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追凶 同人 苦行 第六十章 五
妈呀!
关宏宇瞪大了眼睛。
就是吃了口雪糕,就要砍头?!
这简直……这太不讲理了!
关宏宇那时候还是贪生怕死的,跟后来的浑不吝可不一样。
眼泪忽然就泉涌而出,像是不要钱似的。关宏宇手脚并用的从被子里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在他哥反应过来之前就迅雷不及掩耳地钻到了床底下。
“宏宇,你干嘛?”关宏峰把头探进床下问。
“哥,哥~”关宏宇躲在床里面紧挨着墙角抱着腿缩着,“我,我不想,不想手术。”开始就是抽噎,说到后来,已经是嚎啕大哭了。
病房里另一个小朋友和他爸爸登时就围观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俩人问,“小朋友快出来,床底下凉。”
关宏峰觉得自己的脸丢被这个怂包丢尽了。
“关宏宇你出来!”他厉声道。
听到哥哥的怒喝,关宏宇的哭声条件反射般地停了一下,随即又爆发出来。“我,哥,我怕~”
“有什么好怕的?再说还不是你自己闹的。”那刀没悬在自己头上,关宏峰暂时没有感同身受的恐惧。他蹲下身,一手扶着床沿另一手伸长了去抓他弟弟。“谁叫你不听话!”
“我今后听话,再也不了~再也不了~~”关宏宇拼命地往墙角里缩,就像是要把自己嵌进去。
先前关宏峰就只是觉得丢脸,急于把他弟弟薅出来,后来他发现关宏宇那本来就发炎红肿的嗓子就全哑了,眼泪虽然掉的厉害但是却发不出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关宏峰只觉得心头发紧,鼻子发酸,就好像弟弟没能发出来的那些哭声就要从自己的嗓子里冒出来似的。
但他可不能哭。
他是哥哥。
又往里蹭了一点距离,关宏峰的手能摸到关宏宇的脸——湿湿黏黏的,还热得烫手。
关宏宇不出去,但是他不躲他哥的手。他把抱着膝盖的手抬起来,两只手一起把关宏峰轻触他脸颊的手牢牢的按住,使劲往自己的脸上贴。
他浑身都难受,头晕骨头疼鼻塞嗓子堵。
窝在床底下的角落里只是越来越难受。
但他可不能出去,出去就会死的。
如果关宏峰能在床底下陪着他,他觉得他能熬过去。
虽然据他观察,其实并没有什么病痛从他身上传递给他哥,但他就是觉得就这么粘着他哥身上就能轻快很多。
关宏峰把手往回缩,关宏宇就跟要了命似的拼死跟他抢。
“宏宇,你过来,到哥这里。”他轻声说,跟先前的喝斥不同,柔软温和。
关宏宇迟疑着。他眼睛哭肿了,而且还泪水朦胧的,在黑漆漆的床底下什么都看不清。本来他哥是肯定会把他拽出去砍头的,看他哥过来劝他时那下定了决心的神情,关宏宇可比这个世界上所有其他人都了解那代表着什么。
但是听到他哥这么叫他,他又情不自禁地想凑过去。
贴在他哥身边,肯定就哪儿都不痛了,什么也不怕了。以往一贯都是这样的。
他得怎么办呢?
“不……”他用几乎发不出来声音的嗓子含含糊糊地说,都快止住的眼泪随着开口又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别哭别哭。不割,不割,只要今后听话哥肯定不让他们给你手术。你先过来。”关宏峰又心疼又害怕——他手底下关宏宇的身子火烫,而且抽搐。这跟以往高烧不一样。自己这傻弟弟就要死了的念头一下子从脑海里迸现出来,而且就好像已经发生了似的那么真切。
关宏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想把关宏宇揽到怀里,只是没处着力他拽不出来跟他一般大的弟弟。
“不手术?”关宏宇泪眼朦胧地问。
“对,不手术。”关宏峰放着被按在关宏宇脸上的那只手不动,用另一只逮住缓缓放松地弟弟,把他往自己怀里拉。“哥说的话你还不信吗?”
