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之渊】第八章 不堪
“嗯?”靳之渊撑了一把快要滑下去的身子,晕乎乎地趴回她肩头,“说到哪儿了……忘了……”
“那别说了。”祁深想起身,发现他的手还抱着她的腰,“先放开我。”
靳之渊抱得更紧。
“再不松手,后果自负。”祁深冷着脸,她从来都不是有耐心的人。
被扔在这种地方关上几天,还要拴着碍事的链子,如今不仅吃不上饭,连水也没得喝。这事搁谁身上都得疯。
“给你三个数时间……”祁深一顿,觉得自己似乎太过不近人情,又耐着性子哄他,“你还在流血,得处理。”
他环着她腰身的手终于放开。
祁深知道他一向吃软不吃硬。
只是还没等她起来,他又将全身重量担了过来,将她逼至墙角,再退无可退。
“又玩赖?”祁深刚压下的火气又冒了出来,不管不顾地推了靳之渊一把,却没推动。
“阿……深。”他在她耳边唤着,字节断续又冗长,更像是无意识的呢喃。
“别这么叫我!”祁深几乎在一瞬爆发,手攥上他肩头,发了狠地用力,“杀了何止还不够么!还要抓着我不放,囚在这里一辈子?”
她想起往事,太过不堪。
那天他就是这样叫她的,缠绵又残忍。
自此,一切都瞬作泡影。
她什么都护不住。
“阿深……”他执拗地又重复,单薄身子止不住的颤,尾音抖得厉害。
她应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怎么委屈的反倒是他?
祁深不怒反笑,抓他肩头的手松开,索性放弃抵抗,以别扭的姿势坐下。
随即她以手探了一把他胸口,掌下温热一片,伤处还在渗血,隔着衣物也觉出肋间是不正常的凹陷。
既然他不肯放手,那就耗着,左右他耗不过她。
不知过了多久,祁深倒觉得没什么,只是有些嫌弃地板太凉,坐这么久都没捂热。
靳之渊显然是撑不住了,额头汗意涔涔的抵着她颈窝,歪斜着身子乱晃,几乎坐不住,不消半刻便脱力向侧面偏过,直直栽了下去。
屋内很黑,祁深看不见他,只知道他应该是疼得厉害,因她听到他喘息急促,隐约藏着哭腔。
她没了压制得以脱身,起身就沿着墙边一路摸黑走着,在找灯的开关。
白炽灯被点亮,光芒耀眼。祁深眯眼适应了一会,才转身看他。
他就侧伏在地上,体态扭曲地不成样子,极度艰难地喘息着,青白的唇微翕。
血液从砖缝蔓延,染了一地赤色。
好像其他一切都只黑白二色,只有这无尽的血色足够明艳,叫人移不开眼。
祁深走回靳之渊身前站定,她被灯映出的影子覆盖住他,于是他抬着湿漉漉的眼望着她。
那一双眼是极好看的。
寻常只透着清冷,在睫羽颤动时,会有将要破碎似的脆弱感。
此时那含着清泪,本该水光潋滟的眸子却是黯淡如许,无端地败了几分美感——只因瞳光是散的。
祁深不愿面对他的视线,只匆匆避开,蹲下身子,手攀在他的身上摸索着,像是在找什么。
他的衣衫被她揉皱,向上卷着露出腰身。
上身裹了大面积的绷带,被血浸透了,胡乱地缠着。裸露的皮肤泛着淤青,腰腹处尽是被抽打过的红肿痕迹。
新伤叠着旧疤,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
祁深翻找钥匙的手一滞。
理性很快又占据上风,她尽量不去看他伤处,逐个翻找他身上的口袋。
连他袖口藏着的刀片都翻了出来,她也没能找到钥匙。
祁深转而看向靳之渊贴着地面的那一侧身子,怀疑地探着,手却伸不进腰与地板间的缝隙,只好扳着他肩头将人放平。
身体翻转间又挣到他伤处,免不了又是一阵痛,他短而急促的闷哼着,因无力抵抗,只恹恹地半阖着眼,任她动作。
不出所料,祁深在他腰侧的暗兜找到了钥匙。
靳之渊虽不大清醒,却也恍惚地意识到事态紧急,强撑着抬手攥上她腕骨,意图抢回钥匙。
显然以他如此状态,是不敌祁深的。
祁深反手一挣,没用什么力气,便轻易甩开靳之渊。
将钥匙插进锁孔一旋,才算是解除了铁链对她这些天的束缚。一把掷远了链条,而后把钥匙塞回他手中。
抬头间又是对上了他的视线,祁深瞧见他眼底是显而易见的哀求。
可那又怎么样?
他有什么资格拦她?
祁深没犹豫,转身就走向门口。
靳之渊这才彻彻底底地慌了,瞳光都隐约聚了些许,指尖抠着地面就要起身去追。
可快要散架似的身子并不太受他控制,任他用力到青筋尽显,也没能爬起来。
只觉得胸腔里一阵剧痛,断骨顶的他不敢用力呼吸,眼前斑驳地闪过许多色片。
他看不清祁深的背影,张口想说些挽留的话。到最后脱口而口的,不过是显得极为匮乏又没什么说服力的两个字,“别走……”
祁深脚步没停,直迈出门槛,愈走愈远,再看不见身影。
强忍着的泪水终于顺着睫羽跌落。
不要赌。
因为一定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