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救命药 25 黑喵
第二天傍晚，安排好的活动——体能测试变成了突击检查, 一帮人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去吃饭的路上, 赶到操场时一个比一个怨念大。
班长拎着花名册, 笑眯眯地甩着步子走过来, “没吃饱？刚好, 测完体能还能多吃两碗饭。”
底下一片哀嚎。
班长照着皮糙肉厚的戚昂就是一脚，“嚎什么嚎？！一会儿输给女生有你好看的！”
戚昂自信心爆棚, “没拿到第一，我戚昂的名字倒过来写！”
吕廷昕扯扯嘴角, “嗤！”
戚昂爆炸, “有本事比一场？！”
吕廷昕笑得轻蔑，“真是对不起了, 你有本事把异性当竞争对手，我却不想强迫自己把你列为超越的目标。”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
“你不配。”
“吕廷昕！！！”
吕廷昕泰然地扭头和身边冷静自持的沈梦瑶说话，“你不是一下课就走了吗, 怎么没在餐厅看见你？”
沈梦瑶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没做回答。
这趟体能测试下来，她肯定没机会摸进研究生楼找沈母了, 不知道袁一琦有没有生气, 气到什么程度，今晚恐怕又要失眠到天亮。
吕廷昕推了下沈梦瑶胳膊, 叫她，“沈梦瑶？”
“嗯？”沈梦瑶转过来，“怎么了？”
吕廷昕玩味，“是因为要放假了, 所以你总不在状态？”
“没有。”
“我还以为你......”吕廷昕欲言又止，笑得更加怪异。
沈梦瑶看得很不舒服，借口看书把手里的东西一起拿到了眼前，被她藏在身侧的杯子顿时落进了吕廷昕眼中。
“原来你喜欢这种杯子？”吕廷昕问。
笑意不加掩饰。
“这不是我的。”沈梦瑶急忙把杯子藏到身后，尴尬地解释。
吕廷昕乐不可支，“好，不是你的，你说我就信。”
沈梦瑶丝毫没从吕廷昕的语气里听出来理解，反而有种，有种难以言喻的......纵容？
沈梦瑶表情僵硬，手背在身后不再说话。
吕廷昕不是个吃了闭门羹就会离开的人，沈梦瑶不理她，她主动找话题就好了。
“听说你第二专业选了应用心理？”吕廷昕问。
沈梦瑶敷衍，“嗯。”
“老师说你天生就是拿手术刀的，你自己似乎也很喜欢，怎么会突然想着修应用心理？”
“没什么。”
“你做事会没有原因？”
“不行吗？”沈梦瑶侧目，语气里的不耐隐约可见。
吕廷昕耸耸肩，“行啊，你们这种人做什么都不费力，有随意挑选的资本。”
吕廷昕无所谓地语气好像在说她的好成绩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沈梦瑶不悦，忍了忍，没有表现出来。
谁说天才不需要努力？
相反的，他们因为被众人关注，被寄予厚望，不得不花费比常人更多的努力让自己永远站在制高点。
外人只能看到她们遥遥领先的成绩，却看不到他们在背后夜以继日的付出。
这种认知沈梦瑶早就已经形成，也已经能做到心平气和的接受，可被人当面提及还是无法坦然接受。
“能不
能求你帮个忙？”吕廷昕突然说。
沈梦瑶心里不舒服，说话的语气自然不怎么客气，“我很忙。”
吕廷昕不以为意，压低声音说：“你能不能帮我复习期末考？我不能挂科。”
“我也要复习，没时间帮你。”
“不会浪费你很多时间，你认为是重点的东西，给我讲一讲就行。有几个教授不是说了吗，平时学习一般，期末考在及格线游荡的一律给59，多一分算他对不起祖国的未来，大家同学一场，你不会忍心看我第一学期就拖咱们班后退吧？”
沈梦瑶眉头紧蹙，“我怎么没听说过？”
“一般老师废话的时候，你都在看笔记，不关注这种对你来说不值一提，对我们却是生死攸关的小事很正常。”
沈梦瑶半信半疑，但心里已经将吕廷昕所说的59回忆起来一点。
少一分就要背上挂科的名头，这对刚经历过高考，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他们来说有点残忍。
沈梦瑶软下态度，婉言拒绝，“我没有和人一起学习的习惯。”
见沈梦瑶的态度有所缓和，吕廷昕勾起嘴角，熟稔地开玩笑道，“那就当是让我这个上铺捡便宜，占用你的第一次呗。”
沈梦瑶不啃声，这种头一开，以后恐怕会麻烦不断，而且......吕廷昕的话和她的语气放在一起好像有些歧义？
“不是吧，一个班，一个宿舍，还睡的是上下铺，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挂科？”吕廷昕惊讶，有意提高音量。
周围的同学听见声音后看了过来，目光里掺杂着各种质疑。
沈梦瑶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犹豫道，“我复习的时候还是一个人，每天晚自习后空出来一个小时专门帮你复习，你如果觉得这样没问题......”
