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你们让我感到厌恶。”
这是我从母亲嘴里听到过的最多的话。
母亲把面包丢到我的手中，冷漠地抛下了这句话便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躺下休息。
如果是两年前，我也许还会哭闹和撒娇，但是现在的我已经彻底放弃了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
母亲对我们的厌恶并不是出于赌气，暂时的生气，而是因为他确实讨厌我们。
我已经学会不去在意她到底说什么，我只在意她能不能把食物拿回来，今天有食物，这就很好了。
我已经七岁了，该学会放弃一些对生存下去毫无意义的事情了。
弟弟只有四岁，他还不太理解世界和社会，虽然我也不太理解，但是我基本已经读懂了一些东西，虽然我说不出来，但是我知道要活下去，但是弟弟不知道，所以我得照顾他，不然他活不下去。
我拿出面包，慢慢地撕了一点，放进了他的嘴里，他像模像样的嚼了嚼便吞了下去。
“我不喜欢这个。”
他有着金色的美丽双瞳和俊黑的美丽皮肤，而不像我，有着不详的血色双瞳和惨白的虚弱肤色，他虽然是男孩子，却简直就是天生的美人坯子，如果换在任何一个富裕家庭，穿上一身漂亮的衣服，应该都没有人怀疑他会是小少爷吧？
但是他的胃口也像小少爷一样挑食——但也并不是他的错，我已经数不清我们吃了多久的面包了，又干又柴，好处是能填饱肚子，坏处是仅仅只能填饱肚子。
我拿出一杯牛奶给倒了半杯，他用面包沾着牛奶开心地吃了起来。
我捏了捏他的脸，看着他笑，我也笑了起来。
“哥哥吃。”
他用面包沾了点牛奶，放到我的嘴边。
虽然面包不太可口，但是牛奶却是非常香甜的，我感觉自己的舌头在忍不住流口水，我想把整盒牛奶喝掉再吃掉一篮面包都不够。
“我不饿。”我笑了笑，随后又补充着“哥哥已经吃过了。”
然后他又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他还小，不懂什么是谎言，什么是真相，但是母亲拿食物回来的时候也会这么说，我又能分辨真假吗？我其实也无力分辨，因为我有得吃就好了，母亲的话……大概自有办法吧。
弟弟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牛奶打了个嗝，然后把被子举到我面前。
“哥哥，我还想喝！”
我知道他的胃口正在慢慢变大，因为他要成长，可是我不敢拿更多给他。
“乖，亚历克斯，只要你乖乖的，明天还有。”
“好！”
面对小孩子的问题，我学会画饼充饥，让他去期待明天，期待以后。
而对于母亲，我们中间的沉默总是比语言更多，那时的我不知道母亲发生了什么，更不敢问，因为我怕我就是那个问题。
“妈妈……”我看着母亲，而她刚醒，披头散发的疲态，我局促地搓着手“牛奶要喝完了……”
“……怎么喝这么快？”妈妈皱了皱眉头，她美丽的容颜上正在浮现衰老的皱纹，我同样也不敢过问。
“弟弟在长身体，每天都要喝半杯……”
“你呢？”
“我没有喝。”
“……”妈妈严肃地看着我，随后有什么东西像是被融化了一样，她转过身去继续睡“你每天也可以喝半杯，你也在长身体，我以后会多买点。”
“谢谢妈妈！最好的妈妈！”
我兴奋地走到妈妈身后，为她捶捶背，她也舒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
“马屁精。”
“妈妈就是最好的！”
“你不小了，学着做点手艺吧，或者找点可以做的家务。”妈妈背过身说着“如果你们乖的话，周末我们可以吃肉，还有你一定不能不吃东西，你弟弟还小，他现在做不了什么，你要长快点为他分担责任，明白吗？如果你们都长不起来我们一家人会很难过，晚上我会多买点吃的回来。”
“好的妈妈！”
这是少有我能在妈妈感受到母爱的日子，每到这种时候我就会觉得，也许妈妈并不坏，只是对我们很严格而已，妈妈很辛苦，我应该体谅她。
只不过这种日子很少。
“我讨厌你们！都怪你们！都怪你们！”
妈妈看着我们怒吼，我不明白我们做错了什么，但是我明白我做什么都不重要，妈妈就是讨厌我们。
“你们两个为什么都是龙族！你们就像你们的爸爸一样恶心！”
