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期钝评奖|一等奖钝评作品
评《两个日出的故事》
《两个日出的故事》作者索木老师构思了一个“人类利用核能”的架空世界,截取人类利用核能的第一天与最后一天,运用平行蒙太奇的手法交错展现。两条故事线交错呈现又互为补充,但读者读来却没有“冗乱”的感受,足以看出作者娴熟的文字架构能力。
此外,在作者前期的烘托到达一个极点,即“两个日出”时,作者的描写极具戏剧张力,所描述的画面富有史诗感,最后的“赞美哈塔”更是为其增添了宗教的圣洁。两次“日出”,串连起了“生命”与“死亡”。
无论是对于处于小冰期中的原始人,还是七千五百年后依赖于核能的人类,“温暖”、“太阳”与“日出”本应是象征着希望与光明,但是这两次“日出”,都因人性中的“恶”,而带上了死亡的阴影。
在我看来,这篇小说更像是一个黑暗版的“普罗米修斯”的故事。奥克洛是为人们带来“火种”的“普罗米修斯”,但“普罗米修斯”最终却被自己救下的“人类”所害;而“人类”,也最终引火焚身。
人性中的阴暗面会随着科技的进步而消失吗?这应该是作品想要探讨的主题。为部落带来生命的奥克洛最终被部落所杀;救活了濒危的人类的核能最终被人类用来自相残杀。这两组对比让读者感到讽刺,但是作者却刻意收敛自己的情绪与观点,并没有对任何一方的评价与批判,只是作为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向读者娓娓道来。而这种情感的留白,无疑能让读者拥有更深的思考。
放眼历史,有许多先进的思想却因人们的愚昧而惨遭迫害,无论是被烧死的布鲁诺,抑或是晚年被软禁的伽利略;他们的思想与发现在我们现在看来无疑是先进的,但在他们的年代,却反而因此得到灾祸。奥克洛的形象无疑与他们相似,但作者为他安排了一个黑暗中略带希望的结局——尽管他因自己的发现而死,但他在死前看到了部落的人们因他的发现而得以延续,人类的科学史因他而翻开了一页。
而来到“教授”这条线,则是人类用自己的“救命稻草”亲手勒死自己。“核能”本在原始时代挽救了岌岌可危的人类部落,却最终被人类自己用来灭绝自己。技术无疑是不分好坏的,但使用者的行为却让它做出了“好事”与“坏事”。奥克洛被部落处死时仍喜悦于他的陶罐可以让部落度过冬天,他并不知道在数千年后自己的发现将会灭绝所有人类。于是,在文章的末尾,一切冲突爆发的焦点,两个日出的进行,两场悲剧的发生。作者将这两条线汇集于一点,让读者得到了心灵的震撼,有带上了些许“宿命”的意味——或许,奥克洛的死,就注定了人类对核能的利用将会是一个悲剧。
作者无疑是向往人性中的美好的,正如文中他借年轻人之口说出“我只希望他们的星球上不要有铀,不要有哈塔的辐射,不要有这一切的机缘巧合。”但作者无疑是技术悲观主义者,因此文中的教授会说出“孩子,哪怕没有这些……”那没有说完的后半句话,将读者的视角由小说转向了现实。无疑,只要人性中阴暗的一面不会消失,那么技术的发展可能就会导致人类的消亡。而这,恰恰解答了上文中的问题。
可惜的是,作者构思了这么一个架空的世界,却缺少了一些架空世界的想象,从而导致文中很少显示出“利用核能发展的世界”与“读者所在的现实世界”的区别。若是作者对于“教授”线的世界能够进行更加瑰丽的想象,应该可以为读者带来更好的阅读体验。又或许,作者想让读者的视线偏向中心主旨,而非“载体”,从而故意做出取舍?我不知道,期待作者自己的解答。只是,我认为一个运用核能七千五百年的世界,不至于与“我们的世界”如此相近,也不至于用了七千五百年才研制出核弹。作者对于架空世界的描述,的确存在一点短板。
科技的进步会因人性的阴暗面而导致人类的灭亡吗?小说中的“核能社会”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而我们的“现实世界”似乎也在做着相同的事情。人性的阴暗面终究是很难消除的,我们只能期待自掘坟墓的时间往后些,再往后些......
