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期钝评奖|三等奖钝评作品
杂评两则|谬谈《诗人》《两个日出的故事》
《诗人》这篇,作者牛煜琛,以诗化的语言,呈现了用语言改造世界的构想。
我不知道为什么选在1991年冬,是以苏联解体来暗示主旨吗。
开篇,作者娓娓道来,像许多作者那样,在还未设置冲突的情况下释放悬念。这种硬给的悬念能够起多大作用,不好说。
我是在“法庭的侧门突然被抵开”这里才来些兴致,稍微摆脱了铺垫性搁浅。这句里的“突然”并不像字面意思里那么突然,毕竟句子本身不够干脆有力。而且这个位置,已经接近全文的四分之一了。
当“复读机”出现,当我发现那不完全是复读机,我有点明白这个故事要讲什么了。这种“声明类型”的效果一般是要放在开篇的,不过这篇并非一般的类型小说,这种处理无可厚非。这部分情节很抓人,引入冲突的同时展示奇观,成功用接下来的悬念勾住了我。
不过之后的走向由实转虚,完全脱离我的预期。解释与说教过后,我大概明白这篇是讲消除隔阂的。但我不解的是,用一套虚描述重构完世界,究竟要做什么。“语言的世界化”,是某种目的,也意味着将采取某种行动。不过这个所指对于我这种脑筋僵硬的读者有些费解。
作为非类型化作品,这篇无疑是成功的。虽难言表,但我能够感受到作者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精神内涵。
若向类型化修改的话,则须明确目标读者,将选材和叙事风格向已声明的类型进行统一。
如果目的是个人表达,那么去他的读者。
《两个日出的故事》作者索木,以双时空叙事,展现了核能对人类的影响。其亮点在于借太阳(哈塔)这个意象,把古今联系起来,并通过对比,将技术双刃剑直砍向读者。
文中,对于冰期人类的细致描写值得称道。丰富且适当的细节,使故事的真实感得以保证。作者谨慎地避开发散性材料,把冰期故事线中的限知视角集中到解决情节性问题上,让读者来不及思考架空世界的不合理处,从而将设定逐步消化。
对于双线叙事的用法,作者处理得比较标准。教授线除开篇部分外,都分隔了冰期线的情节点。如此,便延长了冰期线情节点留下的悬念。不过反之,冰期线对教授线并没有起到相应的作用。
以上是粗略的文本分析,以下亦然。因为若要赏析这篇的话,还稍微困难。
赏析的困难之处主要在于,这个架空世界的故事离读者较远,换一种表达,就是不够亲近现实。虚构与现实间的鸿沟被填得越平,读者越容易带入。这方面,作者在冰期线里做得很好,在教授线里却很遭。(这种亲近现实并非全文性的,而是给读者几个近现实的点,让他们上道。)
冰期线,跟随主角视角,读者很容易代入到角色的生活中。其中冷、饿、惧、喜等是读者在日常生活中就熟悉的,易于理解,也容易感同身受。而教授线里的教授、学生,对于大众读者而言是有距离的。生活中与这两类角色没什么交集的读者,几乎代入不能,而熟悉这两类角色的读者,反倒更容易察觉其失真之处。
身份选择并非主要问题。主要问题在于,这两个人物是严重物化的,没有足够的细节支撑,使他们完全不像是人,更别说让人类读者代入进去。
教授线中,两个符号化的传声筒假装成人物,时而摆手时而瞪眼,以念对白的方式完成他们的解说任务。与其这么难受,为什么不直接用全知视角进行叙述呢?因为这样的话,这条线就没有行动(对话是其典型的一类),没有人物,也没有情节,也就是,没了。所以,教授这条线其实是伪装为情节的告知性表达。而其告知的内容,若换做叙述性表达就很容易分辨出,其实是故事背景。(注意,是故事背景而非背景故事。)
这里或许得夸一下作者,毕竟太多作者是直接把故事背景干巴巴地硬塞到小说里的。而这篇的作者,有意识地进行了包装。虽然效果不大理想,手动狗头。
为什么效果不够好?正如一般的单线叙事小说,不给主线就没有故事可以让人进入。
一场舞台剧,如果只有变换的舞台布景,就不大可能有人明白舞台上在发生什么(没有前台主线)。为了救场,幕后人员试图加上画外音(限知性视角告知大段故事背景)。还不行,编导冲上台直接告诉观众这些布景是为什么(作者跳出来以全知性视角解说)。再不行,立两个人形立牌,给他们配音,让他们聊布景(对白式故事背景)。观众已经散得差不多,剧场工作人员在舞台上打了起来,最耐心最不挑食的这批吃瓜群众连连叫好,这莫名其妙的布景与这前台的闹剧真是绝配(后期引入人物冲突收场)。
教授线,大概接近于后两种情况。当故事背景介绍到最后,我终于等来非背景事件,一颗火球,把舞台连同所有的布景炸了个底朝天。
这种典型的反情节写法,不是不行。只不过与另一条大情节线配在一起,易使被类型驯化过的读者无法适从。这种组合给读者的体验,大概是沉迷于一条故事线的同时,却要熬过另一条故事线。不过,作者用情绪和逻辑帮助读者勉强熬了过去,使精彩的冰期线不至于被教授线拉到及格线下。
至于补救方法,其实就是在作者包装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把主线加上去。不一定复杂,但是得有,并且和另一条线的主情节匹配或对照起来。注意,这里要加的是情节线,而非逻辑线。
加情节,就需要人物,立体扁平均可。(冰期线的人物就很扁平,全文中只轻松地做过两次表面上的两难选择,人物弧线是平的,毕竟救世主类人物原型本来就没什么人物弧线。总体上,塑造得不错。)目前的教授和学生只能算角色,距离有目的有天性的人物还差一些。两者之间也仅仅是一逗一捧的关系,基本的冲突没有显现出来。
如果是一个危机感强烈的自然科学老师,给他懵懂调皮的小学生讲故事呢?习惯了核时代的小孩根本不把他当回事,无聊得要死不断把话题引向他们战场上的父母。老师则在想尽办法介绍历史的同时,告诉孩子核能与战争的关系。孩子可不在乎这套,他们只关心爸妈能不能回来。老师为此欣慰而忧伤。
如果是一个历史老师,给中学生讲课呢?学生不断追问核能与战争的关系,老师则极力回避。他们是不是早都清楚会发生什么,却也都希望自己能替他人多承担一些?
