。


“放心,这一下只穿过了肉层,不会伤到你的呼吸。”



少年吻住神父的脸颊,拿起攥在手里的黑布蒙住神父的眼睛,在脑后打了死结。他以一个拥抱的姿势环住十字架上的身体,在神父耳边,贪婪而欲望地说道:

“老师,我要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不好?”





温暖消失了,取之而来是一片黑暗。

他只能听。



所有人都离开了,他听到教堂门被关上的声音,听到木板合在一起的声音,他想象着教堂被封死,四面透不过任何光亮,蜡烛熄灭,空气中散发着木头的味道。天花板的墙上是壁画,壁画中的神像在一片黑暗中看着他,他和身后的耶稣受难像遥相呼应。




他的身体临界于死亡和新生之间,强大的权能治愈着他一切伤口,却因为强制撕裂开的血肉而作痛,也许他活着,或许他死过了。神父想起看过的《普罗米修斯》的故事,他仿佛就是故事中的主人公,被锁住,却被鹰啄食内脏一般的痛苦,也忘记了时间。



耳边有寂静的风声,没有生物来打扰他。

也许少年在他脚下的这片位置浇灌了所有的圣水。











“那么,他最后来释放你了吗?”


高大的男人正开着车在南部公路上飞驰,副驾驶坐着黑色西装的神父。


“我没有等到他,一个女人打开教堂,见到正中央的我吓晕好几次,她只敢拔掉我一根银钉。”


神父看着窗外的景色,给男人讲着故事。


“我从十字架上下来,问起女人一些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原来过去三十多年了,小镇上已经过了一代人。”



“哇,那你应该快六十岁了吧!”

男人飙车飞快,嘴上不停。



“你知道的,有权能的人都不会老,除了突然死亡。”

神父笑了笑,轻轻敲击车窗。



“我的能力就是花架子,没有你们有用,喔,你现在知道你这个学生什么能力了吧?”


“被钉在教堂的时候我想明白了,是'不可见的手',否则在教堂对峙时,我为什么会无法做出动作。”


“你还在找他吗?”


“我不会放弃找他,我会找到他的。”


“也许他回到教堂看到你不在会出来找你,找到你再把你钉在十字架上。”



“我知道我已经不配做神职人员了,我已经触犯了罪,我有了私心。”

神父将头靠在车窗上,思绪越发飘远。


“其实我也很想他。”


神父的少年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