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今天更新赵雪菲的长篇《卵生的救世主》第41话。

【前情提要】

战争的死者，突然前来救援却事实上是“同谋”的助语者都让战场上的桠感到不安，他们并不像是桠，拒绝目睹同伴的诡异要求，反而仁慈地“施舍”他们死亡，战争和与之相关的一切谜团都萦绕在桠的心头，而她的旧友，承诺给她一个答案。

| 赵雪菲 | 科幻作者，考古学生。曾获得第四届水滴奖短篇小说三等奖，作品多是围绕个体的情感诉求和技术（或通过技术和外界）互动，比较擅长表达人物情绪，引发共情。代表作《像正常人那样活着》《它的脑海之中》《材料两则》。

卵生的救世主

第四十一话 混沌之网

全文约3200字，预计阅读时间7分钟

她跟在助语者身后，恍惚间回到了温暖的雨林，叶片间的一切都潮湿又温热，直到夜晚的风吹散闷热，一切尚未被命名定性的事物，仅仅应为它们感官上的美妙而被桠清楚地铭记，直到此刻。

机会离自己那么近，她能说服葛么？

桠想到他曾经那么乐于倾听自己的话，一时心中有些苦味。

我们......

你。葛纠正她，我只是你生命中的片段，片段对于整体来说无足轻重。

我不相信。桠克制自己几乎要化作心声的愤怒。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葛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走得更快了一些，我想要说服你的念头就和你想要说服我的一样强烈，如果你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我们也可以就此作别.....

他是快要离开大平原的积雨云，一颗普通的作物，可能拒绝这近似片刻的逗留么？

你无法说服我......桠丧气地站在原地，最终选择跟上了他的步伐，我只是想再和你待一会儿，在一场为我们赢得荣耀和复仇战斗之后。

不止这些。葛的话有些奇怪且破碎。

他在指什么？

桠没有多想。

他领她进入他早就布置好的洞穴，洞穴隐藏在高山的背面，正好眺望着方才的战场，桠可以看到自己的同伴正在清理战场，洞穴的深处，像是为了拦住人们进入篝火找不到的黑暗一样，织着助语者特有的图案凌乱的网。

桠安静地坐在他身旁，用每一个能看到他的眼睛凝视他。

如同一场盛大饯别的开始。

助语者的能力不能分享给他人，但是借助火焰，他们会以另一种方式带领求助于他的同伴漫步独特的时空。

对于桠来说，理解他们的时空观并非易事，再加上助语者讲起故事颠三倒四，她不得不费劲精神去拼凑，组装他说的事实。她没有办法生气，喝过麻药的助语者看起来远比她落魄多了，他疯疯癫癫地几次甚至要碰到火堆。

他介绍了主角的生活的世界，那是一个美丽又恐怖的地方，那里有着炫目的光彩，却也充斥单调的生活和触目惊心的奴役，助语者和补语者拖着残破的身体侍奉他们的主人，却时时要担心下一场血腥的祭仪上会不会选择自己作为被献祭的牺牲。

桠想到了那些要结束自己生命的补语者。他们灰白的外表来自甲壳的碎裂和重新愈合——那既是主语者的惩戒，又是使他们的身体变得坚硬，思维变得和外界相隔的手段——濯，桠想起，她那带点自毁倾向和倨傲的态度，不过是在这样烟尘卷和着泥土的生存环境中的保护色罢了。

她几乎被悲哀淹没，是火星崩裂的声音和葛的叙述把将要溺亡的她拉上来，在他零零散散的片段中，主角登场了。

那是一个有些古怪叛逆的女孩的故事，桠一度觉得葛就是在影射自己，但是她又从关于海洋、夜晚和月亮的描述中清晰地分辨出这个故事和自己的熟识的雨林相去甚远。而且和桠不同，对于如何处理世界和她的不同这个问题，这个女孩的家人显然更加武断刻板。

她带着极大的好奇和同情去关切这个女孩。

葛关于她的叙述愈发混乱。

时而说她去了一个充满月光的祭坛，时而说她在准备一场出逃，时间就在前往祭坛之前，桠被他搞糊涂了，只能用在辛漱垵学习词汇的耐心慢慢把这些事件的片段记下。

可是葛几次都先讲结果再说起因，弄得桠失去听故事的乐趣不说，他接连的可她失败了，让对女孩充满同情的桠的心情也沉到谷底——于是，在他听不见的时候，桠小声嘀咕抱怨着：

好啦好啦，我知道她又失败了。可那又怎么样呢？她不会放弃的。

我都没有办法劝他放弃，不是这样么？在她望着葛背影的时候，难道就没有那么一个瞬间，期盼过她们可以重新回到那个世界，重新拥有曾经不被她珍惜的东西，辛漱垵的人们叫它什么——幸福。

是的，幸福，她在辛漱垵的短暂日子中重获的，并坚信自己能再次寻找到的东西。她不会，不能，也不应该放弃，不管她面前的是一位严苛补语者师长，还是一位旧日的朋友，眼下略带冷酷的预言家。