我也是长大以后才明白，当年妈妈是小有名气的才女，虽然出生在人类王国的小村庄，却在附近的大都市里被人赞赏和追捧，但是因为热爱家乡，妈妈总是会回到村庄里讲学，带回都市里的东西，有时是新奇的东西，有时是新奇的知识，十七岁那年，身为人类的妈妈被我的亲生父亲，一位龙族追求，妈妈并没有觉得荣幸，只觉得恐慌，因为龙族是最强的魔族，人类害怕魔族，更害怕强大高大并且名声不好的龙族，所以妈妈理所应当地拒绝了，就像是其他人类一样，但是龙族对于爱情的追求是极端的，我们一生只爱一次，一次只爱一个人，而对妈妈心动的父亲不会像人类或其他兽人那样，失败以后追求其他女性，而是不断地追求母亲，最终母亲不堪其扰，只能逃走，但是却被父亲抓到了魔族的领地，强行结为伴侣，很快诞下了我，但母亲从来没有爱过父亲，我的存在只会让她更加厌恶，因为父亲，所以她厌恶所有龙族，她希望我是人类，可与龙族结合诞下的孩子几乎只能是龙族，这种例外很少，三年后怀孕的母亲抓住机会带着我逃离了那个偏执的父亲。
虽然逃离了那个可怕的家，但是父亲的阴影却如同一团散不开的阴霾笼罩着母亲，带着我们两个龙族的母亲不会被人类王国接纳，因为人类王国厌恶通奸魔族的人类，所以她只能带着我们在魔族辗转流离，可魔族崇尚魔法和力量，母亲的才智在这里毫无用处，更何况她的才学在被父亲的囚禁中早已停滞，曾经属于她的辉煌人生已经成为了尘埃，被父亲永远剥夺，于是她只能干一些仆从的活勉强为生，而有时，她的特殊活会让她夜不归宿，第二天当她回来时总是衣衫不整，身体疲惫，我不想问发生了什么，不仅是因为我没有能力批判她的选择，更重要的是我知道，只要甩掉我们两个拖油瓶，她就可以回到熟悉的人类王国，哪怕不能重新开始，至少也会比现在幸福。
可是她没有，所以我只能尽可能为她分担一些事，也学会对她的很多事情装聋作哑，可是弟弟不知道，他保持着小孩子与生俱来的好奇，这是天性，我不愿掐灭他的天性，于是直接用各种方式跟他兜圈子，还好他的年龄很小，什么都不懂，但是如果等他长大了，恐怕我就很难对他隐瞒什么了。
但是即便如此清贫的日子，也很难过长。
在我还没到八岁生日的那一母亲便溘然长逝。
“快走。”母亲喘着气，看起来像是发烧了，也许她还有救，但是我们救不了她，我想也没有人愿意救她“我不想看到你们。”
“妈妈……”
我哭了，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母爱吗？其实我能体会到的少之又少，我并不感激她，也并不狠她，我跟她之间的相处从来只有沉默。
“我狠你们，永远都不许回来。”她把头偏向一边，随后慢慢闭上了眼，嘴里的话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不要说你们是我的孩子，我没有你们这样的怪胎儿子。”
我不明白，如果要狠我们，在我出生的那一天，在弟弟出生的那一天，在几年前她有许许多多的时间狠我们，把我们踢出家门或者干脆扔下，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现在才开始狠我们。
我现在才知道，母亲根本养育不了我们，虽然我吃得并不好，但是基本上能吃饱，我和弟弟并没有因为这段清贫的时光而发育不良，所以母亲无论做什么都不够我们两个龙族用，她欠下了大量的债务，所谓的业务只是为了提高信誉，让她有机会欠下更多的款额，所以她才不去治疗，因为没有意义。
她要带着借款下地狱。
她是人类，我们是龙族，只要我们与她划清界限，她的债务就与我们没有关系。
所以她做了这些，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这么想，亦或者真的只是厌恶我们，或许两者都有，只是我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她最后的话语和表情，已经铭刻我和亚历克斯的心中。
但……这只是开始。
我们还得继续活下去，这是生存的本能。
但是我的本能是什么呢？
在离开家门前，我看着这座小小的，却充满说不上好，说不上坏的回忆，感到五味杂陈。
我自由了，就像是母亲挣脱了父亲的束缚一样，我挣脱了母亲的束缚，再也听不到母亲的恶语相加了。
可……我该做什么？我该去哪里？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年幼的亚历克斯拉了拉我的手臂，他还不明白何为死亡，我只能笑了笑。
“我们不会回来了。”
“那妈妈呢？”
“妈妈可以照顾自己的。”
“那我们呢？”
“……我们……也可以照顾自己的……”
“哥哥……我怕……”
“没关系的，亚历克斯……”
亚历克斯身体开始颤抖，他在害怕，小孩子虽然还不知事，但是却很敏感，他明白我们的生活正在产生某种改变，于是我抱了抱我年幼的亲弟弟，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当我哭泣时妈妈说的话，于是我也模仿着。
“我永远不会放弃你的，我就在这里，不要怕。”
（删完太少了，再弄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