“嗯。”关宏宇窝在关宏峰怀里,点着头,把这一脸的眼泪鼻涕都蹭他哥的前襟儿上。“哥,嗓子疼。”他用气声在他哥耳边说。
关宏峰想说谁让你又哭又喊的?但他只是叹了口气,用手顺着关宏宇的头发。“一会儿就好了。出去喝点水就好了。”
那身躯滚烫的窝在他怀里,冲淡了他对自己一着急就口不择言的懊恼。关宏峰跟关宏宇一样清楚,或许老妈的想法还能动摇,但是老爸的决定全家是没人能反驳的。
关宏峰答应了弟弟不做手术,但他怎么才能说服父亲?这是不可能的事。
想都不要想。
关宏宇相信了他哥的话,他安心地窝在他哥怀里,等脸上的泪痕干涸了才抽抽噎噎地从床底下往外爬,想找口水喝。
——喝了水嗓子就不疼了嘛,他哥说的。再说了,雪糕能让他生病,那水凭什么就不能治病呢?
毕竟,那时候他还小,不知道水不能包治百病。
关宏峰在后面跟着爬出来,想,下次不能给关宏宇机会进床底下了。
然后一抬头,看到病友及其家属的围观,心里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当然这个时候关宏宇在找水,根本没在意探头探脑的闲杂人等。
李桂兰回到病房时,发现俩儿子都脏兮兮的在病床上靠在一起睡着,被子搭在穿着病号服眼睛红肿着那孩子的身上,而另一个就搂着生病的那个。
她时常都觉得自己生的是对连体儿,如果不是上了学前班之后,这俩孩子性格上的差异越发明显起来,活动也渐渐的分开,她真觉得自己这俩儿子是被一条看不见的绳子绑在了一起。
第二天一大早的时候关图安匆匆赶来医院,眼睛里都是血丝,浑身烟味,拧着眉,带着徒劳无功的烦躁。医生在查房的时候看到关图安又再一次征求了家属意见——前一晚关母并没有做出决定,她还是希望等丈夫来了商量一下。
而听到手术俩字,关宏宇一下子就从朦胧的状态清醒过来,忙紧拽着他哥的胳膊躲他后面,生怕被那些个坏人逮去来上一刀。
——那些人,要给他手术的,都是坏人。而他哥说了,他哥能阻止这事儿。
假如这世界上真有像是孙悟空那样的大英雄,那肯定就是他哥。
关宏宇笃定地想。
可是他很快就失望了。
关宏峰未必是孙悟空,但他肯定是妲己那样的狐狸精——他在骗人方面特别有天分。
关宏宇眼睁睁的瞧着他哥淡定地听他们爹妈宣布给关宏宇做手术的决定,完全没插嘴劝阻。
当五雷轰顶的关宏宇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就顾着看自己那说话不算话的哥来着,根本忘了反对。
当时关宏宇特别后悔听他哥的话从床底下爬出来。
在等着嗓子消炎,然后手术的这些天里,他翻来覆去地想,如果他能横下一条心在床底下多呆两天,又哭又闹,说不定父母就妥协了,取消手术了呢?可是他被他哥哄出来了,之后再往里钻可就难了。
他哥就跟熬鹰似的看着他呢。
在缓慢消炎等手术那些天关宏宇就赌气不理他哥——这个大骗子——就算有时候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在睡梦里拉起了关宏峰的手,也会赶紧松开,表示他想一刀两断的决心。
关宏峰也就随便他折腾——左右就病床那么大点的地方,他还能翻出花来吗?
