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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雨幽蝶 第二十九章

2022-01-21 00:15 作者:昔影昔忆  | 我要投稿

       此为转载,原创作者为coolcate大大。

  主祭大人一回到家,访客已经在家里等他了。

  少纳言秀麻吕,似乎是个性子很急的人。虽然他端坐时不会有东张西望的丑态,反而一派的闲适,但其等不住的个性往往在其他层面展现出来,比方还没到约定的时刻,却已经在主人家中等候这种失礼的行为。

  虽然看起来已经过梳理,杂乱的黑发仍从纱帽与头皮的缝隙中顽固地透出来,全黑色的狩衣,灰黑色的衣?,冷暗的色调在这夕阳将落的时刻彷彿与屋子的阴影融在一起,但肤色却是异样的苍白,映着微光,好像整个身体都被吞食了,只剩一张空虚的脸浮在暗处。

  主祭微微左右张望一下,并没有看见他带着随从,甚至也没看到他的牛车,难道就像个平民老百姓一样安步当车地走过来?

  两人约略寒暄几句,少纳言就直入正题。

  “主祭大人,这些纸签,请您过目一下。”

  说着,将带来的布包倒置,散落一地白纸如雪。主祭心中一个打突,之前已经听说过了白玉楼主的作为,但此时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他的手迹,就好像恶梦里的东西突然跑到了现实,每张裁切齐整的纸缘都像漫着森森的鬼气。

  等主祭大人随手拈来一张,看上好一会,少纳言才问:“在您看来,这些纸签如何?”

  主祭大人又把它翻来覆去地看:“…你这么问,应该是问这上面有没有隐藏什么恶咒吧?答案是什么都没有。就是非常简单的一张纸,有着难看如涂鸦的字迹,

  但不是什么符文,纸也是非常普通的纸,稍微殷实一点的人家都买得起。”

  “写这纸条的,是人是鬼呢?”少纳言又问。

  “好个奇想,会是鬼写的吗?确实,这么多的神秘死亡,如果说是恶鬼的诅咒,也许对你们而言是最简单的吧?”主祭大人摇摇头,露出怜悯的神色:“可惜,恶鬼根本不会做这种事情。”

  “喔?”

  “你必须了解不同境界的居民所在意的事情也是截然不同的。以我们人类而言,过于短暂而脆弱的寿命让我们把死亡看得很重,但如果你的寿命已经长得看不到尽头,直到不想活了也许都死不了,那么许多价值也会跟着改变,权位、金钱、许多凡人重视的东西会显得无足轻重。这个白玉楼主的目标虽然多变,却很明确有个基本界线:‘权位’,没有一定权位以上不会成为目标,姑且不论背后到底有什么利益牵扯,这无疑是人类的思想。”

  “嗯。”少纳言点头,看他的微笑,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却又问:“那么,能不能用其他方式,如阴阳术的某些手段,进一步确定白玉楼主必然是人类?”

  “我刚刚的说明还不够明确吗?”主祭大人面带一丝慍色。

  “绝不是怀疑您。”少纳言举起双手分辩道:“但若如此,就只能得到一个我最想避免的结论:白玉楼主是一个身怀异能、而且聪明异常的人,某种似人又非人的存在,这是唯一合理的解答了。”

  主祭大人想了好一会,才确定他没听错。

  “这么…有趣的答案,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从这里。”少纳言拈起一张纸签。

  ***

  “谨收灵魂一只白玉楼主”?

  怎么看,主祭大人都无法从这么简单的内容看出比刚刚他的分析更详尽的解释。事实上,他认为从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重点。

  “主祭大人,您知道‘侠客的留言’吗?”

  “那是什么东西?”

