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尽欢《肉与骨的先知》（六十）| 长篇科幻连载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今天更新康尽欢的长篇小说，《肉与骨的先知》第60话。

【前情提要】

南溺水等人一起去地下科学家联合“南方”探寻技术，却和第九试验室的工作人员意外产生冲突，南溺水因势利导，争取到了参观南方组织绝密计划的机会，去体会数字推衍出来的肉海之后的世界，然而，南溺水进入推演世界后才发现，在这个世界，人类又搞砸了，而她努力见到的大长老，竟然猜出她是“降临者”。

|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肉与骨的先知

六十 肥胖的真理

全文约5000字，预计阅读时间10分钟

当一个普通胖子说一件有点匪夷所思的事的时候，很多人会觉得这个胖子是在吹牛。当一个超级庞大的胖子在说一件匪夷所思的事的时候，很多人却会忍不住觉得这可能是某种预兆。

仿佛体积一旦超过某个等级，其中就蕴藏了真理。

南溺水看着巨大的大长老，竟然称呼自己为“降临者”，不由得又多了某个期待解开的答案。

“大长老阁下，您是见过降临者吗？还是在我们的历史有着关于其他降临者的记录？”南溺水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种试探，而且，她既没有否认自己是降临者，也没有直接承认。

大长老笑了起来，然后说，“怎么可能在历史记录中记录降临者的存在，任何一个足够聪明的领导者，都会避免这种会引发群体动摇的言论的。”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南溺水，“承认你或者你们是降临者的前提，不就是首先要承认我们自己……是电脑推衍出来的数据人吗？”

南溺水的好奇心开始欢呼，没错，就是因为这个吊诡的逻辑，会导致许多疯狂的设想无法被记录在历史之中。在人类自己的历史中，“造物学说”“宇宙观测站”等等猜想，就一直沦为歪理邪说。眼前这个大长老的智商到底有多高还不知道，但是他的机敏绝对是一流的。

“坐吧，我也一直想和降临者好好谈谈。你也不用紧张，其实，我自己也有点怀疑，我是在和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在聊天，不过，只要逻辑上是可行的，和幻觉聊天本身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大长老的口气柔和了许多。

南溺水此时眼睛已经适应了这个房间的亮度，看到靠近大长老对面的墙壁前，确实还有一个沙发。南溺水赶快走过去坐下，当了几个月的胖子，她充分理解了站立对胖子是一种折磨，本身的体重对自己的关节造成的压力痛，就已经证明肥胖不是一种健康的状态。

“大长老，是我先向您提问，还是你要向我提问？”南溺水想先确立游戏规则。

“你先向我提问吧，我们每完成一个问题极其分枝问题的讨论，交换一次。”大长老平和地说，“我知道未知会让你焦虑。”

“如果我没听错，大长老您是觉得您和您所在的文明以及周围的群体人类，是一种生活在数据流中的虚拟的人类？您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因为，这个世界的一切构建和逻辑都很完美，只有那个超级巨大的‘它们’，过于理想化了，才让我对这个世界运行的最高真理产生了怀疑。”

“那个巨大的肉体有什么问题吗？它甘于被人类吃掉，就是人类在设计它的DNA时植入的构成命令吧？它存在的前提就是遵守这个命令，否则它的DNA结构就会崩塌，这在生物技术上是可以做到的。”南溺水知道，让某些简单生物因为DNA植入的记忆，去终身遵守一些简单规则，现在的技术是可以做到的。

“如果它还是瓶子里的小人的话，这种DNA束缚是说得通的，但是，它自我进化和分化的世代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它既是个体也是群体，它的个体都有简单计算的智力，我想，你也知道，把无数台普通电脑串联起来，也能完成超级计算机的运算，而‘它们’却在数千万代的进化中，没有打破DNA束缚，这简直就是对自然的生命力的蔑视。”

南溺水点点头，她承认大长老说得对，像“它们”这种既能分裂又能群体共生的奇特生物，它是不是拥有神经节？现在还无法确认，如果它有神经节，当它们聚合成如此庞大的一个整体的时候，那些神经节联合在一起，会是何等恐怖的一个超级大脑？

虽然，大多数人认为生物无法在几百年内产生质变等级的进化，然而，那是因为哺乳动物的繁殖周期是至少要以月份为单位的，进化的根本单位不是单纯的时间，而是繁衍代际的周期，培育一个家畜的分支物种可能需要三十几年。而培育一种草本植物的新物种，可能只需要五六年。生命周期越短，进化的显像越明显。

比如病毒，也许传播了一周，就能产生十几个新的变体。

按照纪律处的演示仪所说，“它们”的繁殖速度极快，而且不是两性生殖，是自体繁衍，它的真正繁殖层级是细胞，那它的自我进化速度，就算没有病毒强，也堪比很多病菌了，它已经覆盖了地球数百年，却还没有产生分化，确实过于理想状态了。