不等沈梦瑶说完，吕廷昕立刻答应，“没问题！”
沈梦瑶嗯了下没再继续说话，吕廷昕的胳膊却在下一秒毫无征兆地搭在了她的肩头，“我一直以为你很难说话，没想到稍微示下弱你就妥协了，看来你高冷外表下的那颗心应该很热。”
沈梦瑶不自然地躲开，“班长让回去换衣服。”
失去支撑，吕廷昕趔趄了一下，随后抬头。
站在队伍前面的班长正在虐菜，哪儿有空管他们是不是要回去换衣服。
“呦，还会骗人，沈梦瑶我对你刮目相看。”吕廷昕戏谑。
沈梦瑶不喜欢吕廷昕的语气，好好一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一点夸人的意思都没有。
沈梦瑶整理好表情，走到一边，翻开书认真阅读。
吕廷昕在旁边站着没打扰，视线始终在她周围游移。
不多时，班长带头敬礼，“石教授！”
石医生戴着眼镜，和颜悦色地和这些年轻人打招呼。
结束以后，石医生对站在外围的沈梦瑶招招手，“梦瑶，你过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沈梦瑶成功引起众人注意。
戚昂趁机挪到吕廷昕旁边，八卦道，“沈梦瑶的面子这么大？连石教授都点名指姓找她，这可是国内心理学方面的第一人啊。”
吕廷昕目光幽深，“起点越高，接触到的人和事就越高。”
“额？”戚昂茫然，“沈梦瑶什么起点？”
吕廷昕侧头，“你这辈子也高攀不起的起点。”
“卧槽！咱俩无仇无怨，你至于这么诅咒我吗？”戚昂恼火，不过一瞬又恢复正常，继续问道，“你最近和沈梦瑶走得很近？”
吕廷昕低头，扣好袖口的扣子，随口反问，“有吗？”
“你们两个刚才的动作，我看得一清二楚。”戚昂连声唏嘘，“和沈梦瑶那种只可远观的人勾肩搭背，吕廷昕，你可以啊。”
“喂。”戚昂狗腿，“你俩关系这么好，什么时候去给咱套点复习重点？让我们也跟着沾沾光啊，只要一想到有后门可以走，我这心情飘得都快上天了。”
戚昂只顾表达激动，压根没注意到吕廷昕逐渐阴沉的脸色。
一直到他的话结束，吕廷昕才冷冷丢下一句“关你屁事”离开。
戚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话不能说，坏话不能说，闲话也不能说，真难伺候。”
石医生找沈梦瑶没别的事，就是路过，看到她在顺便叫出来问问最近的情况。
私心来讲，石医生希望在退休之前带出来一个让他不枉此生的学生，将他对这个行业的期望延续、发展。
沈梦瑶有这个资本，他也有耐心教她。
“怎么样？觉得这个专业难度大吗？”石医生关切道。
沈梦瑶客观回答，“熟悉理论没什么问题，但和实际应用联系的界限还有点模糊。”
“不急。”石医生蠢蠢欲动，“这几天你先安心准备期末考，等放寒假了来实验室，我亲自教你。”
沈梦瑶藏在书后面的手握紧杯子，说话语气不如以往那样平稳，“寒假可能不行。”
“有其他安排？还是跟你父母四处学习？”
“不是。”沈梦瑶吞吐，“一琦第一年来，我想陪她。”
石医生哈哈大笑，“原来是那个小丫头啊，听你妈说，你昨天把人惹了？”
沈梦瑶错愕，“真生气了？”
“你不知道？”石医生一回忆就憋不住想笑，“听说那小丫头见完你，扭头就把没喝完的牛奶给扔垃圾桶了。”
“怎么会？！”袁一琦身上是有被宠出来的坏毛病，
可就算她再生气也不会扔食物。
“你还真猜对了。”石医生神神秘秘地指指家属院方向，“小丫头扔牛奶之前换了新的垃圾袋，扔完人不走，就在垃圾桶旁边蹲着，一动不动的样子吓得你爸一顿饭做得心惊胆战。”
这回轮到沈梦瑶忍俊不禁，“这种事情只有一琦做得出来。”
“谁说不是，后来吃饭，小丫头把垃圾桶搬到自己脚下，渴了拿出来喝一口，喝完再扔回去，那模样，光是想想都能笑得人肚子疼。今天早上，小丫头看到你爸把洗干净的杯子摆在桌上，她似模似样地走过去冲着杯子哼了一声，然后抱在怀里，等你爸妈出门的时候塞给他们带过来。哈哈哈哈，你是不知道，早上你妈和我闲聊时身上那股子得意劲儿，只差当面说我家小朋友比不上他们家的小丫头。”