  “侠客杀人,强盗也杀人,两者的区别在于盗贼不辨好坏,目的在于财色;侠客只杀他们认为的坏人,目的在于正义。既然背后有这样的目的,就会希望别人不要弄错他们的目的,把他们当作一般的毛贼看待,那些侠客是非常爱好名声的,所以,有些人就会在作案的现场留话。”

  “一般他们的学问都不太好,所以通常只是个惯用的手法,比方说在东北地方有个侠士,号称专杀*妇女的恶贼,他着名的风格就是把那家伙的那话儿切掉,污辱了几个妇女,就把那东西剁成几截,然后全钉在那家伙头上,从五官开始…”

  听到这,主祭大人的脸色开始不太对劲,有点想吐的感觉。

  “…对不起,我举极端的例子,只是想给您比较深刻的印象,听到这里,您想必能了解他们那些人的思路跟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样才能进入状况。”

  “…我想我确实清楚地了解了。”

  “那就好。当然,绝大部分的手法温和多了,有些家伙喜欢挥洒笔墨的,甚至洋洋洒洒写上数千言的自白书,痛批该人的罪恶,或是单纯签名‘杀人者乃某某某’之类的也有,随着这种方法在侠客中成为一种流行,也有分风格高低,手法优劣。

  一般而言,越高明的侠客表现的手法越有逸趣,凶案现场却越是‘干净’。所谓的‘干净’意指不拖累他人、不损害环境、不为人所见,只留下想杀的人的尸体与想说的话。说来简单,做起来可非常困难,若能符合上述两大条件,再血腥的杀戮也会像是难得的艺术品一样,令人玩味不已。”

  “…简直是有病。”

  “是啊,‘正义成瘾’也是一种病,与邪恶的面貌也差距不远,粗暴之处同样让人不敢恭维。这样的家伙你厌恶,我也一样厌恶,因为他们那种狭隘的正义对于社会只有害,没有利。”

  主祭大人有点惊讶地看着少纳言,他侃侃而谈的样子,好像非常欣赏他们似的,但此刻露出来的厌恶感又不像是故意做作。

  “了解之后,从‘留言’的角度去分析,白玉楼主是个怎么样的人呢?这些纸条让人不得不注意到它,并把它与一连串的死亡联想在一起,可说是非常利落地达成了它的目的。没有挑衅、没有‘天理昭彰’之类的无聊话语,反而更让人直接注意到死亡本身。若要分析杀人的目的,必须直接从死者的背景与共通点去求。”

  “再从我刚刚说过的两大要件去分析,凶案现场是否是‘干净’的呢?事实上,干净得简直不像是人做的。不拖累他人,不损害环境,不为人所见,三个极困难的条件都被达到了,唯一留下的是那些纸签,上面却没有任何可供追踪或联想的线索,纸是普通的纸,字是乱七八糟的字,但语气非常礼貌,又取‘白玉楼主’

  这种文绉绉的名字,会是个连字都写不好的人吗?那些欺骗人的幻影,姑且可以当作一种遮掩,甚至是嘲笑而已。”

  “那么,表现手法是否有趣呢?那些死者都没有痛苦的表现,甚至还面带微笑,就像睡一睡觉就死去了一样,如此说来,‘收走灵魂’可说是对死状的精确描述,只有看过死者的人才写得出来,也间接地与凶杀本身起了连接,却又用一种富有诗意的口吻来暗示,确实是有趣又独特的记号。”

  “看似随意又儿戏的手法,其实有着惊人的合理性与一贯性,若从刚才提到的,杀戮的美学去评论,则白玉楼主就是一个宛若艺术家的,令人又爱又恨的存在。我虽不愿承认,却也有些着迷的感觉,真想看看这样的人叫什么名字呢?长什么样呢?杀得死吗?随着我们的追寻,这些问题也会得到令人满意的答案吧。”

  少纳言的和缓语调似乎也渗进了鬼气,主祭大人觉得全身都不对劲了起来。不禁想起了这位过于年轻的少纳言,之所以被称为麒麟儿的理由。

  在那个时代,年轻人要被赏识需要过人的才气,否则就只能慢慢靠着贿賂与人脉往上爬。正如幽华父亲当时被破格拔升为“殿上人”是靠着精湛的和歌才华,他则是在古琴与琵琶上均有绝妙的造詣,但是真正让他非常出名的,是他另外一个才能。

