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男孩子 东西方的男皇后

王骥德的杂剧《男王后》中,韩子高说:“多少年了,世间只有女主,也是时候该有个男人做皇后!”这话大概能符合当世腐女们的YY。而实际上的韩子高也的确可说是一位男皇后了,这倒不是胡乱编排。这位“男皇后”最初就是以容貌艳丽、雌雄莫辨的美少年形象,与那名为陈蒨的南陈文帝先生邂逅在侯景摧残过后,百废待兴的淮水之滨。
如同小说里对男女主人公安排的一般,车水马龙之中,喧闹纷乱的民人兵士前往会稽的行程路上,十六岁豆蔻年华的娇艳自高,被陈蒨从杂沓纷纭的人群中一眼望见。于是这未来南陈的第二位皇帝,眼见子高“容貌美丽,状似妇人,”,在并不那么温纯的时刻中,他祖先们曾在同样战火纷飞岁月中传唱的词句:“佳人撩兮。”,似乎从那歌舞创生之地的淮上宛丘,隔着遥遥时空钻进了文帝心坎里。尽管佳人不曾一语,也不知道是否与陈王侄子四目相对。但未来王侯府邸中的起起伏伏,在对皇帝亲自询问的“能事我乎?”做出回答后,就已经是注定了。
这故事颇有一种网文里霸道皇帝忽然就爱上小兵卒的感觉,尽管韩子高不同于任何一个玛丽苏女主。他自己不能也不是那种单纯过着寄生生活的泛泛之辈,狼烟与刀兵决定所有人命运的南北分裂末期,南朝的最后一波高峰,韩子高以女主角们的初始,踏上了男主角们功名事业的征程。
故事的初始也却如霸道强悍的男主与温柔贤良的女主一样。陈蒨和韩子高,还真是心有灵犀,往往具有一点通的默契。陈蒨大概真的不止一次想过:“子高真是善解人意呵。”。身在帝王侧,做为侍者。又是居心叵测、人心险恶的乱世,韩子高也学会了弓马娴熟,并且向陈蒨展示了他这凤凰的梧桐树绝不是以往董贤们的温柔乡。陈文帝满足了他“愿为将帅”的诉求,正如汉哀帝满足董贤唯恐不够。然则和毛用没有的董贤不同,韩子高在征伐杜龛时手下也带着兵。此后陈蒨因“甚宠爱之”的缘故,不愿他再“离于左右”。
也因为未尝离开陈蒨左右的缘故,被张彪几乎击破的陈蒨才能被韩子高所救,也许这才是韩子高功名路的真正开始,他“愿为将帅”的心愿,在真正被需求时获得了满足。一如中国历史上一切辉煌战将,轻礼下士的美好品德让他成了兵卒们的众望,兵卒们的归附又上升为权贵们的倚重。陈蒨取代那个“高祖武皇帝”以后,韩子高也能独当一面,率众讨伐王琳了。
次年,尽管不能排除文皇帝的私心,韩子高获得了员外散骑常侍、壮武将军、成州刺史三个头衔。此前向皇帝推荐手下部曲时,就被皇帝一口答应下来,似乎就是为韩子高树立党羽,也为皇帝自己加固权力。毕竟王侯将相者,交情里总不可能脱的虎符印玺这等俗物。
随后征伐留异时,韩子高独领一军,匹马入阵,伤项之左,长发披落。熏风抚面,夕阳垂垂,在乌鸦盘旋的尸山血海中,被甲执槊的韩将军是否轻声做叹?断发飞散远去,那朝堂上的尊位不再能瞻顾小蛮子此时姿态矣,“奴好自惜”曾问过否?唯有天知道!冯梦龙他们曾写过,子高出入两军壁垒、方阵之中,众凶悍敌军,个个杀人如麻,然而望见韩子高容貌者,无不神魂颠倒,甘愿甲裙之下死,不肯挥刀向子高,全然忘了士卒本分。
陈蒨称帝的第五个年头,韩子高已经在南征北战的日子里成了南朝最有实力的将军,以四百户封为伯爵。比起陈蒨的列祖列宗,那些淮水北侧的侯爵们,也只相去一阶而已。
温情淳淳的开始,波澜壮阔的过程,似乎是使悲剧情节更为浓厚的铺垫。在凄凉终的催促下,也没有放过陈文帝和韩将军。
天嘉七年年由二月改为天康元年,似乎在诉说着壮年皇帝不甘的怨念,韩子高才初为右位将军,返回京中,本为拱位文帝,却成了为文帝“入侍医药”!而此名义之下,竟是去倾听往日形影不离者的临终诏命。佞臣以色幸,这是始发于春秋,而大为后世士大夫所不齿的事。但卫青、霍去病以后戚幸臣而能以才艺自进,也是司马迁这种大贵族出身者所不会毁谤的事。韩子高就是那种与卫、霍同等的人。十六岁以“情人”身份得在帝侧,又由一见钟情而振翅高飞,在南北朝时的风气下并不是什么令人侧目的事。论数往日功勋,子高也不曾辜负其陛下。于是自始至终,从情欲的冲动化作了能力的认同,无法控制的身后事,陈蒨也要嘱托给他了。尽管似乎情欲总没有离开过,倒也使信任变的不那么势力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管是爱幸还是信任,总不能在不同的人身上延续。从先皇那里得来的地位,永远被今帝视作危险。皇帝病重,本就是人心惶惶的大事,当陈文帝于天康元年三月去见虞舜时,隐伏的祸患终于在天子陟降的剧变后蔓延开来。
当年号更为光大的第八个月,韩子高与同样入侍医药的到仲举一起遭到囚禁,随即赐死。在赐死的诏书中有一段需要留意:“安成王朕之叔父,亲莫重焉。受命导扬,禀承顾托,以朕冲弱,属当保佑。”废帝已经被安城王“保护”了起来,则捕杀子高等人的也自然是他,而这个安城王就是使光大皇帝成为废帝的主谋。而韩子高和到仲举都是在文帝死前受托之人,子高等人死后,废帝随即一病不起,内中缘由如何恐怕不难揣摩:韩子高最后是为陈蒨回报了性命的!
在西方也有一位男皇后,苏维托尼乌斯的《罗马十二帝王传》有一段文字:
他阉割了小男孩斯波鲁斯,实际上想把他变成一个女性,并按照通常的仪式操办婚礼,包括嫁妆和火把,极其殷勤地把他领进自己家中,待之如妻子一般。有人说了这样一句讽刺玩笑,如果尼禄的父亲多密提乌斯也有这样一个妻子,世界就有福气了。他把斯波鲁斯打扮成女皇,乘肩舆去希腊参加巡回审判和参观商业中心,然后在罗马游逛西吉拉里亚大街,一路上尼禄频繁同他亲吻。
不同于陈文帝,尼禄是个暴君,他的男皇后只是他众多的暴行之子罢了。陈文帝给予韩子高的,尼禄倒不是一样没给斯波鲁斯,但刘彻给司马迁的,尼禄也同样给了斯波鲁斯。于是东西方的男皇后,自命运开启之日就注定悬殊了。只顾色欲之人,心中恐怕没有爱情,不管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
斯波鲁斯的命运倒像是封面里的那个人,被人强制保持了“可爱”的小什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