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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语

2021-06-18 01:20 作者:kei森  | 我要投稿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女孩几乎每天都会到我这一趟,有时候是发呆,有时候对着树洞自言自语,时间有长有短。每次离开时,都会表达对下一次相见的期待,而我也每次都会静静看着她,从不开口说一句话。

她又过来了,今天她穿了粉色纱裙,在春日微风正好的午后,平添了几分娇憨。

“大树大树,我今天是来告别的,村里酿出了很香的酒,要运到城里卖,我阿爹也在进城的名单里。阿娘说想趁这个机会去看看外公,打算一家人一起进城,我可能要好久好久不能到这来了。大树啊大树,我不在的话,你会想我吗?你能不能想我啊,我也会想你的。”

远方传来呼喊她的声音,她大声地回应了一声,朝我的方向挥挥手,飞快地跑开了。

我如往常一样没说一句话,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跑开,直到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第二日,进城的队伍在村口集合完毕后,趁着太阳未出尽,赶忙出发去了。我看到了队伍里的她,她也回头看向我这边,我不知道我们的视线是否有交集,但我想,我也许会想她。

我确实想她了,今天杏花开得很美,往年这个时候,她总会带上一束杏花到我这儿来,然后一边说话,一边在我身上装饰上满满的花朵,然后笑容灿烂地点头,“这样就好看多了!”

然后第二天继续。

我每次都无法拒绝她的动作,任由她在我身上胡闹,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的过分包容了些。

村里酿的酒在城里大卖!

在村长的高声宣布中,村中所有人都一脸兴奋地回家,准备酿下一批次的酒。

我看着人群逐渐消散离去,唯独没看到那个俏丽的身影,心中有些失落。

对了,她说过她要去探望她的外公,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过来了。

心中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期待落空,就像……就像是……难过?

或许吧,因为没有可以探讨这个问题的人,所以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难过。

等我再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是在中秋那天,她拿了一堆月饼过来,然后坐到我旁边,边吃边和我说她在城里生活时发生的事。

“我跟你说哦,我外公居然当过太傅!太傅你知道吗?就是圣上的老师,就是教人读书的先生。”

“外公是个看起来很严肃,实际上很好的小老头,他很博学,还跟我娘说,要把我留在那学习。可我不想读书学文,那些东西太难了,还是村里的生活自在些,城里的规矩也多。”

“还有,我现在可是当小姨的人咯,上个月我表嫂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前几天摆满月酒的时候,好多人都来了,就连宫里都赐下了恩典,那排场,啧啧啧,我敢肯定,那绝对是我见过最盛大的场面!”

我静静地待在她身边,听她说话,她眉飞色舞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天色渐晚,她带来的月饼也吃得仅剩最后一个。她用油纸把最后一个月饼包好,放在我身边,拍拍手说,“最后这个月饼就交给你了,这个可是我亲自做的哦。我要回去了,不然阿娘又该说我了,明天见!”

然后,在母亲的呼喊声下,飞快的奔向村里。

我看着眼前的月饼,无奈地笑笑。明知道我不会吃,干嘛还给我带啊?

又一年春,细雨纷纷,黄鹂鸣翠,一个穿着蓑衣、看不清是男是女的少年人来到我面前。

姑且,算他是个男的吧。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叹气,然后从腰间的小布包里拿出一颗胡桃核,说:“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有那一天,若是有,把这胡桃核捏碎,我自会来到你身边。”

然后不由分说地把它放在我面前,自顾自地离开了。

我看着那胡桃核,无语极了,我怎么可能捏得碎这玩意儿?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也一天天的长大,某天,她有些惆怅地和我说,“大树,我下个月就及笄了,及笄后就要相看人家了,可是我不想那么快就嫁人,我还想在村里多待几年。要不……,算了,明知道你不会……”

那天,她离开时没说“明天见”,而明天,她却照常过来了,只是,她一句话也没说。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她及笄当日。

及笄礼举行得很大,村里家家户户都拿出他们的酒来庆祝,城中也送来了礼物,整整十担,喜庆得很。

喧闹一直持续到晚上,天快黑时,她也终于得空偷跑了出来。她疲惫地摊坐在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我跟你说哦大树,及笄真的太累太累了,还好这一生只有这一次,不然我可不干!”

