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随想·自由的鳟鱼
鳟鱼
波光粼粼的小溪间，
有一条小鳟鱼，
轻快地游来游去，
似箭一样。
我站在溪边岸上，
静静凝望，
清清河水里，
它游得那么欢畅。
某日，我正在郊区公寓中。那一天风雨交加，天气格外寒冷。结束一周紧张的工作，我跑去翻看克里斯蒂安·舒巴特的诗。就是这样一首安安静静的诗，让浪漫派音乐家舒伯特创作了钢琴五重奏《鳟鱼》。
诗的作者舒巴特是一位德国诗人、风琴家、作曲家，以及新闻工作者。在那个贵族与宗教当权的古老欧洲，他常尖锐地批判贵族与神职人员，也因此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传说中，他因被活埋而去世。
他的一生极其坎坷，屡次被驱逐出境。1772年，他被逮捕入狱并被扔进地牢十年。写这首《鳟鱼》时，他正在狱中。想象一下，那十年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在监狱不允许接待任何访客，且禁止他读书和写字的日子里，他对牢狱外“自由人生”的向往。但彼时，德国各地的朋友称他为“自由烈士”并为他写诗。
我不禁问自己：“自由是什么？为什么所有人为它倾倒？”
自由
从不会闲来无事与人探讨何为“自由”，因为这是太过高深的词，不能用简单的句子解释它的含义。可最近，我总想聊一聊关于“自由”与“教育”之间的事。
这段时间，我身边总会出现一些怪事，故事的形式几乎都差不多：某年轻人觉得人生只有一次，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父母们则会想尽办法让孩子们避免走弯路，去做一份稳定的工作，再与门当户对的人结婚生子。孩子们对父母说：“让我做自己喜欢的事吧！”父母们常常回答：“我是为你好，这是我曾经的梦想。”这些故事的结局则是，大部分孩子提着行李远走他乡。
我们这一代人在童年接受的教育理念与父母完全不同，时代的鸿沟让我们与父母难以相互理解。父母那一代，多数人由于物质的匮乏而为家庭牺牲自己的梦想早早出来工作，并且背井离乡远走闯荡。在那个一切皆有可能的年代，他们用自己的毅力为我们创造了极其优渥的生活。于是，他们吃过的苦不愿意再让孩子承受，他们尽己所能去保护孩子。
控制欲
现代词汇“控制欲强”形容过度保护自己孩子的父母。这一类父母的童年中没有解释权，只有无条件服从，所以他们也不会沟通，在与孩子发生矛盾时，他们会立即宣布自己的权利。你常能在大街上看到有人对孩子说：“如果你不听我的，我就不要你了。”而成人版本的语言则是：“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做，那么我们就断绝关系。”孩子成为了他们生命的延续。除了此类威胁，还有各种各样的手法去亲手规划孩子的人生，让他们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站在父母的角度，他们的本意出于爱：小到决定孩子的早饭吃什么，大到决定孩子的考学、未来的工作以及居住地。甚至对方在谈婚论嫁时，也要做背后的“操盘手”。 而一个孩子的快乐、天性、意志，仿佛不足挂齿。
受画家陈丹青的影响，我常对学生们说：“教育并不是权利，即使我是老师，也不代表我一定是对的。任何事情没有绝对，我们更多的是站在一件作品的两端，你我看见的东西一定是不同的。只有不断用思想去交流、去辩论，才能最终将作品的本质还原。”在我的教学经验中，唯有如此，才能激发出学生们自己思考以及判断的能力。
教育，靠的不是盲目服从，靠的是给予孩子不伤害他人的自由，与此同时去引导。就像正在牙牙学语或者蹒跚学步的婴儿，你若替他把想讲的话全讲了，再抱着他不停向前走，那么这个孩子终身不能学会讲话与走路。作为老师亦或是父母，我们需要告诉孩子的是后果，并且问孩子是否能够承受。高级的教育果实最终导向高度自制。
只能自己走的路
我的父母奉献出一切让我能够自由地追寻我的梦想，而独自在海外的这些年，我就像是走入了但丁《神曲》中那一片充满迷雾的森林：在没有人陪伴你穿越森林的这些年中，你会遇到“欺骗与恶意”“野心”以及“贪婪”。
不断地在这森林中以自己的经验去寻找终点的过程中，在获得成就时变得“傲慢”；在看见他人比自己要出色时变得“嫉妒”；因为不如意而“愤怒”；在本该进取的日子里选择“懒惰”；在“贪婪”中一无所获；在沉迷享乐的日子里“暴食”；以及让人放弃自尊的“欲望”……
想必，这都是大部分父母不愿意孩子经历的。可在人生中，该翻越的崎岖山岭只能自己走过，没有人可以代劳。每个人的人生道路都截然不同，这山岭的某一阶段不会再有父母的警示语，走过的路形成一个人的气质、性格与思想。在没有父母保护的日子，唯有用自己的学识去向人生中的挫折宣战，再用自己的经验去判断去往哪个方向。
自由的意义
“谁的生命都不会一无所获，
走到终点，总会明白一些道理。
明白了生命的真谛，才能享受生命，
懂得了自由的可贵，才配享受自由。”
——歌德《浮士德》节选
如今，我在错综复杂的人生中开始渐渐明白“自由”存在的意义：
只有经历过自由，才能明白这看似处处是规则的世界其实本无任何规则，才会渐渐给自己的人生设置一套行为准则。某日，你不需要再依赖任何人帮你总结看法。你终于学会为自己和他人负责；学会尊重自己和他人的意愿；学会自制，不轻易触碰快乐的阀值，不再被情绪左右。
完整的思想体系需要在自由中摸索，只有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时，才不会在人生中孤独与迷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