老师可能上有老下有小,学生可能在对大人的依赖和抗拒间徘徊。这些日常的关系不一定展开,只要有,就给了读者代入的渠道,使其感情可以附着在人物上。
以上假设的两个如果,其实扯淡。毕竟单线可以这么胡乱设计,双线就还得考虑两条线的匹配。这是作者的事情,是要付出巨大劳动力去做迭代的,方法得当的话就只是埋头苦干就好了,我这个光说不练的就不费神了。(说来也挺扯,有几个小说是真的单线?)总的有一点,既然结尾要毁灭,就给点易于代入的,值得留恋的毁灭对象。仅仅毁灭某个概念,不太行啊。
不过冰期线的结尾是真不错。牺牲一人,延续种群,双向价值的结尾。另一条线想匹配的话,可能是种群灭绝,只活下来一个人。这样的话原先的教授线怕是要彻底重做了。
以上胡言乱语后,讲些零散的点。
我大概做了下字数统计。共226段,平均63.35个字一个自然段,分段较合理。476个句号,平均每段2.1句,平均每句话30个字。舒服。逗号733个,平均每句1.5个逗号。短句多,读起来轻快即是因此。
不过轻快的同时感觉有一点机械有一点冉。原因可能如下。
全文89个姓名或代称开头的段落,约占2/5,建议压缩。另外以姓名或代称开始的句子也有点多,这方面没有统计,仅凭主观感觉。
全文573个“的”,约每25个字一个“的”,相当于平均每句话里都有“的”。后半部分没什么感觉,但开篇(或故事第一幕)里的形容词直观感觉有些多了。这点在字数统计前就感觉到了,正是因此我才想起做字数统计来验证一下。简单讲,就是还没吊住读者就强上氛围,难免刻意。(本篇作者在开篇上氛围这方面算是保守的。不过读到“暗自思忖”时,感觉阅读此文的门槛一下就上去了。对于我这种没文化的,忖这种字让我更确信自己是真没文化。)
结构上大概划分了下。第一幕4647字,第二幕5239字,第三幕4433字。第二幕比例上偏少,或可研究一下有无展开不足处。故事中间点与字数中间点只有约800字的偏差,在众多小说里算是中间点定位较准了。
大框架可以,但我为啥总觉得开头拖沓呢?后来发现,激励事件出现在第一幕中间偏后的位置。也就是说,第一幕前半部分基本上都在铺垫,没有什么关于主人公的实质性事件发生。这也不是不行,毕竟作者给了个配角女儿死亡的分剧情。不过她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知道她(真正)是谁?没能亲历她的死亡真是太可惜了哎。
我多希望图伊打猎回来,虽然收获不多但欢欣雀跃。他要用新皮补好女儿的旧衣,等待他的却是女儿奄奄一息。他将她抱紧,寒风仍不留情。他的热泪里,她冻结了双眼,不再低语,随即停了呼吸。泪,在他眼窝里结了层薄冰,他的哈塔,他怀里的小哈塔,凉了。
拾起那小片将够打补丁的鹿皮,奥克洛无言。
“拿去,我啥都不要,我只要我的小哈塔。”
“好了,”奥克洛递了递,“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
“你有女儿吗?我问你你有女儿吗!”图伊近乎疯狂,正准备祭祀的长老闻声十分不悦。
“有,有过的。”奥克洛的嘴几乎没动,却一瞬间冒气冒得像个火炉。
……
啊,一不小心就练笔去了。
言归正传,激励事件在第一幕后半部分的情况,对于戏剧或长篇小说都没什么问题。只是在短篇里,这种结构上的滞后容易让读者晚入戏、难入戏。毕竟一个短篇故事的开篇,是很难塞进精彩完整的次情节的。就算塞进去了,也难免喧宾夺主的嫌疑。
另外。没什么戏份的努巴,在完成死给读者看的任务时不够出色。也许前面稍微铺一下他和主角的关系,或者让努巴(行动性地)救主角一次,之后主角执意跟踪雪狼的理由就更充分了。
另外的另外。图伊的鼻子只出现了一次,浪费了。我还以为在铺垫暗示什么。哪怕把“然后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抱起罐子就想往外冲,却被罐子烫了手。”改为“然后他闻到了什么,抱起罐子就往外冲,却烫了手。”也许,前面再多铺一次他对血味敏感啥的,后面,用血腥味点一下氛围。这建议比较勉强,鼻子应该会有别的用处。实在没用的话,把这鼻子删掉也好,给他换个技能。鼻子这段太像铺垫了,容易让人分神。
另一个另外。其实好久没读过这么好看的科幻小说了。不过我得承认,我读书少。
以上。由未必科幻社一帆编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