我想跟她说,以后嫁人了礼节更加繁琐、更加累,可终究没说出口。

我们就这样躺在地上,看着空中的弯月与繁星,许久也没说一句话。

那晚后,她便很少过来了,偶尔抽空出来很快就会被喊回去,听经过这里的村民说,她在屋里绣她的嫁衣,再过几个月她就嫁人了,男方是她外公在城中私塾里的一个年轻才子。

听村民描述,那是名写得一手好文章的锦绣公子,品行样貌家世样样上佳,是个难得的好姻缘,也是她外公替她寻觅许久的良婿!

七月初七,乞巧节,那名锦绣公子带着他的聘礼来到村中。当天晚上,村里办起了篝火晚会,她得了空闲又跑了过来。

“待嫁真的累死了,整天被都关在屋里绣盖头,阿娘明知道我不擅长刺绣,也不帮帮我,还整天在我耳边念叨说‘新娘子的盖头是送给心上人最好的礼物,一定要用心做’云云,简直胡说八道,送给心上人最好的礼物分明就是自己好吗!”

她一边喝着酒一边愤愤不平,一瓶酒喝完也没停下来。

我笑了笑,坐到她旁边,听她说话。

四周飞来几只萤火虫,草丛里传来蛙叫虫鸣,耳边听着她怎么说也说不完的话,近日积攒下来的烦闷,顿时消散了许多。

八月十七,宜嫁娶。

满目的红绸飘带,喜庆的唢呐锣鼓声,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被簇拥着送上花轿的新娘,一幕幕一幕幕,尽是喜庆欢快。

出嫁女的队伍里,满满的杏花酒香,飘香十里。我站在大树的枝干上,遥遥目送。

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滑落,胸口也泛起阵阵不适,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想要睡上一觉。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大树,我就要嫁人了,就下个月十七,那天,你能不能来送送我呀?”少女笑靥如花,眼中却流连着看不明白的情绪。

她似乎在等,等他一句话,她就会义无反顾地跟他离开。

可她的期待落空了。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久违地说出一个字:“好。”

少女怔怔地看着他,旋即大声笑了出来,“原来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

少女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她擦去眼角的泪花,笑着看向他,对他伸出小指,“那说好了,我们拉勾,不来就是小狗!”

他看着少女伸出来的手指,迟疑了。

“快点啦!”少女出声催促。

他学着少女伸出小拇指,与她虚空相勾,两指却穿了过去。

少女愣了一下,然后又笑嘻嘻道:“你怎么那么笨啊!像这样,慢慢靠过来,这样不就好了?”

两手相互靠近,却不触碰,大拇指靠得极近,仿佛盖章一般相对。

这就是约定。

“你不去见见她吗?”

当年那个少年又出现在我面前,他提着贴着红纸的酒坛,慢慢地喝起来。

“不……”我回答道。

“原来你会说话啊?”少年人惊奇的睁大眼,“听说她的父母今天也要离开这里,随女儿一起到城里生活了,她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从树上下来,坐到少年人身边,“我不知道那算什么,但和她待在一起时,我就会觉得很轻松。”

“轻松?不对吧,那应该是欢喜、雀跃、幸福……是一切美好的文字都无法表达的欣喜之情。”少年人看着远去的迎亲队伍的方向,回头问:“你爱她吗?”