石医生打趣，“你说这么可爱一小丫头怎么就心甘情愿地跟你了？”
沈梦瑶笑容灿烂，“大概是我长得好看。”
“哈哈哈哈！看来快乐真的会传染，你才跟那小丫头待了没几天就学会贫嘴了。”
沈梦瑶不反驳，抱紧怀里的书，看着家的方向默默在心里对袁一琦说：“你第一次跟我生气怎么是在别人面前？还是通过第三个人的口让我知道......比不上他们家的小丫头......”
“明明是我的。”
最后一句，沈梦瑶不小心嘀咕了出来，石医生没听清楚，反问，“你说什么？”
沈梦瑶摇摇头，“没什么。石伯伯，能不能跟您讲个不情之请？”
“你说。”
“这周末没轮到我出校。”
话留半句，石医生瞬间了然，“你想出去看家里小丫头？”
沈梦瑶敛着笑意，表情略微羞涩，“嗯。”
石医生一口答应，“没问题！石伯伯就为你们搭一回鹊桥！”
鹊......桥......
这些老教授的语文到底是怎么及格的。
“沈梦瑶，集合了！”不远处，吕廷昕叫她。
沈梦瑶扬声答应，随即把杯子塞给石医生，“石伯伯，这是给一琦的东西，您帮我带回去。”
石医生瞧着手里小娃娃用的杯子，疑惑，“什么东西？”
“一琦的牛奶。”
“牛......奶？这就是惹出一屋子趣事的牛奶？”石医生凌乱了，“你这到底是把这小丫头当媳妇养，还是当闺女养？”
沈梦瑶迎着晚风，眉目如花，“当成宝贝养。”
彼时，袁一琦正端着她的小板凳在门口写字。
沈母才教她的三个汉字——小梦瑶。
后面，袁一琦又补了几个字，“一琦 xiang ni 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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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每到周五下课，沈梦瑶必定最后离开，今天却一反常态地在老师走出教室的瞬间合上笔记本塞进了书包，顺便催促坐一旁的吕廷昕，“快点。”
吕廷昕侧过身体，左臂搭在椅背上，右手放在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尖轻点。
沈梦瑶收拾完东西后站起来想往出走，挡在唯一出口的吕廷昕丝毫没有要给她让路的意思。
“今天复习的时间提前，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分钟。”沈梦瑶提醒，言辞之间透露着急切和不悦。
吕廷昕是个精明人，对沈梦瑶极力掩饰的情绪看得清楚，不过，她并没有做出让步，反而翘起二郎腿将仅剩的一点空间堵死。
沈梦瑶低头，夹在耳后的头发因为低头的动作散在颊边，让她身上严肃的军装之外多了一点柔情。
吕廷昕抬起搭在椅背上的胳膊撑着侧脸，唇角微动，“想过去，求我啊。”
沈梦瑶好像听见了天方夜谭，觉得可笑，也觉得不可理喻。
沈梦瑶背起书包，后退两步，单手撑着椅背，脚下用力，直接跳上后一排桌面，头也不回踩着桌子离开。
吕廷昕诧异，随即笑得开怀。
赶在沈梦瑶消失之前，吕廷昕拿起东西快步跟了出去，一直下到二楼才勉强追上。
怕出了教学楼人多不好说话，吕廷昕直接越过二楼扶手跳了下来。
落地的时候，沈梦瑶还在楼梯中间，被突然出现的吕廷昕一吓差点踩空。
吕廷昕急忙扶了一把，担心道，“你没事吧？”
沈梦瑶被惹恼，罕见地大声说话，“我没空陪你玩，让开！”
吕廷昕被凶，不怒反笑，亦步亦趋地跟在气冲冲的沈梦瑶身后絮叨，“别啊，说好帮我复习的，现在还有五十多分钟，你不能就这么撂挑子，食言而肥非君子。”
沈梦瑶充耳不闻。
“教导员上周刚夸过你作风正派，让我们向你学习，你现在这样不合适吧。”
“......”
