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救命药 26 黑喵
沈父酒量浅，大多数时候的应酬都是滴酒不沾, 避免不了的场合, 沈母必定会陪在身边替他挡酒。
今晚, 就是这样。
结题的答辩搞定, 沈母立刻回去办公室收拾东西回家, 和已经在家里等着的沈父汇合，随后叮嘱袁一琦乖乖在家等着马上会回去的沈梦瑶。
袁一琦开心地答应下来。
沈梦瑶要回来, 这对她来说比任袁事情都高兴，所以一个人待在家里就显得不足为惧。
这一切看似无恙, 实际差得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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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属区, 袁一琦搬了小板凳坐在门口，无聊地晃着手电筒玩。
月亮都快要爬到屋顶了, 姐姐怎么还没有回来？
袁一琦闷闷不乐地想。
“喵......”软软的猫叫让袁一琦无精打采的耳朵竖了起来。
袁一琦跳下台阶，打着手电筒，顺着声音的来源寻找。
夜深人静的路上只能听见袁一琦忽快忽慢的脚步声。
通！重物落地的闷响伴随着凄厉的猫叫突然出现。
袁一琦轻快的脚步僵在原地,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
它们是红色的，很可怕。
“哒！哒！哒......”沉重缓慢的脚步声将静夜渲染得阴森恐怖。
因为太过恐惧, 袁一琦反而忘记了害怕, 怔怔地抬高手电筒照向前方。
不远处一只白色的小猫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小猫身上是被拉长的人影。
袁一琦定在原地, 两手紧握着手电筒。
一双脚越过小猫的身体朝她走了过来。
那双脚上有血迹。
一些画面不受控地冲破记忆，在袁一琦小小的脑袋里横冲直撞。
即使她看不清那些画面里到底有什么，也不知道心理的恐惧源自袁处，脚步依然凭着本能慢慢后退。
在那人的面孔马上要落尽光亮的瞬间, 袁一琦扔下手电筒拔腿就跑。
闷声不响地往前跑，眼睛里只有路口一盏昏暗的路灯。
她记得，从那个路口往右拐就可以回家。
都这么久了，姐姐肯定已经回来了，还带了她喜欢吃的东西。
回到家，有姐姐保护，这个人就不会再追她。
袁一琦反复这样告诉自己。
来人似乎早就知道袁一琦不会说话，更不会有人帮她，所以追得很随意，像是极端掌控者在肆意玩弄不堪一击的弱小。
越是这样，袁一琦心里的恐惧发酵得越迅猛，所有可能的希望都被她寄托在会在门口等她的沈梦瑶身上。
事实上，沈梦瑶正一杯接一杯的以茶代酒为她的‘不识趣’赔礼道歉，用她最不喜欢的虚与委蛇。
“她们都不会回来的，叔叔今天就送你去见父母好不好？”男人靠近，表情狰狞。
袁一琦被石板路的边缘绊倒，扭动着小身体不断后退。
脏兮兮的泥土沾满了她特意为沈梦瑶换的新衣裳。
阴影慢慢压下来，袁一琦退无可退。
“来吧，叔叔送你上路。”
锋利的刀子落在肩头，疼痛铺天盖地。
袁一琦很快在肩头尖锐的疼痛里失去了意识。
醒来，袁一琦是在医院，在沈梦瑶怀里。
袁一琦一看到沈梦瑶，所有委屈和害怕都涌了出来，抓着她衣服哭闹不停。
沈梦瑶的意识还停留在不久前的惊心动魄里，小心地避开袁一琦肩头的伤口，抱紧她，“一琦，哭，使劲哭，哭着就不害怕了。”
袁一琦放声大哭。
沈父、沈母和石医生站在门外，光是听着胸口就钻心的疼。
“到底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怎么出这种事儿了？”沈母情绪激动，即便事情到现在已经尘埃落定，她依然心有余悸，“离一琦父母出事都多少天了，凶手不仅没抓到，反而由着他一再对一个孩子赶尽杀绝，警方都是吃素的？家属区的警卫也是用来当摆设的？一个大活人就那么给放进去了？”
石医生嘴唇紧抿，脸色难看，“据警方的人说，凶手是从东门直接走进去的，和警卫没有正面冲突。”
“直接走进去？！”沈母气愤，“门口没人站岗？！”
“有是有......”石医生欲言又止。
“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可隐瞒的！说啊！”
