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之渊】第四章 病态
骆焓进来的时候,就瞧见靳之渊倚在窗前的靠椅,正望着窗外出神。
窗开了半扇,风旋进来,拨走屋内的暖,又打着转儿走了。
于风口处悠哉吹着风的人抬手,让风从指缝穿过,又收指虚拢着,试图抓住风。
骆焓将手中的碗放到桌边,前去先将窗关好,又沉着脸看他,“也不看看都什么季节了,还开窗?”
“闷,吹吹风……”他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仰脸看着骆焓,颇真诚地解释。
“作!”骆焓咬牙切齿,一把拎了碗,还氤氲着热气的粥碗被塞到靳之渊手里,“趁热喝。”
靳之渊乖顺地捧着碗,瞥了一眼碗中白糯米糊,又盯紧骆焓指腹那处水泡。
骆焓扯过另一把椅子坐下,见靳之渊盯着自己的手,将卷起的袖放下,宽慰那人,“自己走神烫的,不严重。”
靳之渊这才叼着碗口,小口地喝着粥,只是每咽下一口,就要歇上半天。
那粥的热气都散了大半,也只见得粥量下去了一点。
再是一口粥下去,人就抱着碗不动了。
“怎么了?”骆焓关切看他。
“没……歇会。”他又将粥往口里送着,只是这次很急,半碗粥很快就进了喉。
他若不这般,怕是再喝不进那粥。
只是这剩下的半碗,却是实在喝不下了。
可抬头看见骆焓,他又端了碗,强迫自己,硬灌着也要将粥喝净。
骆焓一把抢过粥碗,有些恼意,他最是不想看他强撑的,“喝不下还灌什么!”
靳之渊抬起手,又想抢回碗,却没提起力气,只紧着手臂下压胃腹处,唇紧抿着,安安静静地缩在椅上。
骆焓将那碗重重地拍在桌面,碗底与桌相碰,微微发了响。
扶着靳之渊肩胛就要将人往床上带,“我扶你去床上歇着。”
“别……动。”靳之渊面上猛地漫起痛意,被骆焓半架起的身子歪斜地担着椅背。
骆焓见他不肯挪地,只好松开他,一撤了力,人就顺着椅背下滑着,直直要坠向地。
骆焓正要捞他一把,又见他撑着扶手起身,跌跌撞撞地奔向墙角,抱着篓刮心掏肺地呕着。
得,这好不容易喂进的粥,只搁胃里短暂地溜了一圈,又全都出来了。
不消一会功夫,下肚的半碗粥便都被呕了干净,只是人仍深深浅浅地倒着气,一轮接一轮地反复打呕,却是再吐不出什么。
骆焓取了杯水,递至他手边,靳之渊接过漱了口,便弓着身子半跪在墙角,无论如何也起不来。
骆焓将人挂在自己肩头,一步一挪,终于是把人服帖地安放到柔软被铺中。
屋内温度因为先前的开窗低了不少,暖和气还没上来,人却又出了一身汗,周身隐扩着水汽虚软地侧卧着。
“对不起。”他讨好般地拽了骆焓的袖口。
本想嫌他身子骨没好全就造作,可看他又乖巧地道了歉,骆焓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沉默着,用指尖挑了他睫上坠着的泪珠儿。
那是被呕意逼急不受控制涌出的泪水。
骆焓知这吐症实在没什么药能缓解,只能等他自己捱过。
他会陪着他的。
靳之渊却轻戳了他腕表之上的表盘,示意他时间不早了,“哥……去忙吧。”
骆焓放心不下,“等你歇下我再走。”
靳之渊轻摇着头,“别让父亲等急,他要怪罪了,这责有我一半。”
骆焓衡量这其中利害,只好应了,“那你能睡就睡会儿。”
“好。”他含含糊糊地冲着骆焓笑。
眼见骆焓离去,他幽深眼底尽泛着令人晦涩难懂的暗波。
他不能睡。
他还有事要做。
落日过后的余晖,将祁深墨黑的发镀上一层薄薄的金,眼睫轻颤,她睁开双眼,望着街上寥寥无几的行人。
距离她来时,已经过了很久,从晌午坐到落日,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何止,他就在她眼前,鲜活而跋扈,偏又不可一世。
她清楚,她又出现幻觉了。
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复活。
只在这幻觉中,她得以近距离地看他。
能多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假的又怎样?
自靳之渊失踪后,祁深便被强制休假——说好听些叫休假,直白点就是停职。
她的精神状态目前不足以胜任这个职位,警队暂由副队柳仟代替管理。
她倒是落了个清闲。
索性寻了一处清净地,整日漫无目的坐在巷间长椅发呆,数着日子看落日与夕阳。
风吹来,刮起地面几瓣残叶,祁深裹紧外套,沿着小巷的青砖路走着。
该回家了。
只是这身后跟着的小尾巴着实恼人的很。
祁深拢了被风吹开的衣领,只觉好笑,她好歹也是警察,还能叫小混子给盯上。不免又替那跟梢的人着想,他这可算是中了大奖。
她加快脚步,直往巷口外走。
身后的人却脚步渐慢,是不准备再跟了?
那她可就没什么理由能送他去警局喝茶谈心了。
正遗憾着,身后的人却突然发了难,极快地近了她的身。
祁深一个肘击便袭向他最薄弱侧腹。
那人疼得紧,却仍用臂弯束住她,力气之大,让她一时半刻脱不开身。
祁深难得地慌了。
以她的身手,不该被这区区混子制住的。
她努力侧偏过头,只见那人扣着帽子,面上又蒙了口罩,捂得严实,只露出那一双眼。
她心想,这次是真栽了。
不过……等等,这人怎么这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