“但是，这也仅仅是一种猜想吧？足以让你怀疑自己只是一种数据吗？”

“我不是卡夫卡，不会纠结于精神层面，我保持这种怀疑，是出于一种科学精神。我既没有疯狂到放弃自我的人生，也没有愚蠢到把这种观点说给别人听。”大长老微微一笑。

南溺水忽然感到一丝危险，如果在讨论中，大长老开始怀疑自己不是降临者，那么，为了保守这个秘密……自己还能活着离开大长老的房间吗？

“大长老，我的第一个疑问问完了，请您提问吧。”南溺水需要一点思考的时间。

“我的第一个问题，应该很明显吧，我想知道，关于培育那个能吞下地球的家伙的计划，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我判断，我们存在的这个世界，是对其安全性的一个数据推衍试验。”大长老的语气非常认真。

“据我所知，这个计划已经是完成了初步的理论阶段，开始培育具体的生物原体了，应该还没到投放大海的阶段。您所在的这个数据推衍世界的最终运行结果，以及其他个诸多分支的数据推衍世界的结果，综合起来的风险评估，会是决定这个计划最终是否会被施行的重要参考数据。”南溺水不想欺骗这个数据世界中诞生的天才npc。

“那还好。”大长老点点头，接着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仿佛能透过云层看到地球之外，我看到的是大气层之外，是海底……”

南溺水觉得大长老是陷入了逻辑狂想，但是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安抚大长老，“也许，那不完全是幻觉，我觉得要推衍以整个地球的数据为单位，甚至还有多条不同偶然条件触发的剧情线，如此繁杂庞大的数据推衍，需要的数据服务器的数量也是庞大的。可能，那个庞大的数据服务器机房，就建在海底吧，会有更好的减温环境，和更加隐蔽的安全性，也许，你看到是数据器外面的世界。”南溺水给了大长老一个科学又浪漫的回答。

“哈哈哈。”大长老笑了起来，“你是个有趣的人，那我就奖励你一下吧，我们手上还有残存的计算机，我们正在尝试用这些计算机，反向汇编这个世界。”

“反向汇编这个世界？”南溺水觉得这个想法真是只能建立在数据世界中的逻辑，这宛如在我们现有的世界中，想通过计算机操纵空气……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有功能足够强的外设来执行命令就可以。

“这也是我们世世代代一直在努力吃出去平安京的路的原因，我们的祖先相信，在平安京会遗留下更加强大的科学力量，更好的科学设备，更多的科学家，更多的人口来维持社会结构，给科学家留下生存空间和研究时间。对这个世界的怀疑，不是从我而起，虽然没有录入文字，但是，我能体会到那些早期的猜想者们，推行的某些行动计划和指定的法规的潜台词。”

南溺水点点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鼓掌。

大长老看了看南溺水，接着说，“所以，既然你是降临者，你是参与那个计划的科学家吗？”

“我也算是个科学家吧，不过，我只是来这个基地参观的……”南溺水忽然想起，自己在这里都吃了几个月的肉了，也不知道外面到底过了多久？孙白糖那个傻子去参加打猎活动，安全回来了没有？

“那么，证明你是个真正降临者的方法不就很简单，你可以去我们的试验室，操作一下计算机，或者写一些你觉得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科学理论，都可以证明。毕竟，你现在使用的这个躯壳，原本只是被淘汰为肉食者的低能人类。”大长老心平气和地说出了一个南溺水本没有发现的残酷事实。

“也就是说，这个社会是有分工和筛选机制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要吃肉，都要变成胖子？”

“每个人都要吃肉，也都会变成胖子，但是，每天的任务和生活只是吃肉的，就只有肉食者，我们这里的人类，也是六岁开始上学，接受统一的教育，然后每年考试积分，到了12岁的时候，积分低的就去当肉食者。聪明的孩子，就去当学者。你以一个肉食者的身份，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你觉得不会有人把这个情报告诉给我吗？你去抄写处工作，你不知道，你写字的字体都和原本使用这个身体的人的字体不同吗？”

原来，自己早就被盯上了……紧接着，南溺水推理出了一个可能。

然后，大长老也说了出来，“如果你真的是个优秀的科学家，甚至超越我们现有的那些以学者为职业人生的人，而且，你也愿意留在这个世界接着观测，我可以让你结束肉食者的工作，成为学者，甚至最终成为大长老，接替我的位置，和其他大长老共同管理这个城市。”

南溺水忍不住抬头向上看了看，想试试自己能不能透过天花板，看穿大气层。

南溺水并不知道，直到此刻，她的意识在数据推衍世界中已经度过了几个月。在她原本所在的世界——如果这个世界是真的，而不是另一个位面的人设置的推衍世界——才过了九个小时，那场让众人不安的狩猎，才刚刚要开始。