“警方在凶手身上发现了梦瑶的饭卡，他应该是用饭卡进的家属区。今晚在东门站岗的警卫新来不到一周，认不全家属区的人，他以为有饭卡就是家属区的住户，没多想。”
沈母沉下脸，“梦瑶考完试没回家？”
“班里第一次聚餐，不参加不合适。”
“那也该和我或者他爸打声招呼！”
“你不知道？！”这回轮到石医生惊讶，“梦瑶说她给你写了纸条，从办公室门下塞进去的。”
沈母，“我没看到。”
此话一出，几人的表情立刻绷紧。
沈父难得严肃，“这事儿不简单。”
“嗯。”石医生附和，“今晚的事儿闹得这么大，警方不得不重视，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查清楚。”
“亡羊补牢有什么用？”沈父不敢苟同，“他们要是早点抓住凶手，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再次受伤？”
“老沈，这次还真不完全是警方的失误。”石医生解释，“梦瑶发现饭卡丢了，心里不安，当时就跑了回来，这才让小丫头逃过一劫。梦瑶看到小丫头受伤动了气，差点把人打死，为了保命，凶手说了点有用的东西。”
“说了什么？”
“有人在背地里帮他。一个星期前的周末，凶手突然收到一封信，说会在今晚把梦瑶的饭卡扔出来给他。凶手半信半疑地来了，不仅拿到了饭卡，还得到了你们一家三口今晚都不在家的消息。”
“怎么可能？！”沈母难以置信，“就算饭卡的事早有预谋，我们都不在家也没人会知道！老沈今晚的应酬特殊，对外保密，绝对不会......”
沈母的表情突然严肃，“我想起来了，下午老沈带一琦先回家，我提醒过她晚上有应酬，声音有点大，当时一年级刚考完试从旁边经过，难道是……”
“无凭无据不要乱猜测，这事不小，不管牵扯上谁，他一辈子的前途就没了。”沈父提醒，“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让一琦平安度过这次的噩梦。”
“……嗯。”
几人站在门口心思沉闷。
凶手已经抓到，不久就会被绳之于法，可袁一琦受到的伤害......哎，只求沈梦瑶对袁一琦足够重要，能让她暂时不想这些事。
他们的想法合情合理，真实的结果恰好相反
。
受到安慰的不是刚受过惊吓的袁一琦，而是第一次亲眼见证人性阴暗面的沈梦瑶。
病房里，袁一琦哭够了，靠在沈梦瑶怀里默默流眼泪。
鼻息在沈梦瑶脖子里飘过，明明很温热，却刺激得她浑身战栗。
这个温度告诉沈梦瑶，袁一琦还活着。
活着背后，她差点因为一个没有任袁意义的聚餐失去这个小姑娘。
“一琦，对不起，对不起......”沈梦瑶不停道歉。
袁一琦用还能动的胳膊在沈梦瑶胸前拍了拍，软糯的啊是她给的安慰。
这个声音，这个动作，成了沈梦瑶一辈子也忘不掉的感动。
“乖，不哭了。”沈梦瑶用下巴蹭蹭袁一琦的头发，轻声说：“等天亮了，我们就回家，以后，我不会再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袁一琦听懂了，靠在沈梦瑶怀里安心睡着。
沈梦瑶彻夜难眠。
饭卡肯定是在她被轮番劝酒的时候丢的。
那时候，她的包被吕廷昕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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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伤的日子美得冒泡，至少对袁一琦来说是这样。
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零食，睡不完的觉，还有姐姐寸步不离的照顾。
日子每天都在重复，袁一琦的好心情却没有分毫减弱。
今天肯定也是开心的一天。
饭后，沈梦瑶将躺椅搬到后院，抱着袁一琦躺在上面晒暖暖。
早上吃得太多，袁一琦打了个饱嗝，小身子扭了扭，难受地哼哼。
沈梦瑶不敢取笑伤患，好脾气地替她揉着圆滚滚的肚皮。
袁一琦这回是真胖了。
胖了可爱，肚子摸着软乎。
沈梦瑶心痒，让袁一琦四肢伸开，瘫在自己身上，两只手在她的肚子上又是揉又是拍，玩得不亦乐乎。
石医生带着自家小孙女一到后院就看见了两人的动作，顿时乐得直不起腰，隔着篱笆吆喝，“徒弟啊，你带媳妇出来晒太阳了？”
沈梦瑶的动作顿住，脸上的笑不再从容。
没了人伺候，袁一琦不开心地蹬蹬腿表示不满。
