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传说·江湖梦

谨以此文，纪念古龙和金庸两位先生，希望在彼岸重逢的他们，可以继续编制这场江湖梦。

张无忌是金庸先生最喜欢的人，李寻欢是古龙先生最出色的创作。

两个角色，就以此命名。

（一）

这一次，我记录的不是现在这个江湖的事情。

那是很久远之前，久到天魔山还不叫天魔山。而魔主只是一个佛家的小沙弥，方丈拖着长到地上的胡子，向他讲自己也还是个小沙弥时的故事。

那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江湖。

不，也或许是相同的。老方丈的故事里，是一样的恩仇纷争，阴谋诡计，江湖像一个漩涡，所有人都身不由己的在激流中流荡，直到无力沉底，葬下一生。太阳底下，不曾有新鲜的事情。

但终究是有不同的。

曾经有英雄，在这个并不光明的武林里，奋力燃烧。

“他们的武功很高吗？”我问魔主。

“那是震慑古今的武功，从不曾有人达到那样的境界。”魔主慢慢地说。“他们的功法，与常人差异并不多。但他们的武器，却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运用的。”

“武器？”

“欢笑，正直，善良和爱。”魔主喃喃地说。

“他们纵横了一个时代，那个时代，人不在只为自己生存，不是为仇恨和利益拔剑，而是为了他人的不公而愤怒，为他人的幸福而喜悦。”

“那不是以武论人的世界，武功平庸但品德高洁的人也被尊敬。那不是利害纠缠而混乱的世界，孜然一身的人也被平等相待。”

“那并不适合叫做武林，也不适合称为江湖。”

“他们说，那是侠的时代。”

（二）

有这样两个年轻人，一个姓李，一个姓张。

他们来到江湖上闯荡。他们在一家酒楼相会，相谈投缘，于是饮酒至深。

姓张的年轻人说：“我来到这个江湖，我希望能够行侠仗义。”

姓李的只是笑笑。

姓张的年轻人继续说：“你的才华远胜过我。为什么不一同前行？”

姓李的年轻人只是笑，他说：“我只希望找一个有酒的地方，好好的喝上几碗，然后醉上几天，若是有个肯对我笑一笑的姑娘陪我，那就再好不过。”

“若是酒喝完了呢？”

“那就找下一家有酒的地方。”笑容不改。

姓张的叹了口气：“你这是在浪费人生。”

姓李的年轻人摇摇头：“什么是浪费？我就这样度过一生，快乐幸福，谁能说是虚度？”

姓张的人对他说：“我相信人生除了自己之外还有更多的意义，我见到有许多人并不幸福，我不能放弃他们而独善其身。”

“我要去帮助他们。”

“那你是要去当大侠咯？”

“我没有想过，但如果成为大侠就可以帮助他们，我会去做。”姓张的年轻人向外走去。

姓李的年轻人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

“成为大侠的路很危险，很多人都倒下了，一定要小心。”

姓张的人转过身来，他有些惊讶。他才发现李姓少年并不是只顾自己的人，他纵情放浪之下，却是一颗炽热的心。

“如果你哪一天受了伤，坚持不下去，可以去找我。”

“那你会卷进我的事中，”张姓少年在思考措辞，“你会失去宁日，没有酒喝。”

“有朋友在，酒不需要酒。”姓李的年轻人依然笑着回答。

两个人不在说话，只是对视着，但这对视中，已然是千言万语。

两个人分道扬镳。很多年以后，他们都成了江湖中的传说。

（三）

姓李的年轻人成了有名的浪子。他四处游荡，流连于酒肆，和素不相识的人举杯相祝。每天他都花掉所有的银钱。最豪华与最下贱的住所他都曾住过，他的手不握剑，只握女子纤细的手。他的笑容不曾消却，偶然的苦痛和厄运，都被他用醉酒遗忘。

“寻欢，”他说，“我叫寻欢。”

姓张的年轻人则践行着他的理想，他仗义疏财，接济他人。他在各处奔走，打击品行败坏的武林败类。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的名字，但更多的人则不再称呼他的名字，而是叫他——

张少侠。

“还是叫我无忌比较好，你也无忌，我也无忌”他说。

（四）

两个人的梦想似乎都已经实现。但寻欢的笑容却在慢慢变淡。

他看穿的太早，所以也早早放下。

但总有些东西，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就像他这般昂扬的笑一样，他也会愤怒，会悲伤。