  他…太聪明了,聪明到,让人觉得他太愚蠢的地步。他的反应已经不是“举一反三”能够形容的,而是举一可以反十,甚至反百。跟他聊天刚开始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但慢慢会觉得不太对劲,后来甚至会觉得非常可怕。好像没有聊几句,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样,什么也瞒不过他。

  那种聪明,让人有种会薄命的感觉,就像三国时代,一个叫做杨修的人,一开始让曹操欣赏,让曹操倚重,最后让曹操杀了他。

  他曾与无聊的殿上人打赌,只要那人可以把他引荐到皇上面前,他就能猜中皇上最近的心事,并且在摒退左右的情况下,与皇上秘密聊上半个时辰。那个殿上人当然跟他赌,连瞎子也看得出皇上最近心情不好,在晨间的朝议时,连听起来很严重的大事也草草了结,还有什么能够拖住他半个时辰的事情呢?

  如果做得到,那个殿上人家里一把珍藏数代的琴就送给他,做不到,他就得当众做一件极为出丑的事情。有点像现代的真心话大冒险,但贵族间的无聊游戏有时可以玩得非常残酷,在那个时代,这绝对是要赌上性命与前程的游戏。

  结果,蒙皇上召见时,他只是一见面就恭喜了皇上,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贺词。每个人都觉得他输定了,完蛋了的时候,一下朝他却不见了,后来宫里消息传出,他竟然真的与皇上密谈,摒退左右,谈了将近一个时辰。

  后来,一个嫔妃失踪了,连着整个宫的人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没有人敢问,随即传出皇储废立的消息,巨大的改变竟然悄无声息的发生了。

  而他,拿到了远超乎他年资与地位的少纳言之位,与那把传说中的名琴。他拿到琴,花了一个下午又一个晚上的时间仔细整顿,好不容易满意了,才弹奏了短短一曲。弹完,嘟囔着:“果然,这种宝物放在那种笨蛋家里,真是太浪费了。”

  从此之后,他就被叫做“麒麟儿”,意思是得上天宠爱的小子。身价暴涨的他,有许多意图攀龙附凤的人也缠了上去,但在稍有政治知识的人眼中,“麒麟儿”这称号与其说是事实,不如说是讽刺。他已经碰到了某些绝对不该碰触的事情,显然命不久长,虽然他那豁出一切瀟洒而活的性格确实让不少少女为之倾心,但她们也同时被父母淳淳告诫,嫁人也要挑对象,嫁个死人是绝对没有前途的。

  但是,这位死人却一直活了好几年,直到现在,仍然活得好好的。他的生存之道对于绝大多数的人而言就像是不可解的谜,稍有雄心的人都不敢对他深交,浅薄无知的人他则不屑理会,无视于周围的人们复杂的目光,就这么悠哉悠哉地活了下去。

  ***

  “所以,我姑且这么说,如果白玉楼主有着难以想像的能力,足以做到那些事情…那么找出那能力是什么,恐怕不是我们力所能及。”少纳言秀麻吕说:“反正,那一定有许多人已经着手去找了,也无需我们去操心。我们只要做到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就好。”

  主祭大人只能点头。

  “从纸条上已经可以猜出白玉楼主基本的特质,受过一定的良好教育,有某种浪漫的憧憬与完美主义,更有出乎意外的毅力与縝密的思绪,对付这种人,追着他刻意给我们看的东西不会有太大的用处,真正重要的东西,往往隐藏在非常明显却一眼难见的地方。”

  “白玉楼主的手法不断显示出游刃有余的空间,杀这些人对他而言似乎是很简单的事情。我们也许不该烦恼‘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而是该去想‘如果是个有如此能力的人,他会不会有那私心去作些有利自己的事’?如果只是像是举手之劳一样轻易的事情,应该很难避免得了这样的诱惑。所以,我会去追寻这段时间内,没有留下纸条却死亡的重要官员,如果呈现出利益上的一致性,明显图利某个人或家族,那么那个人就涉有重嫌。”

  “不…!”

