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风》华晨宇水仙文（十一）疏远
生日这天，飒飒放了学把嘉嘉送到她家的小区门口，亲亲抱抱了好一会儿。嘉嘉祝他生日快乐，然后在飒飒的注视下走了。
飒飒一肚子甜水儿地跑回家，却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楼下，倚靠在墙边。
简单的格子衬衫，黑色牛仔裤，运动鞋。个子早已长起来，脸上的线条也少了些小时候的柔和与可爱，是半个大人的模样了。
那人看着自己，并且是冷冷地看着。
“哥，你怎么不回家？”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
飒飒眼睛看着别处，很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十把手上的东西给了飒飒。薄薄一个纸袋子，没什么装饰，却是认认真真封好的。
“生日快乐。”
飒飒接过来，愣住。
见没什么话说了，十转身就要回家。
“哈哈，怎么突然送我生日礼物？又不是外人。”
十扶着门，只说让飒飒快点回家。然后他进了家门，把门关上了。
确实，最近他们俩越来越像外人了。也不只是飒飒谈恋爱的原因，其实在这之前十就隐隐地感觉到了。
伴随着身体上的变化，以及心智上的成熟，有些话是需要忌口的，有些动作是不能轻易做的。相处时，无论是语言表达还是肢体接触，都不自觉地受到克制。
即使是亲兄弟大概也会经历由两小无猜到彬彬有礼的变化，更何况他们呢？
这种相处方式的调整，大人们称之为成长。两人就要变得客气了。
以后如果飒飒在学校里发烧了，谁来抱他走呢？这是十目前能想到的一件天大的事。
且不说两人不在一个学校，即使飒飒就在自己面前发了烧，走不动路，十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鲁莽地一下子把他抱在怀里。
飒飒却一直没怎么有这种感觉，也因为最近溺在爱情的粉色泡泡里，并没有发现十的不高兴。
直到那天两人一起打乒乓球的时候，十说他不想打了。
起因是学校即将举办一场运动会。飒飒无意间提起过自己经常和哥哥一起打乒乓球，嘉嘉就鼓励他去报名乒乓球比赛。
飒飒不想去。那意味着全校同学会一起盯着自己打球，他大概会慌乱不堪，恐怕连怎么发球都忘了。
“我打得不好。”
“没关系，重在参与嘛。班里还有一大堆同学根本不会打呢。”
“嘉嘉，其实……”飒飒不自觉地把手放进衣服右口袋里，低着头。
“怎么了？”
“这对我来说，是一件挺难的事…因为……”
“我知道，你就是社恐，所以才应该多参加这样的活动啊。”
“不……我……”
这是他们俩之间唯一的秘密了，是飒飒对她最后的保留。飒飒真的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的手在口袋里攥着小手帕。
很可笑吧。他已经这么大了，还是离不开那块手帕。虽然他不会再把手帕拿在手里或者咬在嘴里了，不过离不开，真的离不开。
后来还是什么都没说，也答应了。
不就是在很多人面前打乒乓球吗？又不能少一块肉，努力克服一下，应该就没事了吧。
于是国庆放假期间，飒飒总是兴冲冲地拉着十练球。
他们像往常一样去到小区里的老年活动中心。十作为陪练还是很合格的，球打得又稳又准。只是飒飒的球很刁钻，攻击性很强，十称之为鬼球。
“发到我右手边，这个方向再多练几下……”
休息的时候，飒飒脱了外衣，里面的无袖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半。他拿着杯子，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脖子上水亮的一小块突起便上下翻动着。一滴汗水从飒飒的额角流下，挂在微红的脸颊上，飒飒很快拿手背擦去。
“不要这样急着脱衣服，会感冒的。”
飒飒却突然笑着朝十走过去。
微湿的头发，明亮的眸子，水润的嘴唇，线条有致的脖颈，深邃的两湾锁骨，雪白的手臂，细窄的腰身……
一时之间，十不知道该看哪里。
“哥，你帮我个忙……”这话是飒飒贴在十耳边悄悄说的，热气就呼在他的脸上。
飒飒让十叫来旁边的几个老大爷看他们打球，他想适应一下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
摸了摸裤子口袋里的小手帕，飒飒有些紧张地发了球。
似乎还不错。
大家纷纷夸赞小伙子球打得好。
等到老大爷们散去，他们又练了一会儿，飒飒很开心，一开心就伴着清脆的击球声说个不停。
“哥，你看我真的有进步了。”
“到时候在大家面前打球应该也不怕了。”
“嘉嘉也会来看，我就是怕我紧张。”
“你说我到时候穿什么好看？”
“哥！……”
十很用力的一个抽球，并且偏在一侧，飒飒没接到。
“这么突然，我都没有准备啊，你搞偷袭！”
“是你心不在焉。”
十把球拍放到球桌上又说：“走吗？回家。”
“这就不打了？哥……”飒飒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小孩一样撒着娇。