想必故事里的人也是一样。

当葛讲到女孩最后一次的出逃的计划时，他用到了惨烈这个词。

偶尔，他们在迷路的苦闷和对搜查者的恐惧中会见到其他人的尸体，他们没有办法掩埋尸体，心里只能默默期盼，下一次转换行进路线的时候，不会再一次遇到这些。

卫兵追捕他们，祭司诅咒他们，他们的家人拒绝承认那是他们的孩子，还好她有两位忠诚的伙伴，他们一起翻越追捕城墙同伴在雨林中失散了。最后只剩下了女孩和她的两个同伴。

她成功了。

她死去的时候，仍在注目她离去的方向，确认她的安全。

她永远失去了她的助语者，她对未来生活那甚至带着花香的想象中，缺失了她最为重要的主角，那个在她痛苦时安抚她，在她想要辞别世界时不断向她提及世界美好的助语者，那个他们还未完成的话语中，最生动的部分，就那么没了。

拼凑出故事的前后需要花点时间，却并非十分困难。当桠排好故事的时序，叙述对象是谁已经相当明确了。葛也从凝视火焰的片刻获得把意识拖回现实的力量。

你刚刚说......？

故事的主角就是她的母亲和她的父亲，还有那个，他们家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助语者。

葛冲她点头，一位你从未见过的补语者为你的生活付出了生命，她从得知你和你姐姐将会获得更好的生活那一刻开始，她就决心这么做，这是补语者的天性，他们天性——赤诚。

桠愣住了，可心中的火焰燃烧得更盛，那我们不更加应该按照他们所期盼的样子生活下去么？如果不是这样，他们的抗争与牺牲又有什么意义呢？

葛无奈地爬上那张网，用俯视地角度看着桠，火焰让他的影子在洞穴壁上弯曲变形，可我说过，这不是我们的道路。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

虽然如此，但我仍然想要拒绝你。我会找到姐姐，而她会说服你。桠激动地说着，她心中有着不甘，那一瞬间，在葛眼里，她的样子和在混沌时空见到的另一个女孩重叠起来。

我拒绝你的安排，拒绝你的神明的安排，桠似乎意识到自己态度有些过于激动，对于一个她尊重且亲近的人，便放缓了自己的心声，我们会回到雨林中的，我向你保证。

我当然尊重你的选择，但命运不会。

桠一时被他的话噎到。

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对了，你问过我，望和没和我在一起。

所以呢？她到底在哪儿？

桠一个人心事重重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她下到山脚时，很多助语者都在注目她，仿佛他们知道她要走下这条路，需要人迎接。

桠沉默地路过，不知道让这些助语者知道她和葛谁也没有说服谁是不是一个好主意。就在她闷头前进的时候，有附肢缠上她的。助语者长老拦住他，旁边一个年轻挲玛递给她厚厚一团织物——那是用织物纤维而非挲玛丝线编织成的披风。

“稍后。”长老先开口。

“稍后。”其他挲玛跟随他一起说着。

稍后会有风沙。

桠有些被他们的举动吓到，道过感谢，她接过披风驮在背上，却没有展开。眼前明明是一片苍蓝纯净的天空，远处补语者回据点的队伍拖得很长，站在略高的地方，挲玛们的身躯显得有些渺小，就连队伍都像异色的沙粒。

在众多沙粒中，桠捕捉到了那一缕孤独的灰白色——就像是她第一次爬上辛漱垵的柱子时看到的那样——远离战斗的濯显得那么形单影只。桠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她面前，告诉她，自己已经知道了她曾属于的那个充满痛苦的世界。

可，然后呢？桠反问自己，然后告诉她，自己对此也无能为力？还是就单调乏味地向他表示同情？

这都不对。

这一切都不对。

事情完全偏离了她想象中的轨迹，变得冷静却无情的葛，孤独又坚硬难以融化的濯，还有姐姐——

她被黑崖的人带走了。

桠想要鼓动匣腔发出愤怒的声音，就像是小时候那样——那是她最原始的冲动。但成长令她的匣腔缩短，几乎像是装饰。

摆在她面前的是一张破碎的网，是命运的嘲弄。

在她拖着疲惫的心灵和身体回到补语者队伍的路上，附肢下飞沙草叶贴着地表滚动——

一如助语者所言，起风了。

桠不得不披上他们为她准备的那件披风。

（未完待续）

上海果阅文化创意有限公司已获得本篇权利人的授权（独家授权/一般授权），可通过旗下媒体发表本作，包括但不限于“不存在科幻”微信公众号、“不存在新闻”微博账号，以及“未来局科幻办”微博账号等

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动画《来自新世界》截图

-

添加接待员微信（FAA-647），暗号“不存在科幻”，进入小说讨论群~欢迎和我们一起聊科幻小说！

「中学生科幻爱好者交流」群门牌号：1160626971，也可以备注「自己的学校」加“未来局接待员”（FAA-647）入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