  “当然,努力理解他的思考也是很重要的。但是比起我刚刚说的,就显得次要,只有正常人的思考才有意义,如果白玉楼主只是个聪明的疯子,他的想法很可能无理可循,多理解也是一样无用。”

  “嗯…”

  “此外…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做不做得到。”少纳言说:“白玉楼主留下的这张纸,他已经考虑到让笔迹与纸张难以追踪,应该自认万无一失了。却有一个很容易疏忽掉的东西。那就是墨。”

  “墨这种东西也有很多种玩法,一般而言,越是高贵的人家使用的墨也越珍贵,我是想,如果白玉楼主把这视为他伟大的作品,却碍于不能暴露身份,无法使用高级的纸与漂亮的字迹,想必觉得有些遗憾吧?会不会在一般人不会注意到的墨上,无意间使用了他最好的墨呢?这是两种‘完美’的坚持冲突下,很有可能犯的错误。我是知道有某种方法可以试验墨的价值…却不知…”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呢。”主祭大人闷了很久,终于有个比这位小伙子懂的东西,一吐闷气,讲话也大声了。“所谓墨的价值,当然可以试验,用某些药就可以做得到。但是那必须拿到那个墨,削下小小一块才有可能试得出来。若只有一张纸,要验出那上面的字迹是不是用好墨写成,是根本办不到的。”

  “是吗…”少纳言好像有些遗憾。

  “…只要对这方面有些基本讲究的人,大概都会跟你这么说。”

  “您的意思是?”

  “但在稍微更厉害一些的人眼中,也许又不太一样了。”主祭大人微笑着。

  ***

  “阴阳师”与“药”为什么会有关系呢?人们都认为那是主祭大人个人的兴趣,是钻研阴阳道术之外的第二专长,没有人知道的是,其实他从来没有喜欢过阴阳师这个角色,也不认为阴阳鬼神之术是什么可以倚仗的学问。当然,这不代表他是靠着骗吃骗喝混到了今天的地位,一个阴阳师该会的,他基本上都会了。只是从未喜欢过,甚至可以说,厌恶得不得了。

他会当阴阳师,是因为他父亲是个阴阳师,就这么简单。

生在公认的咒术世家,并没有普通人想像的一半浪漫,事实上那意味着从生下来就必须过着与常人截然不同的苦修生活,忍受普通小孩不需忍受的折磨,看遍所有普通人们一辈子都不需要去看的恐怖东西。挺得过来的,才够资格叫自己阴阳师。他父亲就轻而易举地挺过来了,事实上,他们家数百年来从未有过像他父亲这么杰出的人才,据说其才能甚至直追伟大的先祖们,击破了“咒术师的血统只有越来越稀薄,所以其灵力也只有越来越弱”这种无端流言。

  讽刺的是,身为长子的他却好像是这句流言最佳的例证,在杰出的父亲身后,应该准备继承衣钵并且发扬光大的他,却半点天赋都没有。

  他父亲感到不可思议,真不想承认这是他儿子。他对于幽冥、神灵等阴阳师必须熟悉如自家后院的境界,钝感的程度简直跟普通人差不了多少,甚至比起所谓“比较敏感”的普通人都还不如。那真是巨大的挫折,他父亲从头开始检讨,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一位咒术师连生育的时刻与日期都有严格的规范,也就是说连夫妻欢合的时机也必须经过谨慎计算,是绝对不能乱来的。而他很清楚自己严守了传统规范,做得就跟以前任何一个咒术工作一样完美,但结果却完全不如人意。他父亲甚至怀疑是不是妻子偷偷出了墙?不然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而看到安倍家刚生出来,小他儿子两岁的幼子时,更是让他父亲的理智断了线。不知他们用了什么作弊的方法,天赋总是完整的传承下来,光看那双讨厌的眼尾吊吊狐狸眼就知道,全都是那该诅咒的、偷了他家珍贵的学问、然后害得他家名蒙尘的,安倍晴明的小型翻版。虽然安倍家从未抢走他们家实质上的领导地位,但在这些代代相传的主祭眼中,那嚣张的模样简直就是目中无人!

