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人物日志(十八)《近焰的飞蛾》

2022-12-18 16:08 作者:三叉戟河的红宝石  | 我要投稿

人物视角:瑟斯学士


清晨天还未明,御前席位上却坐了不少人,每个人因被突发地叫醒而睡眼惺忪,铁卫队长波佛·海伊斯站着的身影被火炬的光拉长,延伸了半个房间长,他的铁甲和镀银的白袍显得他在昏暗中似一道苍白的鬼影。

当属下传来消息,我便暗自心想:她早该听我的,连接伊娜河两岸的破桥已是残垣断壁姿态,我告诫过她:“宁走远路,也不冒险踱桥。”然而现在女王的马车跌入河中,桥洞也被马车堵塞,这修缮下来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众大臣们,陛下还需一段时间才能到场,诸位先稍作等待。”我将手揣入袍袖,悬在胸前的金属项链不时晃动作响。

“那边的女人,再来给我倒酒。”海政大臣奥斯温·维山摇了摇半满的木樽,他的姓氏表明他是西境某个贵族的私生子。“别拿那瓶臭烂的屎水,我只喝得惯青庭的酒。”

“维山大人,能把烟斗掐了吗?”财政大臣盖兰德·塔恩的白方巾沾上了咳嗽时飞出的血星儿,他用方巾掩住口鼻,显然忍受不了刺鼻的烟雾。

“掐了…!”军务大臣阿枚克·斯庄格瞪了眼奥斯温,他便有些扫兴地用两指捏灭火苗,随之传来一阵焦熄声。

“国师,女王有派送渡鸦来告知她无法前来赴会吗?”首相卡昂·道格拉斯挥着残缺的指头询问。

“陛下大概过不来了,就算她早被从卡在桥洞里的马车中救出来,会议也该临近结束了。”我抿下一口热水,随后摇手示意首相卡昂代缺席的女王主持会议。

“各位,首相大人先在此代陛下主持会议。”我叩了叩长桌宣告他们道,“先把手里的杯放下,奥斯温大人。”

“近些日来,有许多外来人员想取代我们的地位,其中大多为外族手下的旁支和附属。”首相站了起来,虽年纪与我无异,但声音却似年轻人一般孔武有力。

“此话怎讲?”藏于暗处的女人询问,她将下颌抵在手背,在灯光辉照下,她的身姿被映像在桌上。

“丽芙夫人,我们无意冒犯到您。”我为首相大人辩解道,“对此我向您表示歉意。”

“没事…接着说。”她有些抱怨地回话道。

“自法务大臣奇斯威克·塞冯伯爵离世后,便有人上书请谏,其中欧普·梅利魏斯爵士广受各家族的拥护,但我们对他可谓一无所知。”

“梅利魏斯家…本来是被过去王室剥夺了大片领地,如今已将领土归还,可他们家此后就一蹶不振了。欧普可是个了不起的领主,我确信他会公正执法的,要是他当上法务大臣,会和当任领主一样称职的。”丽芙夫人身为情报总管,眼线遍布各地,但出自她的话仍旧不可轻信。

“柏图斯·弘伍大人,谨慎而远虑,并且他的阅历可比欧普爵士的年岁还要丰富,这件事…首相大人,您觉得呢?”我提议道,手指不安地打颤着,感觉那女人的目光正死死聚焦于我。

“等女王回来决议吧,我们要是又惹得陛下不悦,恐怕不用他人举荐,我们就自然被撤去官职了。”听到他的话后,我便点了点头默许。

“我来说几句…”奥斯温·维山将酒杯掷到一边,心中似积怨着万般的不满,“前几天,我正监督女王舰队的建造,听到那些捕鱼佬嘴里的谈论,他们竟认为那只仅会缩在盔甲列岛里的"乌龟"比我更善于海政。”

“可事实的确如此,不是?”丽芙浅笑着,“赛克弗德·杜森伯爵负责镇守北洋,防止北方人进犯,尽管他常依赖于地形而制胜,但从杜森家族的各种先例来看…他称得上是海政方面的熟手。”

“他比得上我?我可是个法曼,大半辈子的年华都在海上度过!”他激动得撑桌而起。

“那请问您贵庚呢?二十吗?”夫人仍旧反驳着,“我儿子在马背上的年历估计都比你在甲板上的要长得多。”

“我今年可都二十三了!整整十一年半在船上讨生活!”闻此,我有些不禁,心中暗讽:“这还没我在学城研读时间的三分之一长…我为了这串链子可花了将近四十年,自我幼时起就在学城中研习。”

“肃静!”首相打断他们的争论,“这是御前会议,不是小孩的游戏桌!”

“各位…额哼,咳。”盖兰德·塔恩又咳嗽一声,“我们塔恩家族…虽身为王领地区的贵族,可实在容不下那些贫民在领土上整日乞食,请问诸位大人能否准许开放王家御林,让我脱离群众的聒噪?”