而关宏宇一般一件事都不能坚持太长时间,生气也是如此。
他赌气不理他哥就坚持到定下手术日期的那天。
关宏宇彻底消炎用了六天,所以手术就预定在了入院的第八天。
李桂兰和关图安都是充满了希望的——据说手术之后就能终止这种每两个月住院一周的恐怖轮回。
但关宏宇是惊恐不安的。
尤其决定了手术日期之后,他甚至都已经怕到了不再计较他哥是个骗子,不管醒着睡着都紧扒着关宏峰不放。
他悲哀地想,既然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现在能拉一会儿是一会儿了。
关宏峰也越来越紧崩。
最开始他不是紧绷而是烦躁。有时候他对还在发脾气的弟弟忍不住地不耐烦。
等手术日期定了之后他才开始紧绷。他不怎么说话,也经常发呆。连父母都觉得大儿子看起来太反常,想把他放家里让外婆帮忙照顾几天——小儿子就要手术,俩家长觉得还是顾着小的这边比较重要——但这个决定遭到了俩儿子的激烈反对,最后连关图安都因为受不了跟要生离死别似的俩孩子的挣扎,放弃了分开他们的想法。
手术那天早上天还没亮,关宏峰趁着这几天疲于奔命的李桂兰还没醒的时候把他弟从病床上推醒,然后把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的关宏宇给拎到了洗手间,没等关宏宇明白怎么回事儿呢就把衣服给他扒下来了。
“穿好了。”关宏峰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递给关宏宇。
关宏宇就穿上了。他的大脑还没醒,但是他也知道衣服还是要穿的,不然会被小姑娘耻笑。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他哥可能打算带他离家出走。
把病号服都换下来了,又穿上了他哥平时的外衣,这不是要逃走的节奏吗?
关宏宇心里又紧张又激动,然后还有没睡醒的迟钝在搅局,让他不能好好思考。
说真的就算是离家出走,就不能等天亮吗?现在好困啊,眼睛都睁不开。
可是他哥没拉着他往外走,而是把他抱住了。
“哥,干嘛?”关宏宇睡眼惺忪地问,下意识地回抱住了他哥,然后把脑袋靠在跟自己一般高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关宏峰也好害怕——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的恐惧,和对这件事被父母揭穿的后果的不安。
他想了一宿,最后还是保住弟弟的念头占了上风。
他是哥哥,哥哥就是要保护弟弟的。
就算他撒谎了,欺骗了父母医生叔叔和护士阿姨,他不是个好孩子了。但是他保护弟弟总是对的。
可是他也担心,等自己死之后,弟弟还这么傻的话,谁来照顾他。
他疑心就算是他爸妈要是知道了关宏宇干的所有傻事也会遗弃他的——尤其他们老爸,他脾气可坏了,说不定迟早会把关宏宇打死。
看着还迷迷糊糊的弟弟,关宏峰心里一片凄凉。
最后,他还是咬了咬牙。
“扮演哥哥,你行吗?”他用挑衅的口吻问。
他弟就吃这套。
那当然没问题了。关宏峰的一切关宏宇都知道。他俩五岁之前就像是连体婴儿似的整天黏在一起,后来上学前班俩人才稍稍分开了点,但那也只是稍稍。
他俩还是一桌吃一床睡,一起上学放学,只是俩人并不在一个班级——俩人在一个班那老师就受不了了。
“那有什么不行?”关宏宇不服气地反问。
“那行,从现在起你就是哥哥了。老老实实的别说话,咱妈说什么你都点头照做就行。记住了吗?”关宏峰拉着关宏宇悄悄往回走。“哥这边肯定没事。但如果你露馅了,爸会打死咱俩。所以你绝对不能搞砸了知道吗?”
关宏宇张了下嘴,被他哥一根手指头给止住了。“现在开始你就不能说话了。”然后,他哥又摸了摸他的头,“宏宇,你今后再也不能扁桃体发炎了,知道吗?”
于是,关宏宇就用力地点了点头,虽然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也不知道什么是扁桃体,两眼一抹黑的就先一如既往地听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