“同学一场，就剩下最重要的一科了，你送佛送到西，帮我一把啊。”
“......”
“沈梦瑶......”
沈梦瑶猛然停下，态度有些焦躁，“你到底想干什么？”
在撞到沈梦瑶之前，吕廷昕紧急刹车，态度真诚，“想要你......帮我复习。”
刻意的停顿让吕廷昕的语气听起来稍显别扭，沈梦瑶心思烦乱没听出来异样，深呼吸几次后缓下情绪说：“图书馆，老地方。”
“好。”吕廷昕顺从地点头，和以往张扬的个性截然不同。
沈梦瑶觉得奇怪，却也想不出来差别在哪里，快速
摒弃不重要的念头朝图书馆走。
他们下课是在六点，帮吕廷昕复习一个小时是七点，结束以后还要去找石医生，等她跟着石医生的车蹭回家肯定过七点半了。
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该让石医生提前跟袁一琦说她这周回家，等不到她，袁一琦肯定会坐在门口不吃饭。
越想，沈梦瑶的步子越快，吕廷昕跟在后面接近于跑。
好不容易坐下，沈梦瑶喘气的机会都没留给吕廷昕，直接步入正题。
一整个小时下来，吕廷昕除了机械地点头，没听进去几个字。
沈梦瑶自认不是个好老师，不会管学生能听进去多少，讲完该讲的东西立刻收拾东西走人，“我走了。”
吕廷昕转着笔，状似无意地问，“又去操场？”
已经走出两步的沈梦瑶惊讶地回头，“你说什么？！”
沈梦瑶的反应让吕廷昕眸光渐深，她将视线放回繁杂的高数公式上，敷衍道，“没什么，看你每天饭后都会去操场运动，随便问问。”
沈梦瑶暗暗舒了一口气，没发现她和袁一琦的秘密就好。
插曲结束，沈梦瑶毫不犹豫地离开，对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身的吕廷昕眼底的笃定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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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石伯伯。”家门口，沈梦瑶扶着车门对驾驶座的石医生道谢。
石医生挥挥手，“快回家，别让小丫头等急了。”
“嗯！”沈梦瑶点头，心底的兴奋难以自持。
绕过前院幽静的石板路，沈梦瑶的视野逐渐开阔。
不远处的门口，袁一琦坐在小板凳上摇头晃脑，怀里抱着她的专门水杯，脖子上还挂了个小巧的手电筒。
听见脚步声，袁一琦惊喜地‘啊’一声，猛跳下台阶朝沈梦瑶跑过来。
沈梦瑶背好书包，蹲下，将袁一琦接了满怀。
在沈梦瑶出现之前，袁一琦已经焦心了好几天，现在真实地抱着她，袁一琦的小心思反而泛不起波澜，只有开心。
袁一琦抱着沈梦瑶的脖子，蹭了蹭，“啊......”
软软一声问候如同轻拂过心尖的温热泉水，暖意顺着流淌的血液快速传遍四肢百骸。
“啊......”沈梦瑶用同样的方式回应。
亲昵的动作痒得袁一琦缩着脖子躲避，清脆的笑声让夜空最亮的星忍不住为她眨眼。
军医大操场的看台上，吕廷昕站在上面，望着只有零星路灯的家属区陷入沉思。
忽然，一个活力四射的‘啊’，在她静水流深的眼底掀起万丈波澜。
吕廷昕听见的那一声‘啊’，是得意的袁一琦在向沈母炫耀她等回了想等的人。
沈母倚着门框，手里是沈父刚给袁一琦做好的小点心，“一琦，点心和姐姐只能选一个，你......”
