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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子心(二十)【展昭同人,非耽】

2020-11-19 16:32 作者:小南小南暖洋洋  | 我要投稿

本府包拯,庐州合肥人氏,家中排行第三。九岁拜师甯老先生受赐表字“文正”,一十六岁得中生员,一十九岁乡试夺魁,二十八岁京师大考忝列进士出身,历任端州、定远等县,现为龙图阁直学士,蒙圣上皇恩执掌开封。自任开封府尹以来,夙兴夜寐、殚精竭虑,时刻唯恐有负圣上之托,有负百姓之望。然府中公务繁复,本府纵三头六臂也难凭一己之力处置妥帖,幸亏一班忠义之士如手足肱股相随左右,为本府出谋划策、披肝沥胆,用汗水、用鲜血,陪我熬过漫漫长夜,随我直面艰难险阻,护我冲破生死危机,本府才得以坐稳南衙。对本府而言,他们不仅是得力的下属,更是情义深厚的至亲,是推心置腹的知己。那是一班经过世事荡涤,仍未寒凉腔中热血,仍能坚守赤子之心的挚诚之人。

王朝马汉,习艺经年,谁料科考武场遭人逐出,愤恨落草;张龙赵虎,误投庞府,因不肯逗留奸权之门,杀贼占山。但英雄何论出身低,他们弃暗投明后效命朝廷,为国出力,不改豪杰本色,终成本府得力臂助。

公孙先生学富五车、智谋通达,本当金榜高中,却遭遇闱场舞弊,断弃了锦绣前程。而即便心寒至此,他也从未自暴自弃,依然愿将他的学识智慧悉数倾囊于府衙公事,助我屡破奇案。

展护卫侠肝义胆,早已武林成名。从金龙寺到天昌镇,从凶僧法本到刺客项福,本府危难之际他数次出手相救,悄然不语在暗中护我周全。他本天性自由,是最不屑与官府为伍的江湖侠士,但终愿为本府而衔勇韬力、身列庙堂。

当初我数次邀约,展护卫对进入开封府一事犹豫不决之时,本府只当他难舍快意自由的江湖情怀,不愿为朝廷体制所累,故而几番相劝,尽述本府为官之道,剖明心志。我那时并不知道,他其实早已为我坚定了志愿,做好了随时牺牲自己的准备,他的信念和忠诚远远超越了我当时的想象,他甘愿为了我毫不含糊地交付他所拥有的、与可能会拥有的一切。是本府太过小看于他的决心了。

本府也并不知道,那时他肩上还背负着其他责任,我不知道他要作为一个兄长,去照顾和保护他年幼的弟弟,我不知道他家中曾经突遭横祸,他们是彼此仅存于世的亲人。

本府唯一知道的,是入朝为官绝非他内心所愿这件事。当日他无奈于本府举荐,勉强应允入宫,在耀武楼献艺被封御猫之时,若非我严厉的明指暗示,他已几乎御前失仪,要当场拒绝封号了。我们眼神相触的刹那,他收敛了自己的目光,沉默一瞬后还是选择俯首谢恩,但当转身走到圣上视线之外时,那年轻人脸上的神情,却仿佛受了什么折辱一般。

本府不悦,严肃地对他言讲:“圣上册封,乃是莫大恩典,岂敢不领旨谢恩?倘若殿前失矩,惹得龙颜震怒,你我只恐将以身家性命担待。展护卫首次入宫,不稔礼秩,本府提点至此,今后切要注意。”

他只是顺从而简洁地顿首回到:“是。”那是他第一次穿上那身红衣,作为属下站在我面前。从那之后,他真的再没逾越任何官场规矩。每当本府要他去做他本不愿做的事情,他也都会如此顺从而简洁地回答,然后即刻动身去做,再未露任何声色。

他懂,所以他难过,他知道自己从选择俯首谢恩的那一刻开始,便不再是从前浪迹江湖的闲云野鹤,便不再是那个可以痛快地挥剑斩恩仇的南侠了。从那一刻开始,他让渡了风云来去的自由,周身被繁缛的规制裹挟,他必须忍耐这一切勒紧自己骄傲不羁的血肉,穿上那身红衣的每一天里,他都要这么忍耐着。

本府明白,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人生中莫大的转折,他几乎要背弃从小被教导和坚守着的一切,才能说服自己从江湖道踏进六扇门。本府实在应该与他好好谈谈的,可惜最终并没有,他不善倾诉,我不善劝慰,我们都不是那种擅长谈论心中感受的人。因此纵然他当时内心排山倒海的翻涌着波动,最后也还是独自一人默默将它们消化了下来。

仔细想来,本府真的并不了解展护卫,我不够关心他所思所想,也从未过问他家中往事。他平素看起来是那么的坚强,坚强到让人忘记了他也是个需要被关怀的活生生的人。我只道他出身江湖,刀尖行走,生计不易,但若不是那孩子千里迢迢上京寻他,若不是孟老侠客那天与我聊起他的过往,我恐怕至今也并不知晓他曾经经历了什么,他所承受的苦难与悲伤,还始终掩藏在那张温和的笑脸里。本府是不是看起来实在过于无情了,那个为我流过那么多血的年轻人,我甚至从不曾真正注视过他的内心。

只是前几日,当那个孩子第一次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看到他奔波十数日风尘仆仆的样子,我看见他对展护卫深切的依恋和思念,我看出他对本府夺走了兄长心存怨怼。我当时的心中是愧疚的,我很愧疚,是真的。