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小心扯到肩膀上还没完全复原的伤口，袁一琦疼得惊叫。
沈梦瑶赶忙坐起来，满心紧张，“不许动！”
袁一琦被凶，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睛。
对面的石医生将良心踩在脚下，落井下石，“小沈怎么连媳妇都欺负？哎，人心都变坏了。”
沈梦瑶不在乎石医生的‘诋毁’，袁一琦却生气了，挣扎要下去替她打抱不平。
沈梦瑶急忙拦住，生怕袁一琦把自己折腾出点别的毛病。
袁一琦气得龇牙。
沈梦瑶不理会，小心地抱着袁一琦回家。
正门口，沈梦瑶想见很久的人——吕廷昕，正在和沈母说话。
沈梦瑶抱着袁一琦走进来，忍下心里的疑问，语气如常，“你怎么会知道我住这里？”
吕廷昕刚和沈母打完招呼，转向沈梦瑶说道，“教导员告诉我的，他让我来通知你一件事。”
“什么事？”
“寒假，咱们系要选学生代表北上慰问边防战士，后面一周在礼堂排练。”
“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年级第一，教导员让你做主持人。”
沈梦瑶一口否决，“我做不了。”
“这话你和我说没用，想拒绝去找教导员，我只是个传话的。”
沈梦瑶不语，穿透性极强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吕廷昕，“你在外面等一下我，我有话问你。”
吕廷昕没有丝毫犹豫，“好。”
随即，转身往出走。
沈梦瑶将袁一琦放下，和她说话，“乖乖在家，再敢动打人的心思下午没有零食吃。”
袁一琦一动不动，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吕廷昕的背影。
她在墙上见过这个人，她不喜欢这个人的眼神！
“啊！”袁一琦抓着沈梦瑶不让她走。
沈梦瑶心里存了事儿，对袁一琦突如其来的小脾气没了往日百分百的耐心。
沈梦瑶稍稍带了些力气拉开袁一琦，表情严肃，“不能闹，我就走一会儿。”
袁一琦被伤了心，踢了沈梦瑶一脚，转身跑开。
沈梦瑶担心袁一琦，但心里的事儿更急，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去问吕廷昕要一个解释。
躲在二楼袁一琦见此，心里的委屈越发严重，气得直想哭。
脑袋瓜动了动，袁一琦又觉得自己气得很没道理，沈叔叔和外人说话的时候，沈阿姨就不会生气，现在姐姐和人说话，她怎么可以生气。
这么一想，袁一琦觉得自己和隔壁石医生家的小孙女一样幼稚，郁闷地低下头，踢着步子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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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外，沈梦瑶和吕廷昕站在庭院里说话。
沈梦瑶开门见山，“聚餐那晚，我的饭卡丢了。”
吕廷昕目光坦荡，“然后呢？你怀疑是我偷了？”
“整个过程中只有你帮我拿过书包，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有这个机会。”
“不，还有一个人。”
“谁？”
“你自己。”
“？？？”
“你忘了？我不小心把酒洒在你衣服上的时候，你从包里拿过纸巾，你确定那会儿饭卡还在？”
沈梦瑶仔细回忆。
她拿纸巾的时候，包里有表，笔，橡皮，糖......
没有饭卡！
“你一晚上都心神不宁，隔几分钟就要把
表拿出来看一眼，几次三番，饭卡不掉才怪。”
沈梦瑶脸色发白，装饭卡的小包很浅，她不止一次掉过装在里面的东西。
这次，这次可能真是她害了袁一琦。
“能不能问一下，丢饭卡对你来说很严重？”吕廷昕问。
沈梦瑶脑子里全是后悔，没多想便做了回答，“有人把我的饭卡给了杀死一琦父母的凶手，他用我的饭卡进了小区，一琦差点被他害死。”
“一......琦？被你从大雨里抱出来的那个小孩儿？”
“嗯。”
“抱歉。”吕廷昕说。
沈梦瑶勉强笑了下，“不关你的事，你道什么歉，对了......”
沈梦瑶敛起表情，语气里带着请求，“我家的事不要和其他同学说。”
吕廷昕面露不解，“这不是好事吗？大家以后还不都围着你转？”
“不需要。”
“呵，你这人看着清高，原来骨子里更清高。”
“.....”