阿枚克·斯庄格闻此眉头一皱,诧异道:“陛下她不是说已经解决难民的温饱了吗?”

“她是有亲自会见过我,但她所提出的方案是命人放箭射杀城楼下的暴民,随后以统治者的名义恩准他们享用那些尸体,可这…未免太过莽撞行事了。”

“首相大人,我们斯塔曼家可以分担一部分用于供给平民的钱粮,但…”丽芙夫人欲言又止。

“然后呢?”首相追问,我的脊背升起一股寒意。

“卉谷城的斯塔曼家族,属于斯塔曼家的旁系血亲,家中的长子——加罗斯对于理财有着一技之长,暮星江的入海口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所以能否?——”

“你想拿他换了我?夫人。”塔恩侯爵的言词变得犀利起来,“梅利魏斯家族和杜森家族是斯塔曼家的封臣,他们进入御前会议我并不持反对意见,但卉谷城的斯塔曼…等到御前桌席变成你们斯塔曼家养花的温室,王室的权力又有何作用?”

“我是想让这个王国变得更好。”她回话反驳,“斯塔曼家从未称王霸权过,如今也不会,斯塔曼家族作为王国的管家怎会有策反之心?”

“凡是个人都会起这念头,更何况是一个受尽王家冷眼的一线贵族,我们会考虑添置新的大臣,但他能否是斯塔曼家的…暂且不能下定论。”首相卡昂大人宣布结束了会议,随后各位大臣便回到房内,无一人就枕睡去,而是伫立在床铺寻思良久。

“唉…”我耷拉着身子在床边坐立不安,颈上的链条再次晃动,发出刺耳的鸣响,我无时不想将它从我的喉上一把扯下,好让我的呼吸更加顺畅,只可惜它似乎融在了我的肉里,毕竟按规矩学士每时每刻都必须颈悬链环,就算在洗澡的时候都要佩戴着。

我望向壁上的灯烛,焰火上端盘踞着几只飞蛾,它们不像蝴蝶一般艳丽,也不同蜻蜓一样近水,它们所求的是温暖——当其中一只蛾子过于靠近烛火,翅膀被引上火苗,便被烧得面目全非。

“扑到火里被烧成灰吧!”我内心深处埋藏着这样的想法,“王城是权力的中心,由此引来了不少"飞蛾"固然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浑浑噩噩地躺在床垫,周围死寂一片犹如是在灵堂,我起身从药架上取出药花配合温水服下,随后僵硬地回到床,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再度睁眼,已是临近正午,明晃晃的太阳格外刺眼,我稍作整理便走出房门准备今日的待命。

夜吻花的功效使得我眼皮下垂,洗漱时用清水洗脸,但并起不到作用,我强撑睡意,拽紧项链以让自己清醒点。

“国师,很高兴你和首相替我主持了清早的议事。”有人在身后对我说道,“我有点事想和你谈谈。”

“陛下…”我回头拱手作揖,“走到暗处再说。”

会议室内空旷的很,窗帘被侍女早早拉上,以防有人窃取情报。“在这儿就行。”

“坐。”她话中带有命令的语气,“御前席位上缺员了,你应该知道。”

“确有此事,陛下。”我坐在角落,女王待在会议桌一旁欣赏着地图模板,“法务大臣的职位,有两个人选:茶树厅的欧普·梅利魏斯伯爵,以及山石寨的柏图斯·弘伍伯爵,此二者兼有其优劣之处,欧普伯爵广受爱戴,柏图斯伯爵深谋远虑。”

“山石寨…在这!”她伸手指出位置偏远的一处石堡,“而茶树厅呢?”

我缩起袖子指示:“这里,陛下。”她随即看向手指的那处,一座临常青湖而建的宽城,四面环林。

“这二人确实是值得重用,但法务大臣只是个处理寻常案件和管理狱卒的小差,若将这虚职交给其中一方,既得罪了未任命的,又惹火了受命的。”

“那您的意思是?”别犯傻事!

“我前日去往塔恩家族的四周巡访,有多数的人觉得我任塔恩侯爵为财政大臣属实是愚蠢之举,甚至有的已经付诸行动推举新官上任,我已派人镇压过了。”早知道的话,我就不该在卉谷城先行回府,这家伙尽做些遭人记恨的事。

“既然塔恩侯爵的名望狼藉,那何妨不听从民生选举出新的国库经理呢?”我揉搓着酸疼的颈部,都叫这链子太过笨重。

“他们应该听令于我!我是他们的女王。”她不顾后果地强调,“在巡访期间,我见过塔恩侯爵的一名养女,据说是从一个衰落家族里接继到的,毕竟他这鳏夫一把年纪因惧无人继承家业,遂找来这女人作为养女以望后继有人恢宏家族名声。”

“这…”我感到吃惊,“陛下您难道想让她上位担任法务大臣?三思啊。”