本府有时也会想,展护卫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早起散步的时候,我常会看到他在校场练剑的情形,我虽完全不懂武功,却也看得出他腾蛟起舞的灵动与气贯长虹的豪情。那个时候,他的表情与平时不大相同,他很享受,很放松,他身上散着一层微微的汗,完全沉浸在对自己身体精准的控制和与手中宝剑默契的配合里。那柄叫做巨阙的剑,就像他最好的朋友,也像他身体的一部分。

我并不太想让他看见我,虽然他还是每次都会看见我,看见之后,他便会收了架势一转手腕把宝剑背在身后,挺直身体尊敬的颔首朝我道“大人”。虽说朝廷礼仪本该如此,但我其实并不想打破他难得的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时光。我能感受到他在面对我的时候,尽管有时也会微笑着,却整个人都是紧绷的,笔直的身体,机警的眼神,敏感的神经,他的每一个部分都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我周围的风吹草动,他不敢犯错,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我,看得到我的时候,他心中便没有其他一切,也没有自己,穿上那身红衣,他整个人仿佛都包裹在火焰中燃烧了起来。

对于一个护卫来说,这样当然再好不过。尤其是府中遇袭,刺客的脚步尚在屋顶便被擒获的时候;出巡途中,凶徒的身形潜藏密林就被察觉的时候。可是作为一个人来说,他未免逼迫自己太过严苛,他不能接受半点差池,即便在寒冷漆黑的冬夜里,只要他觉得可能有危险,他便能不眠不休地整夜守在我房外,很安静的守在我房外,直到我晨起推门出去,看到他站在那里,发现他头发和剑穗上都挂着一层白霜。

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个潇洒飘逸地舞动在剑影中的他,那个坚毅严峻地挺立在我身后的他,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本府何尝不明白,他之所以能答应做这御前护卫,只是因为他执着于守护我这件事情,尽管我从未亲口问过他为何对此如此执着。我曾一直觉得,他是因对心中道义的追求与我契合,他是要经由守护我来与我共同实现这道义。但直到那次与孟老侠客聊过,我才隐约感到,这件事可能还有更深的原因。

我忽然想到很多时候,比如红花杀手那件案子里,刚刚重见天日的他跪在我面前,仰起头来深沉地望着我说“展昭视大人为父母”的时候。

他为我宁愿受胯下之辱的时候,他强忍毒伤把我挡在身后的时候,他受人陷害被我关入大牢的时候,他免我为难伸颈向虎头铡下的时候,他挣开绳索徒手对抗我面前刀剑的时候,他拼力格斗怒吼着“保护大人”的时候。

他每一次忠诚而笃定地望着我,似是要说愿为我付出一切的时候。

那分明是一个满心伤痕的孩子,在一点一点去救赎和修复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的时候。

本府想起那一天,孟老侠客曾有些伤感的说:“昭儿他是个好孩子,只是他曾经没能保护住自己最重要的人。”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可这不公平,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本府时常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值得他做到如此地步,值得他无度地透支自己的身体,值得他主动陷入生命危险里,值得他舍弃熟悉骄傲的一切,值得他抛却相依为命的兄弟。我很怀疑。

本府懂得,本府只是不愿言说,他的忠诚,他的坚决,他的不顾一切,都并非是为了朝廷、为了圣上,而仅仅是为了我。他如今食君之禄,官居四品,他本不该这么做,作为上司本府该当诫勉于他,但我说不出口,我也知道他不会改变的。

本府虽不愿辜负他一片赤诚,但处事终以法统当先,以公义为本。既入朝为官,自当忠心赤胆、公忠体国,不负恩师教诲,不忘少年鸿志,不枉青天之名,为苍生、为社稷、为圣上,励志竭精,呕心沥血,救百姓于水火,解生民于倒悬。若面临为难境地,虽与我私心相悖,但哪怕要他身犯险境、心受委屈我也必谨守心中正道,这一切,他也都是清楚的。

我是他的志愿。他守护着我,为了确保我能完成我的志愿,即使他明白,我的志愿里并没有他。

本府与他,一直都在这样的默契中,彼此平衡着。

直到那个孩子,他戒备而抗拒的面对我,他躲闪着眼神回避我,他愤怒的怨我抢走了他唯一的哥哥,可他也能为了我不惜重创自己尚未长成的小小身躯。

眼看着鲜血浸透那孩子的衣衫,本府心中好生痛惜难过,艰难维系着的平衡仿佛被打破了,本府从不想亏欠于谁的。为什么呢?我值得吗?为什么展家的人为我付出的,都远远比我为他们付出的更多。为什么,他们非要这样为我做,哪怕明知我不会为他们同样去做。 如果说展护卫与本府间尚有知遇的情义,那么那个仍未释怀嫌隙的孩子,他又是为了什么?本府何德何能,会被这心如琼玉的赤子,奋不顾身的保护着?

本府自幼由嫂娘抚育成人,他对兄长的深情厚谊,本府岂能说不懂得。只不知他可愿与我对面相谈,不知他可愿原宥接纳于我。倘使展护卫愿意,本府也绝不吝于还他一个哥哥。

黄凌一案终于结了,差不多是时候了。

希望那孩子,可以应允这份邀约。本府虽天生面容黢黑、神情严肃,但毕竟演习多日,我一定能笑得更和蔼、更慈祥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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