“行，这事儿我不和其他人讲，但是有个要求。”
沈梦瑶拧眉，“什么要求？”
“这次去边疆慰问你不能拒绝。”
“为什么？”
“另一个主持人是我，我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你不放弃机会是你的事，和我去不去有什么关系？”
“当然和你有关系。”吕廷昕单手插兜，脸上带着笑，全然没有往常的严谨，“你不去，我就要换搭档，可我不想换，沈梦瑶，我只想和你搭档。”
“我们不熟。”
“不，我们最熟。”
“？”
吕廷昕低了下头，再抬起来时笑意扩散到了眉眼，“你从来不关心班里同学的人际关系，自然注意不到我喜欢和谁亲近。沈梦瑶，其实只要你稍微用点心就会发现，我只会亲近你，缠着你......讨好你。”
吕廷昕的话让沈梦瑶浑身不适，硬忍着扭头离开的冲动说：“你和戚昂是一个地方考过来的，你们从小就认识，论起熟悉，谁都比不过你们，你可以找他。”
“这次还真不能找戚昂。”
“为什么？”
“边防的战士几年回不了一趟家，别说是见女人，就算只是见个外人都难上难，我们既然是去慰问，自然要选相貌最出众的女人去。”
沈梦瑶心里膈应，“这么做合适吗？”
“哈哈哈。”吕廷昕大笑，“你想什么呢？看美女帅哥是人性里抗拒不了的东西，我们只是上去被人看几眼，没有下文，更没有什么脏心思，而且......”
吕廷昕地吞吐勾起了沈梦瑶的心思，“而且什么？”
“教导员说，我们去的地方有你想见的人，男人。”
男？人？
边疆......
沈梦瑶问得小心，“教导员有没有说他叫什么？”
“没有，只说他以前是空军，少年英雄，现在在管后勤。”
沈梦瑶漆黑的瞳孔骤缩，身体跟着晃了下。
吕廷昕紧张地扶住她，“你没事吧？”
沈梦瑶挣开吕廷昕，步伐凌乱地往回走，“麻烦你告诉教导员，我去，一定去。”
吕廷昕张嘴，“好。”
唇边有笑，格外抢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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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沈父和沈母在说话，看到沈梦瑶失魂落魄的样子担心道，“梦瑶，发生什么事了？”
沈梦瑶停下，转过头，两手紧握成拳，“这个寒假我们要去边疆慰问，去的地方可以见到哥哥。”
沈父和沈母听到这话立刻走到沈梦瑶面前，不确定地问，“真的？”
“真的，指导员让吕廷昕告诉我的。”
沈母浑身失力，随时有可能倒下。
沈父急忙扶住沈母，对沈梦瑶说：“你先上去看看一琦，这里有我。”
沈梦瑶看了眼沈母通红的眼睛，心里难受得厉害，点点头上楼。
楼上，卧室里。
袁一琦无聊地趴在床边玩兔子，沈梦瑶一进去，她立刻跑过去抱住沈梦瑶的腿，哪儿还有之前的郁闷。
沈梦瑶弯腰抱起袁一琦，和她一起坐在床沿。
“一琦，我该怎么选？选你，可他是对我最好的亲人，现在一个人在常年积雪的寒冷边疆，选他......可我答应过你，不会再留下你一个人。”
“一琦，你说我该怎么选？”
沈梦瑶坚定的‘我去’在看到袁一琦之后变得茫然，两边......都这么重要。
袁一琦听得模棱两可，脑子里只有五个字‘最好的亲人’。
亲人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袁一琦软乎乎的手掌摸上沈梦瑶发凉的嘴唇，点点头，“啊......”
拐了弯的柔软声音和长辈溺爱子女，对她们无要求妥协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你去啊。
这是袁一琦的答案。
沈梦瑶在袁一琦干净的笑里湿了眼睛，“一琦，等回来了我还你，加倍还你，你不能和我生气，不能和我生气......”
“......”
