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日更活动】②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白夜》改写
3.第五个白夜
我怀着一丝轻微的嫉妒，害怕娜斯简卡的房客不速而来，在白夜月光下行走，甚至特意去看了看我们相会的桥边。我按了门铃，小心翼翼地等着。放下了我那有些陈旧的行李箱，小憩着。
她来了！今天她看上去脸蛋红润，且昨晚想也没睡好，湿润的睫毛里夹杂着眼屎；她用戴着黛色手套的手接过了行李，并准备提上青色的楼梯。
“来了？别让客人受冻。早上下了雨...”是她奶奶在有些昏沉的房间发话。“怎了？”娜斯简卡看我好奇地探头，她笑得打了我，“进来！”
“没怎么。”
“啊啊，瞧她说的什么话呵！年轻人，你要想就可以住在这阁楼的。”
“ 好，别关门，后面还有玛特辽娜。”我们谈论的时候北边的玛特辽娜正赶来。“哎，这么突然，这哥儿今天在跟我说。”她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地说。我在有温暖火光的屋内不经意间瞥见到那年轻的老太婆，觉得她好像再年轻了八年，那斑驳的墙壁也亲切了许多。
凌晨两点，我和娜斯简卡站在宽敞无比的窗边。她静静望着我，眼内闪动着无可伦比的光彩。蜡烛早就熄灭，然而白夜却像是日中，无处不散发的光满屋。
我用了一分钟说道：“我多想拥着这彼得堡——这恣意的风景多么像铅笔画呵！”然后猛地转向她。她宽大的脸颊流下热泪，然而并未用手接住，两手握住我的手，想将我拥入怀中。
“我又想起来一个故事，我...”
“我们呀，说些什么好呢。”
“快讲！”她催促我。
我用诗般的语言将她打动：
“那是我以前认识然而现在绝交的朋友的故事：一个黄昏里他也曾是我这样的幻想家。他求的是纯粹的爱，一丝不苟！他为邂逅他的姑娘，可以放弃追随千金的香艳小姐。虽说其貌不扬，但我倒不觉他丑陋，尽管他在学生时代与人打架头上被木箱砸过窟窿。
“在秋鹤飞掠，白桦阴冷的秋，湖面冻结一片，有鹿乱奔。爬住菌丝的树桩上面有姑娘在吹笛，空灵飘摇。那幻想家从林间跌跌撞撞走来，他有点像清人——拨开了密林的红叶，发现姑娘的皮肤是苍白的。
我看了一眼娜斯简卡，很明显他被我的故事深深吸引。
“那姑娘也发现他，并且祈求他将她救出她那死去的父亲的桎梏里。‘我那好赌的父亲不停打我，并逼我跪在樱桃树下忏悔。我是如此凄惨，才自此逃出。’一阵冷风卷来。他瑟瑟发抖，远远观望与踌躇，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陌生的她，眯着眼，并非出于好色。他的人品我清楚，绝非淫棍。
“他就是不过去，像让-雅克·卢梭，有自虐倾向，比我更缺爱。他会对女人产生爱慕，对无论是谁都有美好的童贞的幻想。可又害怕和害羞，凡是他和她们接触时。‘你在怕我什么？不，不，我没有卟啉病。’她说。他唯唯诺诺，哆哆嗦嗦，‘我怎样才能给你幸福和祥和？’他反复说道。他跟我不同，也许那时他幻想起了自己的失败，自己的残忍。他创造了一个地狱。我与他交往期间也没意识到他这样的属性。也许是男人互谈并不说这个吧。
“后来呢？”她问。
“后来，隆冬季节时，他俩再次不期而遇。她的身上，却多了一件裘皮大衣，把她裹得严密。她也不再吹笛，幻想家祈求：‘跟我一起去巴黎罢，我才下定的决心，我的农奴要是再努力点...’
但她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说自己不再爱他，她有更现实的追求，也不需这些莫名而空洞的言语。这时一个陌生男子走了过来，示意姑娘收拾行李。幻想家才知道，她原来竟一直跻身在一个狭小谷仓里。当他们把行李扔上两只马的车里，幻想家已跪在雪地上起不来了，面色潸然。
“而现在幻想家去巴黎定居了，生死未卜。说真的我再没见过他。而女子与那男人——即一个鸟嘴医生结婚了。五年前医生去世，而那遗孀至今守护他丈夫的墓地，与黑鸦做伴。‘这样啊，’她失望地叹了口气，望着阴沉的白夜。酡红的脸颊上又横着当年的笛子。
“我好像听到一阵笛声。”娜斯简卡惊呼，“说不定就是她在吹。”
我放开她慢慢往窗外探头，确是闻见那飘渺笛声，如是一场最长情的告白。她如此说，我想起了位于彼得堡娜斯简卡家后面的郊外真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墓地。墓地里定是那女子——现在是老婆子了——在打理。但她貌似从不打理铁栏杆上的荆棘，它们早就占据了每一处突出的十字架；而且对于杂草也只是敷衍地砍倒。每到俄历中她才会在月的黑夜下工作，而且身穿紫黑的袍子。
我想这一定是做起殡仪事业来了。可是她终日在墓园里晃悠，葬在她墓园里的几乎也与她是亲戚，总之就是生意冷清，尽管她不在意。据说误入墓园的孩童也都吓得不寒而粟，就可能是撞见了幽灵般的这人。我未曾与她谋面，这是我听说。但可以肯定她貌容不再。
娜斯简卡激动的说：“为什么他会失败？难道我们，我们被针线缝住的姑娘们真的要嫁给这样一个只会幻想，懦弱而多疑的人？他这样肯定一生不幸。不过他的善意哪怕是真的——对姑娘来说也是伪善，人们就该敢爱敢恨...他像什么？像是抛弃我的...”
我一看她哭了，连忙安慰：“好了，今天是我们的喜日啊。那你为什么会对我爱慕？”
“爱慕？天哪，您是多么直率的小伙，多热心的人啊！”她慢慢向我靠来，此时三点钟声打响。
我低下头，将脸整张深深扎入她的黑夜里。
2022/1/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