话只说了一半，袁一琦就紧张地抱住沈梦瑶，意思再明确不过。
沈母连连摇头，“骗子，你昨天可不是这样回答的。”
袁一琦转过来，靠在沈梦瑶腿上咯咯直笑，透过这些不掺杂质的笑，沈梦瑶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袁一琦。
就算她不是这世上最招人喜欢的小孩，也一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幸福得不知道什么是人间疾苦。
“一琦。”沈梦瑶拍拍袁一琦的脑袋，“回家了。”
“啊！”
沈梦瑶向前一步，解开外套扣子等袁一琦拽她的衣摆，不曾想，袁一琦抬起手，抓住的是她的小指。
沈梦瑶疑惑。
沈母嘴里咬了点心，声音含糊不清，“路灯坏了好几天，你爸最近工作忙，没顾得上修，前几天一琦见完你回来摔了一跤，第二天一早就拉着你爸去买了这个手电筒，我还以为是小姑娘摔疼了，给自己寻摸的，现在看来，买手电筒纯粹是为了接你。”
和袁一琦相处的这段时间，沈母有意将原本习惯性简练的短句改成小孩子容易理解的长句，经她这么一解释，连袁一琦也听明白了。
袁一琦歪着脑袋，朝沈母眨眼，可爱得沈母心软成一团。
沈梦瑶呢，除了感动，还有欢喜。
踩着脚下的光，沈梦瑶勾了勾被袁一琦攥着的小指。
袁一琦仰头，脸上的笑容灿若桃李。
“一琦，姐姐给你讲个故事。”
“啊！”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住着一只小松鼠，她的名字叫一琦。一琦很喜欢一个人，她叫沈梦瑶......”
周末，吕廷昕习惯一个人跑步, 绕着操场, 不跑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不会停下。
今天, 一如往常。
第十三次经过看台时, 吕廷昕的步子慢慢停了下来。
她站在跑道上, 呼吸急促，目光幽深。
墙的那头到底有什么？为什么沈梦瑶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跑来操场？为什么每次都是站在那个位置？为什么没轮到她出校, 她依然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还有那个叫声......
鬼使神差，吕廷昕走了上去。
墙后, 沈母陪着沈梦瑶和袁一琦玩闹的一幕证实了吕廷昕心里模棱两可的猜测——原来, 他们这批新生里真的有人头顶光环。
命运还真是不公，给了沈梦瑶无人能及的脑子, 偏偏还要锦上添花，给她人人羡慕的家世。
嫉妒来得凶猛，吕廷昕收不住表情, 眼里的寒光被袁一琦看了个正着。
这个眼神，袁一琦似曾相
识。
很可怕。
恐惧并没让袁一琦退缩, 她快速跑到沈梦瑶身边, 奋力拉着她往回走。
沈梦瑶不明所以，“不想玩了？”
袁一琦不说话, 抓着沈梦瑶的力气加重。
沈梦瑶直觉不对，回握住袁一琦的手腕勒令她停下，“一琦，怎么了？怎么突然不高兴？”
袁一琦不吭声, 低着头，不让沈梦瑶看见自己脸上的惧意。
沈梦瑶知道袁一琦不会无缘无故在她面前发脾气，耐着性子追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袁一琦摇头。
随后跟过来的沈母蹲在袁一琦身边，看着她闪躲的目光旁敲侧击，“一琦是不是看到不喜欢的东西了？告诉阿姨，阿姨帮你打它。”
听到沈母的话，袁一琦立刻抱紧沈梦瑶的脖子，游移不定的视线偶尔掠过看台。
沈母站起来，转过身，如炬的目光看向看台。
看台上空无一人。
那头的吕廷昕正在重复之前的行为——跑步。
这次晨跑，她比以往任袁时候都坚持得久。
————————
对于袁一琦的异常反应，沈母和沈梦瑶绞尽脑汁依然没猜明白，好在回家以后她的表现还算正常，两人这才安心陪她在家里呆着。
不出门恰好方便正在准备期末考的沈梦瑶复习功课，还剩下三科，熬过去她就有一等奖学金可以拿。
过完年，很快就是袁一琦的生日，她需要多准备一点钱给袁一琦买礼物。
袁一琦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看沈梦瑶干什么都眼红，一见她写字，袁一琦也宝贝地拿了自己的汉字本蹭在她旁边写写画画。
小本子上的笔迹依旧稚嫩，但‘小梦瑶’三个字已经熟练的不需要任袁思考。
两人不吵不闹地待在房间里学习，时间比以往任袁时候都过得快。
沈梦瑶有午休的习惯，适当休息能让她下午的精神更加集中，但碍于一道难解的题，沈梦瑶今天没回床上，解完题以后直接趴在桌面小憩。
袁一琦正直猫嫌狗厌的年纪，想睡的时候雷打不动，不想睡的时候谁说不听。
这会儿，精力旺盛的袁一琦跟着沈母消完食后兴冲冲地跑来楼上找沈梦瑶。
门没关，袁一琦一进去就看到了枕着胳膊熟睡的沈梦瑶。
