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世界】【心华篇】笔墨（二）【小说】
运工笔以造梦，
推写意而画龙。
创山水于长风，
录花鸟为惊鸿。
——题记
《木兰辞》告诉我们，打仗去须得有四样重要物品，所谓「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这水墨画，不谈颜料罢，也正好是四样重要物品，说起来与写软笔书法的相同，正是笔、墨、纸、砚四样。
笔墨纸砚这四样其中那些门道，笔者并未学过国画，因而不甚清楚。但也大概晓得，好的工具是一个优秀画家所必不可少的，这个道理对于国画家而言，自然也行得通。实际上，促使心华脱离这种半隐居生活的主要原因，就是她囤积的良墨快用完了。
这可是一个画家的墨水，她可是靠这个吃饭的。没有墨水，就相当于没饭吃（或者说将要没饭吃），这个理由让她不得不自己出门买墨。毕竟，保姆不懂这个。
心华自小内向异常，前不久又刚遭受了那样的重大打击，现在她对于外面的世界极其恐惧。正好，初秋已过，天意转凉，她就戴上一顶宽檐的皮帽，用大号的墨镜遮住脸的上半部分，又用更大的口罩遮住脸的下半部分，套上长到膝盖的大衣，下半身又穿了一条很厚实的裤子，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最后再围上一条围巾，这才终于敢战战兢兢的踏出门去（可能也有行动比较困难的原因）。驾照这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考的了，总之就是手头上有，而且能用。
上了自己的车，取下围巾、口罩、墨镜，抬头看看车内后视镜中的自己，竟然稍微笑了一笑。想起阿绫和天依还在世的时候，总是鼓励自己要多笑笑，大概就是这样吧。
轻踩油门，再打打方向盘，驶离停车位，朝市中心开去。
心华出发时，手机锁屏的时间显示是上午九点半，早高峰之前已经结束了，以至于城市街道上来往人流极少，亦不免有些荒凉。不过，这对心华而言反而是件好事，毕竟她有疾严重的社交恐惧症，看不到那么多人，也就不会太过紧张。
城中百货商场颇多，有如什么VC商城，禾念广场之流。而心华选择前往的，乃是乐正集团旗下的彩音楼。来这里的原因，正是为了到言和书斋来购买她想要的上好的岭南墨石。也为了见见另一位姐姐似的好友言和。
言和书斋，在彩音楼天台上，是喧嚣纷扰的闹市中，不多见的宁静处所。这里当年是乐正绫做主送给言和的一块宝地，言和就自作主张的在这儿盖了一座江南烟雨式的小房子，做起了书店老板娘。顺道，又因为她是个知名的书法家，也就在这里闲来无事卖几幅字，还有笔墨纸砚什么的。来自他特殊渠道的货物，那是极受欢迎的。
心华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然后重又戴上那离谱的遮面装备，闷着头径直就朝顶楼去了，丝毫不在乎旁人看她时略有些奇异的眼神。好家伙，这种时候就不社恐了。
今儿是工作日，商场里人并不多，即使有，也基本上要么年纪颇大，要么行色匆匆，要么是心华这种其他意义上的闲人。
来到天台上，心华看到了正在店外踱步的言和。想来，大概因为店里没人，她也闲的没事做吧。于是心华摘下墨镜、口罩和围巾，然后用自己觉得很大，但实际上很小的声音喊道：「阿和姐——」
兴许是屋顶风大易传声，心华又站在上风口，她这轻到可以忽略的语音消息，愣是被言和接收到了。这时言和恰好背对着心华。她转过身，轻笑着说：「是阿华啊，又有好久没见了。不过，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心华乖巧的走过去，到她身边问：「为什么……？」
「从你这段时间画画的频率来看，你的墨应该是差不多研完了。然后你习惯于星期二来我这里，大概也就是今天了。」心华话少，也不会阻挡言和见到妹妹一样的好闺蜜就想滔滔不绝的心情。不管怎么说？她是当年五姐妹尚且在世的最大的一个，要承担起照顾好两个妹妹的责任。这也是乐正绫和洛天依托付给她的最后一件事。
「哦……那……能不能进屋去……」两个月没有像样交谈的心华，突然觉得自己不知道怎么组织言语了，愣是说不出超过十个字的一句话。
「你先进去找个地方坐下吧，今天阿尘她也会来，马上就到了。我在这儿等等她。」
「诶？是嘛……」
「嗯。」言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简单的应了一声。心华也就进到言和书斋里了。
一进门，这里居然还有客人在看书。心华自然由衷不安，只能赘赘的做到很角落的地方等着。还好，放眼望去，整个店里也就只有一个蓝色短发的……呃……少女？而人家规规矩矩的坐在那儿，手里在翻霍金先生的巨作《时间简史》，看的入神。心华戴上墨镜忍不住地瞧ta。ta的穿着打扮很是考究，还化了点淡妆，整个人看上去很清爽。再掏出小镜子照照自己，却是只洗了把脸，除了干净也没什么优点了，不由自惭形秽。
放下镜子，再拿出怀表，翻开盖子，内侧是五个好姐妹十岁左右的合照。乐正绫在沙发后居中，左右分别是洛天依与言和。沙发上，则是星尘和心华坐着，紧靠在一起。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洛天依和乐正绫已经失去了光彩，变成了灰色。
心华立刻花容失色，冲到书斋外面，语无伦次地说道：「变……变灰了……」
什么？言和刚想发问，看见她手中举着怀表，就从衣袋里找到了她自己的。
随后，她冷笑一声，低声自言自语说：「那还真不愧是你啊……」
所幸，心华并没有听到她这句话，只是盯着手里的怀表出神。
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女的脑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她也不想知道。她只想赶紧回到自己的小窝去，继续寄居在里面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活着。
大概是自由自在的吧。我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