世上没有总是幸福的时候。

但人生却总是能见证他人的不幸。

寻欢不会因不幸没有降于自己而笑。

而无忌也觉得自己离梦想还是太远。

他看到太多无力的人受到伤害。

他已经尽力，无数次策马狂奔。但沿途却看到了更多的罪行。

他感到迷茫，他希望有一种方法，可以一次保护所有的人。而不是像这样，选择一个人，却要放弃另外十个。

替天行道是为侠，那他要行怎样的道，才能成为大侠？

他把自己的疑惑告诉了德高望重的前辈，前辈却告诉他，不要再救人了。

“江湖那么多人，救人的事全让你抢了，他们不好混的。”前辈说。

无忌说：“前辈，我不懂。”

前辈说：“很多人都不懂，江湖上已经没有他们的名字。你想成为大侠，就必须懂。”

（五）

出事了。

无忌被人污蔑为敌国奸细，成了人人喊打的败类。

无忌觉得这很可笑，没有去辩解，他相信自己的行动可以证明一切。

但他却忘记了自己帮助的人，当他们面对伤害沉默的时候，只换来了对方的得寸进尺。

无忌被人包围了，地方叫聚贤庄。

他本可以不来，但他不得不来。为了救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像他之前无数次所做的一样。

于是他身陷重围，被判为叛徒，千夫所指。

无忌想不明白为什么，也做不了什么。昔日一个个拍着他肩膀对他赞赏有加的前辈如今却喊打喊杀。以前热情围聚的同伴都纷纷唾弃他。他四下望去，没有人与他站在一起。

他只能等待他们一拥而上的那一刻。

因为面对邪魔外道，是不需要讲江湖道义，一个一个单挑的。

但这个时候有人说话了。盖过了争吵的人群。

“你们之中有人会死。”

“谁会死？”人群里有人发问。

“谁动手，谁死。”

紧闭的庄门突然开了。寻欢走了进来，脸上没有笑容。

他身上的配件不在是那把叫长生的长剑，而是一把奇形怪状的钩子。

离别钩。

（六）

寻欢知道自己不该来。来了只会有些笑不出来的事情。

但他若不来，就再也无法笑出来了。

他还是会愤怒，为这个世间不公。

他还是会激昂，为自己好友战斗。

他还是会拔剑，因为他侠心深重。

他挥动离别钩，有人的手就和胳膊离别了。有的人的腿与脚离别了。有的人和这个世界离别了。

但敌人却好像无穷无尽。

寻欢扔出了飞刀。

例无虚发。

但他的飞刀也会有用尽的时候。

所有人都在等这个时候。

他们等到了。

但一直不动的无忌却动了。

他伸出一双手。

“我还是不能理解，”他说，“但我不能让你们伤害我的朋友。”

降龙十八掌，三掌叠一掌。

降龙有悔，掌出无悔。

（七）

他们杀了出来。

那是一场漫长的冒险。

无论是时间，空间，还是精神。

无忌看着寻欢身上的血迹，那是最后一个追杀者留下的。

“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到如今这个地步。”

寻欢只是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无忌说：“我知道，但是我不相信，他们的品行不坏，也并非不能明辨是非，为什么要这么做。”

寻欢沉默了很久才说。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八）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寻欢问。

无忌说，有。

“西荒战乱，我要去平息。”

“你要从军？你不救人了？”

“止战，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无论怎样的拯救，乱世总是产生不幸，那我就去结束乱世。拯救千千万万的人，我想那就是大侠。”

“当一个少侠，就让你身败名裂。当这样的大侠，你会粉身碎骨的。”

无忌的目光坚定。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他向远方走去，在许多苦痛和背叛之后，他的脊梁依然挺直。

（九）

两个将武林打得天翻地覆的少年的故事终于到了终局。

寻欢依然在流浪，但他不再不问世事的寻欢作乐，他用愤怒的拳头平复不公，他用笑容抚平别的伤痛。他像一个赤子一样的活着，用真挚的爱和友情给别人和自己带来幸福。他努力让每一个相遇的人获得快乐和幸福。别人慢慢地开始叫他李大侠。

无忌在边关沉默的坚守，外族入侵，他比最坚固的城墙屹立更久。因为他，许多的人得以活下来。尽管那些人没有游荡在江湖，尽管都是不事武功的普通人，他们还是尊敬的称呼无忌——张大侠。

江湖上已经没有他们的痕迹，却到处流传着他们的传说。

有许多的人，梦想着成为敢爱敢恨，又永不沉沦的赤子。也有许多人，想成为为国为民的大侠。他们建起听雪楼和鼎剑阁。他们自封光明皇帝。他们曾在一个叫做同福的客栈邂逅。

 

 

少年们燃起梦想。

那是鲜衣怒马，纵声高歌。

那是他们的江湖梦。

昔日的英雄们会逝去，

但梦想是不会死去的。

一代一代的少年，做着金色璀璨的梦。

不老的江湖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