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当共剪西窗烛-Chapter 15

于是天鹅就这样将想法付诸实践了。次日早晨，当艾莎尼和往常一样向她打招呼的时候，她用冷冰冰的语调和无情的行动将艾莎尼纯真的幻想完全抹杀了。

看着艾莎尼不敢置信的表情，听到她崩溃的喊叫，天鹅也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撕碎了一样疼，她说的每一句话，也都像是锋锐的刀，不仅割在艾莎尼身上，也同时在一点点凌迟着她自己。

“况且，那种没什么意思的约定有什么遵守的必要吗？”

如果我们那么做了，受伤的就会是你了。

“共同点亮这个秋季？别开玩笑了，我们两个中间只有一个能成为强者，那就是我。”

让我来代替你承受除名的风险吧。所有的杀戮与罪孽，都由我一个人揽下吧。

“至于你，就乖乖地当我变强路上的垫脚石吧。”

这一世，你做一个普通人就够了，这样，你就可以安安稳稳地继续生活下去了。

她狠狠心，不去看艾莎尼逐渐绝望的表情。艾莎尼完全无法接受天鹅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她哭喊，悲泣，哀鸣，天鹅的心也在随之抽痛，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她能做的，就是转过身，仿佛只要闭上眼睛不去看，就可以把哭泣从艾莎尼的面容上抹去。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艾莎尼，再见了。

所有梦都有清醒的那一刻。可是天鹅也没有想到，清醒的时候会那么痛苦，会那么迫切地想要回到那个梦中。

她的爆发在第二天晚上完成了。这个小小的风暴中心打开了一个小而精致的针眼，无比深邃又无比神秘，唯有向日葵八号可以一窥其中的风韵。JTWC给出了155kt的评价，按理来说，这一刻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个强度足以令得今年的风季在记录中显得不是那么黯淡，也成功摆脱了成为历年倒数第一的厄运。

但是在第一次巅峰逼近结束、底层出现双眼迹象的时候，天鹅只感到无比的空虚和痛苦。曾经填满她内心的那种充实感似乎随着她的巅峰过去一同散去了。虽然那些纠结与挣扎也只是痛苦的一部分，但至少她的心脏可以随着痛苦而麻痹。现在的空虚感比那个时候的痛苦还要难以忍受。

她试图给自己心里填补些什么，然后才想起，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她亲手推开了艾莎尼，把自己的爱情结束了；她完成了超预期爆发，把人们的期待与渴求满足了；她即将以高强度横扫菲律宾，不用想也知道，她作为“台风天鹅”的一生，在那之后也该落下帷幕了。她失去了自己所有的一切，现在一无所有的她，还有什么继续将人生进行下去的意义吗？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在空虚之中天鹅茫然地打着转。而这份空虚似乎也影响到了她的发展，一般的台风在巅峰结束之后外眼就会自然而然地形成，然后慢慢增厚、紧缩，与此同时内眼逐渐消亡，最终完成两层眼墙的交接。但是天鹅的外眼迟迟无法形成，过了十几个小时都还是一堆不成形的碎块，内眼虽然顺利地慢慢紧缩，却一点减弱的样子都没有。而天鹅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置换卡在这个令人难受的状态，就这样不上不下地继续往前走去，根本不管其他人是如何在屏幕前心急如焚。实际上，她也确实一点都不在乎了。置换失败又如何？置换成功又怎样？她自己把自己给毁了，如今她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她的自我已经分崩离析，无论怎么做都没法把破碎的她拼回原来的状态了。

整整两天她维持着这个样子，在外人惊叹她的超长巅峰时，只有她知道自己掩藏在内里的痛苦。终于，她的这副模样连副高都看不下去了，在晨昏线又一次扫过天鹅的身躯时，他喊了她一声：“喂，醒醒。”

天鹅半眯着眼睛斜视过来，眼中满满的疲惫，那眼神很明白地在问一句话：你还能有什么事？

“啧，真不像你啊。”副高吐了口气，“前几天你跟我说话的时候那个精气神去哪了？怎么丢了自己的小情人之后连魂都没了似的？”

“……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天鹅的声音毫无生气，嘴上说着反驳的话，却连一点愤怒的语气都听不出来。

“哎哟，还不领情，我这是看你一蹶不振，想帮帮你啊！”副高撇了撇嘴，“得嘞，搞得好像不谈恋爱活不下去了似的。我知道你们死不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一点都不做打算？”

天鹅垂下眼睛。

“我还有什么可以做的吗？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副高清了清嗓子，嬉皮笑脸地说道：“对啊！既然你什么都没有了，那为什么不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再创造点什么呢？你看，离登陆还有一天左右的时间吧，条件也够够的，反正你已经无牵无挂，正是可以放手一搏挑战极限的时候……”

天鹅猛地抬起头。她明白了副高的意思，但正因如此，她才更觉难以置信。

“你是说让我……”

“7年啦，7年都没有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台风出现啦。反复看到那几个数字，我都快无聊死了。”副高抱怨道，话里话外却都在向天鹅暗示着什么，“少女，我看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必是栋梁之材，不如……”

天鹅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可能呢？她做梦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挑战那个位置，那个遥不可及的宝座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染指的？而且当年那种天时地利人和，任何条件都恰到好处的配置，真的是这种拉尼娜年能让她碰到的吗？即使她真的做到了，却不能让愚昧的机构和组织认可，那她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

“我……不可能，我怎么可能……”

“不要小看自己的上限哟。”副高半眯着眼睛笑道，“没有一个王者在成为王者之前能预料到自己的结局的。相反，那些一开始就自视甚高的人，往往最后会跌得很惨——所以你不要抱有什么冲击世纪风王的念头，一股脑去做就行了。嗯哼，听懂了就快点吧，否则时间真要不够了。咱俩最后一次见面了，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表演哦。”

天鹅有些复杂地看了副高一眼，对方语气还是一如既往轻佻，让人听不出真情还是假意。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话确实把她从那种空茫无措的状态中解救了出来，让她往后漫长的生命中似乎又有了期待。她一直以来都没有正眼看过这个满口跑火车的家伙，但是现在，她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他了。

反正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不是么。

把目光从副高身上移开，天鹅重新看向那个她即将登陆的地方。在他们中间还隔着一段海，而那就是她所剩无几的机会了。

那么在最后，让我再为我们的西太做一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