“爱?”我不懂。

“看来那么多年你是白活了呀。”少年人挠挠眉,“见到她会开心、看不见了会失落、想给她最好的、想为她遮风挡雨、想保护她、想看她笑、想……嗯,总之就是想把一切美好的东西送给她,让她幸福快乐,想和她一辈子在一起。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少年人试图找到一个让我理解的语句。

“她……我……我不知道。”

“那就是爱了!”少年人自顾自地回答。“既然喜欢她,那为什么不说出口呢?她可是一直都在期待你能说出这句话。”

“她……我和她是不可能的。”我看着愈发透明的身躯,苦涩一笑。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我不是把东西给你了吗?”少年人指了指地上的胡桃核。

“……”我沉默不语。

少年人看了我一眼,似乎想明白什么,“你该不会连捏碎它的力量都没有了吧?”

“……”

“哈——”得到我再一次默认,少年扯了扯嘴角,用力灌了一口酒,“算了,也许这就是命吧。”他拿起胡桃核,用力捏碎。

咔——

一阵流光从碎末里溢出,五光十色的灵光,在太阳底下发出绚丽的色彩,转眼间,便凝成一个能量团。

“里面的能量只够提供你活动一个时辰,做出选择吧。”少年人指着光团笑道。

“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问。

哈——,真是的,在这种事情上面聪明,在感情上却像个残废,真是……

少年人无奈道:“我还没想到,先欠着吧。现在,你该去履行你和她的约定了,去和她见个面、告个别吧。”

我伸手触碰光团,光团化作阵阵流光钻进我的身躯,近乎透明的身体逐渐凝实,力量也逐渐回归。

“谢谢!”我看着少年人,发自内心地说。

少年人不耐烦地挥手,让我赶紧滚,然后抱着酒坛喝酒。

我追上迎亲队伍,一路跟着他们到了男方家里。

成亲的礼节很繁琐,也很喜庆,无论是客人还是亲人,都对这对新人送上自己的祝福。礼节那么多,不知道她累不累?及笄跟这比可差远了,那时她都累极了,这次应该也很累吧?

男方的家境十分不错,对她这个妻子也多有维护,父母看起来也是个和善的人,想来她以后会过得很好。

那个留着飘逸胡子的老人,应该就是她的外公吧?瞧着是个护短的,以后她要是受委屈了,想来她的外公也能护住她。

她以后,肯定会过得很好。

一个时辰过得很快,身体里的能量逐渐流失。

随着傧相一句“礼成”,宾客都欢呼起来,新娘子被婢女搀扶着离开。

突然,宾客里有人发出惊呼,“天啊!这是什么?”

“这是……花瓣?这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花?”一个宾客问。

“也没见高楼上有人撒花啊?”另一个宾客抬头看向高楼说。

一阵大风吹来,吹开了新娘子的盖头,红盖头被高高吹起,与满天花海在空中起舞。花瓣飘落,熟悉的芳香一下子将她拉回那个满是杏花的季节。

“这是杏花!”她的父亲最快看出来。

“杏花?这个季节怎么可能会有杏花?”新郎也回过神来,问。

“祥瑞!这是祥瑞啊!”宾客中有人大声喊道。

其他宾客闻言,纷纷道起贺来。

新娘子怔怔地看着满天飘落的花瓣,一行清泪滑落。

她看见花海中,那个熟悉的人,手中轻托她的红盖头,朝她笑道:“我来了。”

那一刻,她喜极而泣。

她的红盖头,终究是让他给掀了。

少年人喝完最后一滴酒,看着他们走的方向,呐呐说道:“时间快到了,他也该回来了吧?”

话音刚落,身后的枯树突然化作粉末,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

少年人大惊:“我靠靠靠靠靠!这是什么情况?不就欠个债么?用得着耗尽元神之力自杀吗?!!”

少年人对天哀嚎,许久,他认命般叹了口气,“算了,就当是日行一善吧,看来,这个神灵的承诺是要不到的了。”

少年人收拾行囊,准备离开。正当他经过已消失的枯树位置时,一抹绿光吸引了他的目光,少年人敏锐地觉得里面有宝贝!

他连忙掏出工具,将上面的碎石杂草清理干净。

最后,少年人在失去神灵的一个承诺后,得到了一个拥有无限未来的、能够孕育出新的神灵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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