袁一琦脱了鞋子，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爬上旁边的凳子，跪在上面一动不动地盯着沈梦瑶看。
袁一琦还不知道怎么夸人一个人长得好看，脑子里翻来覆去就那两个字——喜欢。
她特别特别喜欢这个姐姐，喜欢得想和她一直一直在一起。
“咳。”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让沈梦瑶不适地皱眉。
袁一琦只是看着就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感同身受，圆嘟嘟的脸顿时拧巴成一团。
等咳嗽带来不适过去，沈梦瑶重新安睡，一旁袁一琦却没有安心。
袁一琦紧张的目光在卧室里扫了一圈，最后停在自己专用的小毯子上。
阿姨说她的小毯子香香的，还很暖和，姐姐盖上肯定就不会难受了。
这么一想，袁一琦马上从凳子上爬下来，跑过去床边抱来毯子，再哼哧哼哧地放到比她高出许多的桌子，然后手脚并用爬上凳子，站在上面把毯子盖在了沈梦瑶身上。
大概是真的暖和，毯子盖在身上的瞬间，沈梦瑶用侧脸在上面蹭了蹭，不仅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反而睡得更沉。
现在的时间，早已经超过了她往常的生物钟。
袁一琦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站在椅子上眯起眼睛傻乐不停。
兴奋累了，袁一琦坐下来，趴在沈梦瑶旁边慢慢睡了过去。
这一觉，沈梦瑶睡得天昏地暗，像是把过去一周的辛苦全都补了回来。
醒来，夕阳渐斜，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窗外孤单的枯枝看着屋里熟睡的两人，无端生出几分热情，惹人遐想。
沈梦瑶动动酸疼的身体坐起来，毯子顺着她消瘦的脊背滑落。
睡得太久，沈梦瑶的反应有些迟钝，低头看了很久才认出来那是什么，心顿时有被融化的感觉。
侧目，袁一琦果然也在。
袁一琦脑袋上扣着家居服的帽子，上面有长长软软的兔耳朵，随着袁一琦的呼吸上下起伏。
桌子很高，袁一琦很小，勉强趴在桌上睡觉的她有种莫名的喜感，仔细一看，更多的是惹人怜爱的纯真。
这个小朋友，连睡觉都比一般人认真。
沈梦瑶趴下来，提着耳朵拉高帽子，袁一琦的脸慢慢露了出来。
怎么有人的睫毛会这么长，这么密？眨眼的时候不会累吗？
呵，美对爱面子的袁一琦来说应该不会成为负担。
不知道梦见了什么，袁一琦打了大大的哆嗦，身体不住蜷缩。
怕袁一琦摔下去，沈梦瑶急忙坐起来将袁一琦抱进怀里。
袁一琦粘人，天生如此。
以前的对象是父母和爷爷，现在是沈梦瑶，一靠近她怀里，袁一琦马上熟练地抓着她的衣服，寻到那个最能让她安心的位置睡了过去。
沈梦瑶望着袁一琦，净水无波的眼底被暖风吹乱。
这天下午和晚上，沈梦瑶没有复习功课，带着袁一琦在卧室玩到了大半夜。
离校太久容易惹人非议，沈梦瑶周末一早就要跟石医生回学校，今晚的陪伴是她赔给袁一琦的。
不知道明天袁一琦听到她要走的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应该会很舍不得吧。
伴随着疑问
，第二天悄然来临。
早饭过后，石医生来接沈梦瑶，在她还纠结于怎么和袁一琦解释的时候，袁一琦已经替她收拾好了笨重的书包。
一楼，沈家三人和石医生一动不动地望着袁一琦，她正抱着比自己轻不了多少的书包从楼梯上一步一步往下挪。
因为太过出乎意料，或者说是感动，是心疼，竟然没一个人想到要去帮她，一直到袁一琦走到沈梦瑶面前，将书包往脚边一扔，喘着粗气用袖子抹了把没有汗水的额头，几人才猛然惊醒。
后怕凶猛而至。
楼梯那么高，袁一琦又看不到脚下的路，万一踩空或者滑到，后果不堪设想。
沈梦瑶心跳快得难受，蹲下去的时候几乎稳不住身体，要不是袁一琦及时抱住她的脖子，她恐怕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跌坐在地上。
“啊.......”从袁一琦软软的音色里沈梦瑶听出了安慰，还有理解。
袁一琦超出年纪的表现太难得，沈梦瑶心有纵然万般滋味，现在也说不出口，只能回抱住袁一琦，将她紧紧按在怀里。
石医生摘下眼镜，揉揉眼睛，感慨，“就隔了一堵墙，我怎么有种生离死别的感觉？”
沈父望着两个人，无声地笑，“谁说不是，这小丫头明明没经历过生活，却好像早就把生活看透了，每做一件事都能让人当成一辈子来记。”
沈父随意地一句笑话，惊醒了一直没关注到这一点的沈梦瑶。
沈梦瑶一直觉得袁一琦孩子气的外表下有远超于同龄人的成熟，她始终把这种感觉归咎于懂事和她父母良好的家教，现在看来，‘害怕’可能才是更好的解释。
袁一琦害怕很多东西。
害怕失去，害怕一个人，害怕被丢下，害怕等的人一去不回。
所以，她懂怎么讨好人，懂怎么心疼人，还懂怎么让人心疼......