“我明白我在做什么——是在维护王族手下一名封臣应有的权力,休想让那些贱民靠推举而间接把控国运。”

“陛下,我清楚您的初衷,但…”我话到一半,女王的脸色顿时变得灰暗,“我们没法照顾的到所有封臣下属的权益,但将要将两个御前席位给了塔恩家,岂不是更会激化与其它家族的关系。”

“难道你是个被人训练好的乌鸦吗?”她语气随和着说,“我经不起轮番的聒噪,梅利魏斯家族的封地我已归还半数,要是他们不满,再给他们点好处便是。而弘伍家族的长子,我给了他集结兵力、组建兵团的权力,他们家自然也不会叫嚣。”

女王起身,双手搭放在裙摆,“你还有话要讲吗?国师。”她的眼神透出寒意,犹如母狮凝视着被踩在脚下的灰驴。

“没了…”我不再反驳,尽管大学士的任免由枢机会决议,但大学士的性命他们可不作担保。

女王闻此后现出微笑,随后便几步离开房间。

王厅内寂寥无声,仿佛死寂淹没了所有声音,我从大门走近中央,在那几根支撑高台的梁柱后面,陈列着的是历代帝王几经战役后的纪念品。

有被学士详细记录的九位王的展台前,多为旗帜、面甲和断剑。而回首再去看现今的,却是骸骨一片……俨然一副墓园的模样。

“我有建议过女王将那些尸骨换成盔甲的,”有人在门口说道,“但她却认为盔甲并不能彰显出王族应有的威严,所以定期会有黑衣修女来保证它们能够长存而不散发腐臭。”

一名白殿骑士站于门口,他跨过门槛走来,肩上的披风并未飘扬,他生得高壮,头发黝黑发亮,雪白的胸甲上刻有一柄长剑。

“国师,您是学士又不是那些黑衣修士,何必闭口不张?”他健步走来,我在他的面前可矮了半尺有余。

“哦,首相大人的长子威贾爵士…”我念出他的名来,他伸手欲图搀扶我,我配合着将肘置于他的手臂。

“我父亲在首相室里有事与您谈论,还请您理解事发突然。”他的语气温和,手掌有力但并不刚硬。

“何事?”我发问道。

“事关重大政务。”他敷衍地解释,“家父传话过于仓促,还请您劳走几步前往他的办公处。”

他见我跟不上步伐,便放慢脚步。

“就到这,爵士。”我客声客气地让他停下。

“我需要在门前护卫您二位的周到。”他执意要求,“当今事态下,没人看守便谋谈政事可容易被窃听。”

又走了一段路,拐过几个墙角,他便送我到了首相室,我打好招呼进门后,他挺立于门前待命。

“随便坐,国师。”首相正端坐在办公桌后,手里的鹅毛笔蘸了墨,“劳烦您与我共同话事。”

“究竟是何事?首相大人。”我搬来椅坐下。

“王室的权势可取决于当权者的英明与否。”他在信纸写了一行字,“而您看现今的女王陛下,权势虽大,但也只是一时之事。”

“您的意思…?”我迟疑了一会儿。

“您是国师,自先王伦赛迪斯在位时您便即任大学士了,在这方面您应该比我清楚。”

“我当然知道。”我回话,“伦赛迪斯国王逝世后,其夫人代其子嗣摄政治国,可不久后便因治理不当而引发暴动,前任首相便带头谋反欲将还未成年的国王到手,再替其母摄政。可如今原本的国王下落不明,前任首相病逝,伦赛迪斯夫人也了无音讯,经商议最终拥护首相之女也就是我们的恩维女王继承摄政王的职务。”

“我不是说这个。”他在墨瓶里蘸了些墨,又开始书信,“既然是摄政王,自然不必讲究血统,那为何不将政权易主呢?”

“这,可是…”我反应过来,明白了他的心思,“女王的眼线遍布了王领,我们的意图过于明显了。”

“她的?那些是我替她管控的手下。”他讥笑着,“那女人手下可动员的人手就只有几个宣誓效忠的白殿骑士而已。”

“那…您是想?”

“没错,我想你帮我做些事。”他放下纸笔,调整了坐姿,“国师也为学士,同时负责王室的饮食起居,你只需要在菜饭里做些手脚即可。”

“具体。”我毕竟不忍下毒于人,这有损荣誉。

“巴豆粉混进香料里便是,不需要将她置于死地。”他回答道,他观察着熔蜡的火,将盛有蜡水的碟子微倾,将信封的口封上,最后用盖章印上图纹,是一只手掌的形状。

“送到韦伍德夫人的居所,夫人的爱女因王室管理会所不当而毁容,总得有些诚意表示。”首相将信递来。

“明白。”我没再多问,接过信后便匆匆离开。

当我将信鸦从笼中取出,心中有些许犹豫,但还是照办了,信封被缠在鸦爪,随后放出窗台,远远凝望着黑色身影的消失。


人物日志(十八)《近焰的飞蛾》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