评《诗人》
《圣经》中传说,古时的人们为了上天,建造巴别塔;上帝惧怕人们做到此事,使人们产生民族与语言的区别,断绝了人们之间的交流,从而导致“巴别塔”的失败。
本文也是在这个故事的基础上展开的,作者构想了一种“语言的世界化”——即,所有人抛弃语言,没有任何隐瞒与欺骗,从而使让人们能够直接接触到世界的实质,从而使交流效率最大化。
这种设定并不新鲜,刘慈欣老师的《三体》中的三体人也有类似“抛弃语言,直接交流”的设定。但是,作者出色的描写,让全文宛如一幅幅美丽的油画一般,读者在读时画面感跃然纸上。小说所描述画面中的构图与色彩搭配都是一绝,使前期文本能够较好地调动读者情绪。
小说前期的表现可谓“稳扎稳打”,结构紧凑,描写美丽,并且可以看出作者在有条不紊地埋伏笔。前期设下的几个小悬念也让读者情绪被作者熟练地调遣。至于“世界主义”与“民族主义”的对立,作者在前期的塑造也可圈可点。总之,作者在前期的布局是相当成熟和稳妥的。
小说前期的人物描写也很不错,作者寥寥几句便勾勒出来了一副坚毅的诗人形象。
但是,在小说后半段,准确的说,是在弗朗斯拿出机器后,读者的体验急转直下。
小说的后半段极为混乱,与前半段形成鲜明对比。作者抛弃了他前期大部分的伏笔与设定,对机器的设定也极为模糊。后半段全篇透露着一股“似是而非”的气息,充斥了过度的留白。此外,后半段一改前期紧凑的节奏,变得极为松散。尽管仍堆砌着漂亮的描写,但由于内容的单薄,导致后期的文章就好像一个被撑起来的纸灯笼:看起来很饱满,实际上很单薄。下面,我将分点描述我认为下半段的不足。
第一是故事发展的不合理。我们先估且不论为什么一个(前)军情五处的特工为什么能进入苏联秘密法庭中,可是为什么弗朗斯在法庭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剥夺”了审判长和“我”的语言后其他人并没有过大的表示?为什么“我”在被“剥夺”语言后说走就走了?艾基作为一个被克格勃找了三个月的人,为什么说走就走了?法庭即使再秘密,再简朴,也应该有安保啊!可是,读者所能看到的只有艾基与弗朗斯两人如在无人之境,肆意妄为。此外,艾基与弗朗斯的计划也显得如此不合理。他们要达到“语言的世界化”,仅凭两人的力量也未免有些单薄了;就算两人可以成功,那么做此事时已经“去语言”与还未“去语言”的人之间的矛盾应怎么解决?“去语言后”的世界陷入混乱了怎么办?作者仅交代了一句“是我们旅途的起点”,再无更多描述。文中艾基始终睥睨着“愚昧”的人群,而文章外作者好像也在蔑视着“世俗”的读者,结果就是如此一个“美好”的计划在读者看来就是两个不负责任的理想主义者在全世界乱搞。作者执着于对计划的“伟大”和“去语言化世界”的“美好”的描述,却牺牲了故事的合理性,读起来格外别扭。
第二,作品后期充满了留白与故弄玄虚。给人的感觉就是作者缺乏一个前期的大纲与具体的设定,仅凭一个想法便开始信马由缰。小说中的重要元素就是“机器”,可它的作用及其模糊:是教人语言呢?还是模仿语言呢?还是剥夺语言呢?读者前期被调动的情绪使他们渴望得到答案,作者却留白了!读者读完之后可以隐约感到“这个机器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要说个所以然却不行。作者的人物设定在后期也被自己抛之脑后。艾基的诗人身份很少体现,弗朗斯的前军情五处特工身份更是几乎没有体现。不知道作者在前期堆这么多设定是为了什么。如果是想突出“机器”能教语言的特点不妨将弗朗斯换成一个什么学历也没有的小孩子,这样或许会使效果更好?作者也可以尝试在文章中尝试多加几首艾基的诗歌,使其作为行文线索贯穿全文,这样或许能让读者对于主题的理解更加深刻,而非说教式地灌输给读者。作者也请多多描述些内容,多交代一些事情,例如审判是怎么结束的?艾基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弗朗斯到底出现什么事了?去语言化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机器到底有什么作用?...这些问题,作者要么是留白了,要么是用一堆故弄玄虚的语言搪塞过去了,而并非给出一个具体,详细的解答。或许作者是为了叙述顺利而故意做出取舍,可这样未免删减过多,已经影响到正常逻辑了,作者是否可以在下一次加强叙事方面的处理?
最后一点,作品后期叙事结构混乱,布局极为松散,与前期截然不同。前期用寥寥几张迅速推动了剧情的发展,后期占更大的篇幅却反而叙事更少,且叙事模糊。作品在后期,读者的需求应该是:这个机器是什么,能做什么——它是怎么做到的——这样做有什么后果——为什么要这样做——接下来你们有什么目标——你们怎么达成这个目标——你们做得怎么样了。但作者给出的解答却是:这个机器很厉害但怎么厉害要自己悟——它是艾基研究出的机器但怎么研究出来的这是个硬设定不用管——这样做可以达到“语言的世界化”——因为“语言的世界化”可以使人们交流更加便捷然后我要在你面前拽(三声)一下你看厉不厉害快夸我快夸我——我们接下来准备实现“语言的世界化”——我就不告诉你我要怎么做气不气气不气气不气略略略(吐舌头)——你不用管这么多总之我们做的很好就对了。作者用一些谜语似的对话、空洞的描写和大片的留白填补了大面积的篇幅,却不肯言之有物地切入充实的叙事。很多事情“突然”就不带前因后果地发生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也不肯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是写得模模糊糊。这使整篇文章呈现一种“头重脚轻”的状态。最后的结尾也是,我可以朦胧地感到有些事情正在发生,但由于前期交代过少以及依旧谜语人般的对话,使读者的感受也只是浅尝辄止,而缺乏进一步的感悟——而这,也是我读整体后半段小说时的状态。
作者拥有细腻的笔触,却无法将此优点用在该用的地方,有种反向“买椟还珠”的趣味。全篇小说好像一个被猫挠乱了的毛线球——你读前期时会认为作者结构运筹帷幄,叙事井井有条,伏笔皆以埋好,期待他后期的“惊涛骇浪”;然后发现它后面是乱的。可以看出作者掌握较长(相对的)篇幅的能力还是较为薄弱,希望作者能够多多练笔,期待在下次能够看到作者更好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