  当两人都四岁之后,依照两家传统定下来的友好亲善之法,会交互由两家的家长培养教学,两家的继承人学着一样的内容,吃睡都在一起,直到出师为止。阴阳鬼神之道这种学问,起步是非常重要的,如果在最重要的稚年时期藏了私,等到他们出师后很可能也接受不了了,所以师父们必须对双方都倾囊相授,不能独厚自己的孩子,把好东西留到之后再教。

  这种把孩子绑死的条约,是维持两大咒术世家平衡的重要力量。如果说一山不容两虎,受过完整训练的咒术师从很多层面来讲都比老虎还要可怕,两大家族却都要在同一个城市和平相处。那种恐怖的暗流,让广大的京城也显得窄小,爆发过几次表面轻微却意义深远的冲突后,两家都不得不承认,为了避免未来可能发生的憾事,无私的沟通与交流是有其必要性的。但他们也没有愚蠢到期望大人们能够拋开成见,只能把这种意念,寄托到尚无包袱的下一代而已。

可惜先代的苦心美意,浸过光阴的河流后,往往会变质成意想不到的模样。原本严肃的,纯粹知识传承的仪式,不知从何时起,却变成了两家咒术较劲的赛场。

这也是他父亲荣光之路的起点,打从与上一代安倍家掌门人一同学艺以来,几乎是一路把对方压着打,那可真是令人怀念的愉快时光呢。所以,现在才像要讨债一样,给了他这样的儿子吗?

  考虑过种种的可能,甚至连“杀子”这种可怕的念头也考虑过,主祭大人的父亲最后决定变一个无人知晓的戏法。他可是天才,这也不过是另一个难缠的工作,

  而他向来最不怕的,就是挑战。

  这一年,未来的主祭大人四岁,未来他口中的“安倍家的臭小子”两岁,根据条约,只要安倍家的继承人一满四岁就要开始教学。还剩两年的时间。对那种“仪式”而言,留给他的时间实在稍嫌太少了些。所以要快。

  一个肥胖的老人身影,佇立于雾锁的街道上。

  他感到自己好像陷入某个醒不来的恶梦,一切都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记不得自己这样站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是从哪走过来的,他茫然走过几步,看看四周,再看看自己的手掌,脚确实有踩在地面的感觉,他捏捏脸颊,有些微痛感,这让他稍微感到安心。

  他看看天色,是黑夜,晴朗无云的夜空,月儿感觉亮得惊人,时间确定了,地点…说不上来是哪里,他向来只需要发号施令,然后坐上车,自然就会到达目的地。

  他努力想要在道旁找到某个熟悉的情景,试了许久,发现徒劳无功而放弃。今天是什么日子?往哪个方位走比较吉祥?这么想着,自然开始张望,观察四周庭院的景色,墙角还凝着脏脏的碎雪,应该是初春吧?然后,发觉哪里不对劲了,

  自己只穿着喜欢的轻便夏衫,却没感到有丝毫寒意,景色看得虽然清楚,却缺乏许多视觉、听觉以外的元素,就像是挂画一样缺乏实感。还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但他不想继续思索下去了。也许,是怕继续下去会发现什么更可怕的东西。他把注意力放在另一方面,内心有个念头不断驱使他往某个方向前进,去找某一个人、或事、或物。他连那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有一个模糊的想望,往前走,就会走到那里…然后…就会找到…就会找到什么?…

  他不自觉地走着,不知多久,终于听见人的声音,这提醒了他,刚刚意识到自己在走路时,一路行来竟然毫无人烟,安静得诡异,人声就像是在无尽雪原里远远的一堆篝火,温暖而亮眼,于是他加快了脚步,人声吸引了所有的注意,而长年腿脚不灵、腰酸背痛等毛病都消失了,对于这个改变他尚无感觉。

  终于看到了一个陌生人,穿着庄稼人的服装,那人看了他一眼,眼神不惊讶,也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好像比点头之交更淡一点的交情,他一路走去,人越来越多了,几乎都是陌生的脸孔,有些展现出普通的好奇,有些一片漠然,还有些眼神让他非常不舒服,很久没有人敢用那种无礼的眼神看他,所以他花了些力气才从遥远的记忆里找出类似印象,那是轻蔑、嘲笑、憎恶的汇流。

  “大人。”

  有点熟悉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女人。但他当然不记得她是谁,只是在这个陌生地方遇到会用尊称对他的人,多少给了他一种安心感。

  “你是?”