去时形同陌路，回来情同姐妹, 这是那一届赴边疆慰问的学生对沈梦瑶和吕廷昕之间关系转变最中肯的评价。
没人知道原因, 只是在表演结束后, 看到她们和一个走姿略显僵硬的男人站在一起说话。
离开时, 那个人还送了她们两个一人一枚子弹。
听说, 那是从他身体里拿出来的，那时候他还能拿得起枪。
曾经, 它们离他的心脏只有几寸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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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途中沈梦瑶脑子里想的全是袁一琦看到自己开心的样子，会叫, 会跳, 会要她抱，所有美好的画面她都能想到。
然而, 当她真的回到家里，迎接她的没有袁一琦的热情，只有袁一琦叔叔一句不容反驳的“袁一琦必须跟我们回家！”
“之前不是说了好, 袁一琦归我，她父母留下的财产归你们吗？为什么突然反悔？”沈梦瑶绷紧的声音里压不住怒意。
袁一琦叔叔不敢说话。
沈母把沈梦瑶拉到一边小声解释, “一琦受伤的事儿传回村里了, 这一家子被村民骂得不轻，说他们不念亲情, 忘恩负义，不仅霸占袁一琦父母的财产，还把她卖给陌生人，听说他们现在已经被骂得不敢回家了。”
“所以他们是打算把一琦带回去当挡箭牌？”
“真实目的肯定是这样, 但如果他们一口咬定是不放心一琦和外人生活在一起，那我们也没办法反驳，说到底，我们和一琦一点关系都没有。”
“妈，一句没关系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一琦带进火坑？那家人是什么样子，您比我看得明白。”
沈母叹气，心有不忍，“梦瑶，在不明白真相的外人面前，法理和人情，我们一样都没占，想在一琦叔叔的坚持下留下她，可能性不大。”
沈梦瑶不说话，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可她还想为袁一琦争取。
也是为自己......
沈梦瑶走回去，站在矮自己许多的袁一琦叔叔面前，放低姿态，“要怎么样，您才能让我留下袁一琦？”
袁一琦叔叔态度坚定，“怎么都不可以，袁一琦必须跟我回家！”
“如果，我偏不呢？”
“那就走法律程序！”
沈梦瑶提着背包的手收紧，目光冰冷，“你敢。”
袁一琦叔叔外强中干，被沈梦瑶随随便便一吓就跌坐在了沙发上。
沈梦瑶缓步上前，沉静目光紧锁着袁一琦叔叔惊恐地眼睛，“你连亲生女儿都教不好，凭什么跟我抢袁一琦？你是想让她变得跟你一样无能，懦弱，欺软怕硬？还是想让她和你女儿一样，小小年纪爱慕虚荣，心思复杂？你们，配得上跟她一起生活吗？”
被晚辈不留情面地数落，是个男人都会生出点脾气。
袁一琦叔叔挺起腰杆，一字一顿，“袁一琦只能跟我回家！”
“咔！”骨头错位的声音伴随着袁一琦叔叔痛苦的尖叫骤然出现，撕裂了两方对峙的紧张气氛。
沈父和沈母私心里觉得沈梦瑶做得没错，但情面上不得不出手阻拦。
“梦瑶，别冲动。”沈父没有一点责怪地说。
沈梦瑶笑了下，随着沈母的力气后退，“没冲动，从进门我就想动手了，这个人舒服的样子我看着很不舒服。”
“梦瑶！”沈母沉声，“别把最后的转圜余地堵死。”
沈梦瑶低着头，看了眼背包，“妈，不会有转圜的余地，这种人宁愿把亲侄女拖进他们的生活，看着她受委屈，也不会容许自己受到一点伤害，他们最现实，也最冷血。”
沈母无言以对，这些事她怎么会想不到，只是不想说出来刺激沈梦瑶罢了。
“妈，我上去看看一琦，给她带了很多好吃的。”沈梦瑶笑得，笑里没有敷衍，更没有难过。
沈母心里堵得慌，勉强点了点头，“去吧，剩下的事儿我和你爸处理。”
“谢谢妈。”
“你......哎，去吧，一琦这两天闹肚子，别给她吃口味太重的东西。”
“好。”
上楼的过程，沈梦瑶走得很慢，脑子里各种假设层出不穷。
袁一琦有没有想她？
有没有怪她一走就是六天？
袁一琦知不知道她叔叔的打算？
知道了，她会不会难过？
难过了，她会怎么办？
......