十没说什么，掰开飒飒的手臂，自己走了。
飒飒愣着，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他这时候才发现他们两人之间有些不一样了，可是又说不上来是怎么了。
从小粘到大的人，现在甩开自己的手了。
真的要去比赛？不想去的话别勉强自己
晚上，十给飒飒发了信息。
嗯，我觉得自己可以
那就加油吧，你的水平肯定能拿奖
我知道我很厉害😎
十还是有些担心的。
从小到大，他是陪伴飒飒最久的人，甚至比飒飒的父母还要久，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飒飒。
他知道飒飒吃米线时喜欢加很多醋，因为特别能吃酸。
他还知道飒飒因为害怕人多，所以几乎从不去聚会这样的场合。
如果真的不得已去了，飒飒要么紧跟着自己，要么就会习惯性地把手伸进右口袋，去摸他的小手帕。
他知道飒飒从来只穿有口袋的衣服。
飒飒说嘉嘉很了解他。
可是这些她全都不知道，她的了解是基于飒飒只是性格内敛的认识上，那么她喜欢的会是真正的飒飒吗？
如果以后嘉嘉知道了飒飒的情况，可以接受全部的他吗？
“喂。”
十还在神游，感觉到同桌拿手指戳了戳自己，回过神来，发现全班同学包括老师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
同桌小声地说：“老师让你去黑板上写题。”
哦。
太尴尬了。
十假装淡定地走上去，当场审题，三下两下就写完了。
回到位子上，老师开始夸赞十辰于同学的方法很巧妙。随后也传来同学们小声的赞叹声。
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不听课也会做题。
对付这种无聊的数学课，十以往都是在下面偷偷写别的作业，因为老师讲的东西他实在是都明白了。但是今天却什么也没做，只是发呆。
绒绒刚好是十的同班同学，两人因为幼儿园时认识，这时候很自然地成为了死党。
他察觉到了十这几天明显的不对劲，所以一下课就跑过来，两手撑在他课桌上质问他。
“十，你怎么回事？不像你的作风。”
“我怎么了？”
“你最近是不是都没和飒飒一起回家？和他闹矛盾了？”
“没有啊……”
绒绒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笑了，然后放低了声音。
“那就是爱情的苦闷。喜欢谁了？老弟帮你追。”
绒绒长相可爱又精明，他从初中开始就谈恋爱，在十眼里是经验很丰富的人。
“滚！别胡说。”
“也是，我们大学霸想追一个人还不容易吗？谁会拒绝你呢？我知道了，那就是有人喜欢你纠缠你，让你烦心……”
“闭嘴。”
绒绒被十的眼神吓到了，很无辜地说：“你这么凶干嘛？你就是心里有事，我说得没错吧？”
十想了想，把绒绒拉出教室，到走廊尽头人少一些的地方才停下。
“我告诉你，你不要和别人说。”
“那当然，我保证。”
“飒飒谈女朋友了，而且为了她还要去参加乒乓球比赛。”
绒绒立刻把眼睛瞪大，反复确认自己没听错。这两件事单拿出来哪一件都够他惊讶半天的。
“飒飒他不是自闭症吗？他……”
“他最近确实开朗多了，不过我还是很担心。”
“担心他？你不会喜欢飒飒吧？哦～～”绒绒贱兮兮地笑着。
十差点没一拳挥过去。
“你脑子里除了我喜欢你你喜欢我还能想点别的事吗？”
“哎呀，我开玩笑的。”
绒绒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
“可是也没办法啊，你担心又有什么用？还能拦着他不让他去吗？”
“这……”
“要我说这是好事， 如果他这次比赛很成功，那就会形成一种正向的鼓励，以后他再参加类似的活动也不怕了。”
“飒飒谈恋爱了，说明他愿意与别人交流了。”
“他不粘着你了，说明他的病差不多就要好了。”
“你想没想过他以前为啥总跟着你啊？因为他害怕与生人交流，只跟你熟。”
“所以形成一种很严重的依赖性，这是很主要的一个病症。”
“换句话说，飒飒的病就是你。所以你们之间交流少一些，有利于他早点好起来。”
“我是这么想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让他不要紧张，好好比赛。”
“……”
绒绒拿出自己情感解惑大师的姿态，一下子说了一大堆。
十从来没有真的认为飒飒是患病的。可是现在绒绒说飒飒的病是自己。
不过，似乎真的很有道理，是应该和飒飒疏远一些。
于是十在心里盘算，最近几天带着飒飒好好练球，以后没事的话便别打扰他了。
想到这，那一点点自诩最了解飒飒的优越感没有了，转而变为淡淡的悲哀。
十这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飒飒了，不是因为刚刚绒绒的玩笑，是因为心里疼了一下。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这也值得你整天愁眉苦脸的？”
“行了，知道了。”
十沿着走廊走回去，然后趴在教室外的围栏上，看着楼下出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