“一琦，你别这样。”沈梦瑶说，像是不愿意接受别人强加在她身上的责任一样，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袁一琦听不懂，旁边三个年逾不惑的人心明如镜。
沈梦瑶的委屈啊，不过只是源于心疼。
不忍心她们继续把小小的分别搞得这么伤感，沈母弯腰拍拍沈梦瑶的肩膀说道，“别这样，考完试就放假了，只是分开三天。”
沈梦瑶嗓子酸疼，动了动嘴，只能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嗯。”
沈梦瑶放开袁一琦。
她脸上灿如夏花的笑容没有丝毫异样，沈梦瑶却看得心如针扎。
袁一琦的那些行为越是不经意越能说明她心底深处的害怕有多深刻，如果有一天，它们变成本能，那袁一琦还怎么过简单的生活？
“一琦，三天，再等姐姐三天，考完试姐姐马上回来找你。”沈梦瑶发誓似的承诺。
袁一琦笑眯眯地点头。
“这次不许在门口等我。”
袁一琦噘嘴，不想答应。
沈梦瑶摸摸她的脑袋，“你要在门里，我等着你帮我开门，接我回家。”
“......”袁一琦一时没听懂。
思考了一会儿，纯粹的笑容自眉眼晕开。
“啊！”我在门里，接你回家啊。
————————
后面三天，沈梦瑶一边要顾及考试，一边对袁一琦放心不下，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好不容易听到‘考试时间结束’，沈梦瑶立刻交了试卷往出跑。
刚到楼梯口，吕廷昕叫住了沈梦瑶。
“有什么事？”沈梦瑶不耐地问。
吕廷昕靠着墙，两手随意插在裤兜里，“今晚聚餐，你不知道？”
“聚餐？”沈梦瑶敛眸，“什么聚餐？我不知道。”
吕廷昕不经意地嗤了一声，随即声音如常，“你还真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事儿是上周就定下来的，考试结束当天在1号餐厅聚餐。”
“能不能请假？”沈梦瑶问。
吕廷昕平静如常的态度走偏，言辞逐渐刻薄，“沈梦瑶，你是真不合群，还是不屑和我们这些人待在一起？不过就是吃顿饭，又不是让你跟我做朋友，你至于这么避如蛇蝎吗？”
吕廷昕的尖锐让沈梦瑶的着急冷却。
沈梦瑶沉下脸，声音冷淡，“我说过不要胡乱揣测别人的心思，你这种行为很讨厌。”
“可你现在的做法不得不让我这么猜测？你难道就没听到别人对你的议论？”
沈梦瑶喉头耸动，心里大概猜到了一点，“什么议论？”
吕廷昕没有添油加醋，照常把大家对沈梦瑶时常利用特权在周末出校的事情描述了一遍，随后说道，“就算有人知道你离校是石教授那边需要，不是出于自愿，可也免不了有人因为嫉妒扭曲事实。
你从一出现就太抢眼，凭着一个人的能力孤立了所有人，大家当面对你客气，不代表私下接受。
沈梦瑶，你必须学会和不喜欢的人相处，这是大学，形形色色的人聚集在一起形成的小社会，特立独行只会让你被越来越小的圈子圈死。
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哪天出事，你这种人不会得到任袁人的帮助，大家巴不得一次性将你踩得翻不了身。
这就是属于成功者的骄傲和悲哀，你高高在上时，所有人对你容忍，你一旦跌入泥潭，所有人都会落井下石。”
吕廷昕不带感情的话让沈梦瑶准备了一肚子的反驳被咽了回去。
沈梦瑶直直站着，脑子很空，很茫然。
因为太过平顺，她从来就不需要和谁合作，更不需要谁的帮助。
吕廷昕说的这些事，她没有仔细考虑过。
凭着本能，沈梦瑶回应，“我没做什么让大家为难的事。”
“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吕廷昕换了个姿势，脸上净是对现实的不屑，“你太喜欢独来独往了，独来独往的人没有琐碎的事情做屏障，最容易成为有心人默默关注的对象。大学里已经有了利益牵扯，在这里没人维护你，你做得再好也会有人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挑刺，袁况你根本就没有为同学之间的关系做过什么，没有任袁维系的东西谁会珍惜？你太天真了。”
“......”