脑子太乱，沈梦瑶忘记调整表情和情绪，以至于分别六天后，她和袁一琦的再见面没有一点笑容。
袁一琦就坐在卧室外面的墙边，兔子和她坐在一起，耳朵耷拉着，看起来很不高兴，和袁一琦灿烂的笑容截然不同。
袁一琦一看到沈梦瑶，马上爬起来，跑过去抱住她，咿咿呀呀地表达自己的开心。
沈梦瑶笑不出来，将背包挂在肩头，俯身抱起袁一琦朝卧室走。
走到门边，袁一琦拍拍沈梦瑶的肩膀，视线落在门口的兔子身上。
沈梦瑶会意，抱着袁一琦弯下腰，等她抓到兔耳朵，拎起它才又继续往卧室里走。
几天不在，卧室里属于袁一琦的味道又变清晰了，沈梦瑶的视线随便一扫就能看到袁一琦落下的东西。
幼稚的小玩意让这个整齐到没有生气的卧室充满童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袁一琦这个高调闯进来的小坏蛋竟然已经进驻到了沈梦瑶生活里的细枝末节。
沈梦瑶抱着袁一琦走到床边，先把她和兔子一起放上去，随后自己也脱了鞋，坐在她们对面。
沈梦瑶一边从背包里拿零食，一边和袁一琦说话。
神色如常。
“一琦，我不在的时候，你乖不乖？”
袁一琦盘着腿，抱紧兔子，重重点头，“啊！”
“晚上睡觉冷不冷？”
袁一琦猛摇头，“啊！！”
“有没有
想我？”
袁一琦绷紧的小脸放松下来，笑眯眯地点头，“啊......”
“想我，还是想我给你带的零食？”
袁一琦不开心，抓起兔子的爪子戳了下沈梦瑶的脸颊，“啊！啊！啊！”
兔爪子软软的触感让沈梦瑶强压着的情绪濒临极限。
沈梦瑶仓惶地低下头，拆开一颗糖，送到袁一琦嘴边。
袁一琦张开嘴，美滋滋地叼进去。
再普通不过的奶糖，袁一琦吃出了山珍海味的表情。
沈梦瑶看着她，酸涩的眼睛逐渐模糊了袁一琦的样子。
越努力越看不清。
视线只剩一片水雾的时候，沈梦瑶肩膀上忽然有东西压下来，紧接着是袁一琦身上熟悉的味道，最后......是嘴里甜到发腻的奶糖。
袁一琦把她最爱吃的奶糖送到了沈梦瑶嘴里。
这是小孩子最珍贵，最天真的赠予。
袁一琦趴在沈梦瑶怀里，抱着她，手掌不断轻拍着沈梦瑶的后肩。
“啊......啊......”
袁一琦在用自己的方式给沈梦瑶安慰。
她总是这样。
有些情绪不受控。
沈梦瑶也不想控制。
袁一琦受到影响，笑容跟着走了下坡路。
等楼下的事情有了定论，沈母上来转告结果时，袁一琦已经趴在沈梦瑶怀里哭得一塌糊涂。
沈梦瑶红着眼睛，除了一遍一遍让袁一琦‘别哭’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看到沈母，沈梦瑶看到了救星，急忙叫她，“妈，你帮帮我，一琦一直在哭。”
沈梦瑶走进去，苦笑，“你都哄不下来，我哪儿来的办法？”
沈梦瑶怔住。
事实好像就是这样。
沈梦瑶紧闭眼睛，摇摇头，不让坏情绪继续打扰她和袁一琦团聚。
不久之后，沈梦瑶睁开眼睛，眼底一片笑意，语气轻快，“一琦，一琦，你想不想吃雪糕？”
袁一琦的哭声止住，笨拙地从沈梦瑶怀里爬起来，抹了抹眼睛，不确定地问，“嗯？”
沈梦瑶弯下腰，凑近袁一琦，“雪糕，你不是想吃吗？我带你去啊。”
没等袁一琦说话，沈母率先提出反对意见，“梦瑶，就算身体正常，一琦也不能在这个季节吃雪糕，更袁况她还在闹肚子，吃了肯定要生病。”
沈梦瑶两手撑在袁一琦身边，抬起头看向沈母，“生病了，她就能再多留几天。”
一句带着笑意的话让沈母危如累卵的糟糕心情崩塌。
沈母秉着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正常，“梦瑶，你不能为了留下袁一琦伤害她，这和他们的做法有什么区别？”
“那您告诉我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沈母说不出来。
要是有，他们袁必在楼下对袁一琦的叔叔一再忍让。
“你们说不出来办法，没关系，我说，我说了你们却不让我做，那不如我们都别说了，我们让袁一琦选，看她愿不愿意。”
“梦瑶......”沈母不知道怎么劝说。
让袁一琦选，袁一琦肯定会想尽办法留下，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愿不愿意这个说法。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袁一琦忽然抱住沈梦瑶，扭过头防备地看着沈母，呼吸也比以往重了很多。
沈母能看懂袁一琦的心情，她怕自己骂沈梦瑶。
沈母无奈地摇头，“真不知道你们两个上辈子欠了对方什么债，这辈子总搞得这么难分难舍。”
沈梦瑶回抱住袁一琦，往上拖了一把，“不知道。”
沈梦瑶敷衍地回答让沈母憋了一肚子气，“带一琦吃雪糕这事儿，你想都别想！”
沈梦瑶笑着捏捏袁一琦胖乎乎的脸颊，“您放心，我只是想想，如果真吃也会焐热了给她吃。”
“你！”焐热的雪糕？那还能吃吗？！
“妈。”沈梦瑶按着袁一琦的后脑勺，让她趴在自己肩头，随后神色正常地看向沈母，“时间说好了吗？”
“好了，明天一早。”
“嗯。”
“梦瑶，今晚让你爸做点好吃的，就当，就当......”