孙白糖和白守时已经穿好了各自的猎装，吃了早饭，正在赶去和第九实验室的人汇合。

孙白糖得到的猎具，是一把回旋镖……真古朴。

白守时得到的猎具，是一条抛石索……简直是原始。

不过，两个人并不慌张，因为，南溺水不用同行，这次狩猎的危险性自然就降低了。

孙白糖更是藏着某种期待，当他在餐厅里忽然看到那盘肉夹馍的时候，他忍不住怀疑，无中生肉有限公司似乎已经派援军过来了。

两个人到了第九试验室，看到大叮铛室长也穿着猎装，他的猎具是杆标枪，他脸上的神色是毫不遮掩的无聊感，显然，他没兴趣陪着孙白糖他们两个去狩猎。其他同行的人，脸上的表情都轻松了很多，他们都知道了，南溺水被南方在本基地的最高机构紧急征调去辅助最高计划的突发问题了。

狩猎小队集合完毕，来自基地内的工作人员还说了一番保持友谊，共同发展的客套话，狩猎小队乘车，向雨林地带前进。车队由两辆皮卡车组成，驾驶室里可以坐三个人，后面的货箱坐两个人，等待返程时，货箱里还要装上猎物。

南方基地附近的热带雨林，已经被工作人员扩展出了几条临时的季节性小路，勉强能供皮卡车通行，非常颠簸，孙白糖和白守时被各自分在一辆皮卡车上，作为客人，坐在驾驶室里面。

热带雨林之中，并不宁静，虫鸣声，鸟鸣声，还有不远处传来的各种动物的声音，狩猎小队抵达狩猎区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空气开始变得闷热。

领队指挥的猎手并不是大叮铛，而是一个职业猎人，大家叫他毒箭蛙，毒箭蛙大哥是混血儿，皮肤是古铜色，长得非常瘦长，他用翻译器向大家宣告，“为了安全，我们分成两组，以这两辆皮卡车停靠位置，分为南北两个猎区，两个狩猎小组，这样可以避免误伤彼此，两位来参观的科学家，分别在两个小组里，我和大叮铛室长还有孙白糖先生以及朱莉一组，我们在北方猎区……”

毒箭蛙队长分完组，白守时和孙白糖握了握手，互相叮嘱：“注意安全。”

孙白糖跟着毒箭蛙队长向北面前进，毒箭蛙队长的猎具是一把牛腿刀，算是现场最具攻击力的武器了，那个叫朱莉的女人，使用的猎具是带辅助瞄准器的现代弓箭，这一组的武器组合，倒是远程和近战的比例搭配很适中。

太阳越升越高，雨林里面的湿热气息也越来越浓，几个人跟着毒箭蛙队长慢慢向前搜寻，忽然，毒箭蛙队长轻声说，“停，你们三个隐藏起来，远程攻击手，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出击。”

朱莉和大叮铛室长，动作很熟练地找到矮树丛，蹲下身，躲在矮树丛之中，身上穿着的迷彩猎装让他们和环境很容易混淆在一起，孙白糖有样学样，也躲在一处树丛中。

毒箭蛙队长接着说，“前面可能有鳄鱼，我靠近去侦查一下，十分钟内回来。”他说完，就迅速而又悄无声息地向前方进发了。

孙白糖蹲在树丛里，等待着，忽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他刚想要挣扎，身后的人在他耳边，低声用普通话说道：“别慌，我是解铃人，我们一起玩过万智牌。”

听到是解铃人，孙白糖更慌了，因为他知道，解铃人是属于雇佣组织，谁知道他们现在被谁雇佣？

解铃人接着低声说，“我们今天要抓的是那个大叮铛，要救的人是你，王巧合已经到这里了。”

孙白糖这时才完全停止挣扎，试着想用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他身后的解铃人松开了捂住他的嘴的手，孙白糖轻声问：“王巧合在哪里？”

解铃人回答他，“他可没有潜行的技术，你慢慢跟着我走，他在附近等着你呢。”

孙白糖有点怀疑这是个引诱他离开狩猎小队的陷阱，但是……但是……他还是想去看看。

孙白糖慢慢回头，看到眼前的这个人果然是自己见过的黑西装，只不过，他此刻穿着迷彩服，眼前的解铃人说：“走吧，大叮铛已经被我们的人放倒了。”

（未完待续）

上海果阅文化创意有限公司已获得本篇权利人的授权（独家授权/一般授权），可通过旗下媒体发表本作，包括但不限于“不存在科幻”微信公众号、“不存在新闻”微博账号，以及“未来局科幻办”微博账号等

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电视剧《开发者》截图

-

添加接待员微信（FAA-647），暗号“不存在科幻”，进入小说讨论群~欢迎和我们一起聊科幻小说！

「中学生科幻爱好者交流」群门牌号：1160626971，也可以备注「自己的学校」加“未来局接待员”（FAA-647）入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