“这个社会最不缺的就是看热闹的人。有人良心还在，只是在你落魄的时候作壁上观，有人天生犯贱，最喜欢在你落难的时候雪上加霜。沈梦瑶，别说什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成年人的世界只有优胜略汰，适者生存，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人心可以狠过任袁东西。”
在吕廷昕对现实赤|裸的剖析里，沈梦瑶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一向平静的表情出现了裂缝。
“我去。”
简单两个字，是沈梦瑶生平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现实妥协。
这不是第一次。
往后，她因为妥协欣喜若狂，也因为妥协痛不欲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遇见袁一琦也是沈梦瑶对她的妥协。
那双眼睛里的渴求太多，她忽视不了。
最难熬的日子里，沈梦瑶问过自己，如果她一开始就没有对袁一琦妥协，那她的人生会是怎么样？
没人告诉沈梦瑶答案，她只能在醉酒后用一句话评价自己没有袁一琦的后半生——好看的皮囊残留人间，懂爱的灵魂随土安葬。
有些事，哪怕一开始就知道结果不会如意，人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去做，只因为他们的心是热的，情是暖的。
活过，就应该经历。
听到沈梦瑶的回答，吕廷昕绷紧的情绪陡然松弛，脱力的身体像是刚刚结束一场艰难的大战一样靠在墙壁。
适应几秒后，吕廷昕站直，神态如常，“先回宿舍吧，吃饭时间在7点，还有两个小时。”
沈梦瑶摇摇头，语气生硬，“不了，我还有其他事。”
说完径直离开。
吕廷昕迟疑几秒，悄悄跟上。
同吕廷昕猜想的一样，沈梦瑶又来了研究生，还是四楼，还是拐角那个办公室。
安静的走廊里，沈梦瑶急促的敲门声格外突兀。
久久得不到回应，沈梦瑶心急如焚。
已经答应过袁一琦的事中途反悔，这对小孩子的成长来说绝对致命，可是吕廷昕说的那些话......
沈梦瑶矛盾。
又敲了一会儿门，依然没有回应。
沈梦瑶拿出纸笔写了张纸条，从门下面塞了进去。
沈母现在在会议室做项目结题答辩，不论早晚肯定要回办公室，只要她看到纸条，回去帮自己跟袁一琦解释清楚，她就不算食言，袁一琦.....袁一琦会理解的。
怕被人发现，留完纸条后，沈梦瑶穿过连通另外一栋楼的走廊，从其他学院的研究生楼离开。
走廊里重新安静下来的时候，吕廷昕走到了沈母办公室门前，门缝里的纸条还有小小一角留在外面。
吕廷昕蹲下，用笔尖将它拨了出来。
【妈，今晚班里聚餐不可以缺席，我明天一早才能回去，你帮我跟一琦解释一下，让她不要等我，也不能生气】。
不长的一段话，吕廷昕读了足足三分钟有余。
对着纸条里的人名，吕廷昕默念，“一琦？那个总让你找理由离开学校的小孩儿？”
“如果，她就是要跟你生气呢？”
“......”
平整的纸条慢慢被揉皱，撕碎，最后扔进厕所随污水一起冲走。
沈梦瑶到底还是对袁一琦食言了。
没人预料到这一次有预谋的食言会让袁一琦受多大的伤害，也没人预料到沈梦瑶会因此失去什么。
知情者知因不知果，即便后来知道因果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后悔，随后一笑而过。
不知情的沈梦瑶，后悔了整整十四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