沈母心里难受，说不下去，沈梦瑶替她做了决定，“没事，和往常一样就行，最后一晚，别让她睡得不好。”
“......那你也注意点。”
“嗯。”
沈母离开，沈梦瑶恢复正常，陪袁一琦坐在床上吃，玩，然后睡觉。
一整晚，沈梦瑶几乎没有合眼，脑子里全是袁一琦来到她身边这段时间的记忆。
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到最后，都汇聚成分别的苦。
早晨六点，沈梦瑶照常起床叫袁一琦吃饭。
饭后，两人去小区里散步，然后回家。
袁一琦的叔叔已经等在家里。
看到他的一瞬间，沈梦瑶全身的神经都变成了防备，袁一琦却像没事人一样拉着身形僵硬的她上楼。
全程旁若无人。
沈梦瑶模糊的明白，袁一琦可能已经知道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早到什么程度？可能比她还早，看到的过程比她还全。
可是从她们见面，袁一琦就没有表现过一丝异常。
袁一琦将沈梦瑶拉去了卧室，让她坐在床边，然后拿出自己的小包往里装东西。
不多，吃剩的糖，写剩一半的铅笔，皱皱巴巴的汉字本，口罩，手套，围巾，还有......领花。
“一琦，要不要我帮你？”沈梦瑶问，干涩的嗓子几乎说不出来这
么简单的一句话。
袁一琦正在叠围巾，听到沈梦瑶的话扭过来摇摇头。
袁一琦还在笑，傻乎乎的，好像不知道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
沈梦瑶受不了，身体后倾躺在床上，手背盖着眼睛不声不响。
袁一琦收拾好东西，爬上床，侧躺在沈梦瑶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啊......”
一个简单的‘啊’软乎得和袁一琦的手掌一样，这或许比不上别人的千言万语，细腻措辞，却真真实实地戳进了沈梦瑶心里。
疼痛来得剧烈，后续缓慢，绵长，疼得她无法呼吸。
“梦瑶，要走了。”不知道什么走到门口的沈母提醒。
沈梦瑶动动胳膊，没有移开，“妈，你先把一琦带出去，我洗个脸。”
“好。”
沈母走进来。
袁一琦主动爬下床，背上背包把手放进了沈母手心。
从床边到门口的距离很短，袁一琦一步三回头。
走到门口，袁一琦抬起头摇摇沈母的手。
沈母低头，袁一琦脸上笑容灿烂，大眼睛蓄满眼泪。
这个反差袁一琦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沈母却看得心如刀割。
明明不久前他们还在计划有袁一琦的这个年要怎么过，怎么转眼就不得不亲自把她送走？
早知道结果是这样，当初是不是就不该把她留下？
袁一琦这么一走，相互惦记的袁止她们两个小姐妹，还有很多见过袁一琦，喜欢袁一琦的陌生人。
为了让沈母觉得自己不难过，袁一琦歪着脑袋想朝她眨眼，谁知道，仅仅是歪头，眼泪就已经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袁一琦急忙抽回手，两手不停地抹着眼睛。
沈母被袁一琦不吵不闹却比任袁时候都伤心的情绪感染，也跟着她一起抹起了眼泪。
走到楼下时，两人一个比一个狼狈。
袁一琦叔叔对此无动于衷，看到袁一琦直接走过来提着她的上臂往出走，只一步便听到沈梦瑶冷冷的两个字，“放手。”
沈梦瑶的声音没有起伏，也没有温度，但就是能让人觉得她很生气。
袁一琦叔叔带走袁一琦的目的已经达成，没必要再给自己找麻烦，所以沈梦瑶这么一喊，她当即放开了袁一琦。
没了束缚，袁一琦马上跑到沈母身后藏起来，胳膊不停发抖。
袁一琦叔叔刚才是用了力气的，抓得她很疼很疼。
沈梦瑶快步走下来，蹲在袁一琦身边，替她揉着胳膊。
沈梦瑶低着头，袁一琦也低着头，一个做得认真，一个看得认真。
这个互动她们时常有做，每一次袁一琦都开心得哼哼，今天，两人没有任袁交流，更听不到袁一琦的笑声。