  “曾经承蒙大人…照顾,至今未忘。”她说到“照顾”二字,脸非常轻微地扭曲了一下,尽管只是眉眼间些微间距的不同,都充分地表现出这句话并不是表面上那种意思。

  可惜老人并未察觉这点,察言观色已经是他久未磨练的技巧了。

  “原来如此…”他尽可能露出最和蔼的微笑。“那么…”说着,伸出手去,那女人却退后一步。

  “您已经记不得我的名字了吧?”女人礼貌地、不带期望的等待片刻,续言:“尽管如此,还是想像以前那样轻薄无礼么?我已经不再是您家的下人了,所以以前那名字您也不用去猜了,现在我叫若葵。”

  老人这才发现女人背后蹲踞着一个过于沉默的男人,目光相交的瞬间,他陡然想起,那种体型的男人只要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你!…原来是你!”

  男人满是胡渣的嘴,裂开一个讽刺的笑意。

  “欢迎来到白玉楼,前左大臣大人。”

  ***

  接下来的几个月内,无论是幽华或秀麻吕都在忙重复性的工作,一边忙着让人死亡,一边则忙着从这些死亡中理出头绪。虽然许多重要的价值正是从重复性的工作中累积出来,但就叙述的立场而言,那实在不是有趣到值得细细陈述的过程。所以,我们得把这段时间稍稍拨快一点,只叙述几个重要的转折。

  为明晰阅读,必须将时间轴统一,且将这段时期命名为“白玉楼时期”,自幽华宣告“吾辈名为白玉楼”的时间点开始起算,略等于左大臣死的时刻。之后种种重要事件的时间点,一律用“白玉楼后几个月”定义之。比如说,秀麻吕与主祭大人的搭档关系,即是从“白玉楼后六个月”开始的。

  ***

  -时间,白玉楼后约九个月-

  “师父!师父!”一个瘦瘦的、还结着学徒发辫的小伙子跑过主祭家大门,大声呼喊。

  “找到他了!终于找到他了!”

  主祭坐在原处,对于年轻人的兴奋或是失态一点反应都没有,面无表情就是他最常用的表情,。

  “师父…”

  “我知道了。”主祭打断年轻人的话头,那小伙子立刻感到了师父语气里最微妙的差别而闭了嘴,主祭的“知道了”并不是单纯的回应,还包含了“早在徒弟跟他报告前,就已经知道他想讲什么了,也许还比徒弟知道得更清楚些。”的意思,

  如果不明了这之间的差别还自鸣得意地卖弄自己辛苦奔波的成果,师父下一句话就是用吼的,而那会让他足足耳鸣一个礼拜,耳鸣过很多次之后,现在他已经能非常正确地理解师父的意思了。

  现在他喘了几口气,瞥见那蜷在师父怀里的猫形黑影,暗呼好险,难怪师父一副不想讲话的样子,看来早就用别的方法找到想找的人了。

  --会动到猫又,看来师父真的很在意那位少纳言大人的行踪呢。徒弟这么想着,却不敢说话,只是察觉到师父心情不好,无意间摆出了低着头缩着肩膀的姿态,跟他瘦瘦的脸型搭配起来,很像一只怕挨骂的小猴子。

  “那小子到底在搞什么东西…”主祭缓缓吐出一句,从那彷彿戴了面具的表情与冷冷的声音根本听不出喜怒哀乐,但徒弟清楚得很,师父现在极度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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