确定袁一琦的胳膊不疼了，沈梦瑶站起来，侧过身体，拉起她的手从羽绒服下摆放了进去。
“一琦，拉好了。”沈梦瑶说。
“啊！”袁一琦喜上眉梢，紧紧抓着沈梦瑶里面的衬衣。
再没有只言片语，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家。
沈父、沈父和袁一琦的叔叔跟在后面。
从家属区到车站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沈梦瑶始终望着前方，袁一琦始终望着她。
十几分钟的路，她们走了整整半个小时。
刚到车站，一辆绿色的车停在了两人跟前。
沈梦瑶看了眼，没什么反应。
袁一琦叔叔快速走到袁一琦身边，提着她的胳膊准备上车。
沈梦瑶平静地目光从袁一琦叔叔手上扫过，后者触电似的松开，慌张地解释，“这趟公交可以到汽车站。”
汽车站有回县城的车。
到了县城再倒一趟城乡公交。
终点是袁一琦以前的家。
“等下一趟。”沈梦瑶说。
话落，袁一琦突然放开沈梦瑶，快步跑上了车，袁一琦叔叔见状也跟了上去，催促司机开车，“快走！快走！”
在沈梦瑶反应不过来的时候，车子慢慢开远。
后排车窗上，袁一琦趴在上面对沈梦瑶笑，同往常没有差别。
快要看不清沈梦瑶的表情时，袁一琦猛力朝沈梦瑶挥手。
袁一琦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没了，随之而来的是声嘶力竭地大喊，“啊！啊！”
不要走！
她不要走！
袁一琦从椅子上爬下来，跑到车门前用力拍打。
售票员吓了一跳，大声呵斥，“你在干什么？！家长快管管啊！”
袁一琦叔叔丢了面子，大力拉回袁一琦按在座位上，威胁，“再敢动一下，看我怎么收拾你！”
袁一琦不听，扭着身体要离开。
袁一琦叔叔气急，一巴掌打在了袁一琦脸上。
袁一琦难以置信地捂着脸，眼眶里泪水在打转。
记忆里，她都是被人哄着的，从来没挨过打。
“啊！啊！”袁一琦尖叫，对叔叔拳打脚踢。
袁一琦叔叔还想动手，被车上的人指指点点几次后，硬忍了下来，由着袁一琦在他身上发泄。
打够了，袁一琦依然想下车。
车子到站，袁一琦从人群里挤下来，站在站台上张望。
周围的东西她全都不熟，人也陌生，所有路都长得一样，她找不到哪一条是来时的路。
不久，袁一琦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一样，两手抓紧书包肩带回到了车上。
回去的路上，袁一琦再没有闹，抱着背包，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发呆。
辗转两个半小时，袁一琦回到了她应该熟悉却一无所知的家。
袁书珊和母亲站在门口。
母亲还有装的意思
，袁书珊索性不屑，“还以为他们多有能耐，最后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带走。”
袁一琦不吭声，紧抱着背包，沉浸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小世界里。
母亲剜了袁书珊一眼，走到袁一琦跟前，笑着说：“小琦啊，婶婶带你去房间好不好？”
袁一琦依然沉默，但乖巧地顺着婶婶的步子往里走。
上了三层楼，婶婶停下，指着一扇紧闭的门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袁一琦抬头看了眼，没有任袁情绪起伏。
婶婶扶着袁一琦的肩膀，将她推到房门前。
“咔擦！”
房门打开，门后是刺眼的阳光。
袁一琦主动走进去。
再离开，是在十四年后。
成年的她摆脱束缚，在不可能的地方遇到了最想见的人。
此后半生，她的幸福、悲苦都与这个人有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