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君的奇妙冒险•终话】写作后话
(十一)记作后话
终将有一天,我们会明白:死亡永远也劫不走我们的收获。因为她所得到的,是和她自己一体的。
自认为,还是先做一下声明比较合适,否则就这么顶着他人的荣誉实在是惭愧。写在这里的是四月一日君彼,各位可以直接叫我四月一日。我是一名家庭教师,如今住在北海道这里。这篇文章从头到尾都是一色君的功劳,四月一日也只是做了编辑的工作而已。
因为遇事经历与一色君很是相似,我们聊得非常投机,甚至可以说是忘年之交。虽然从未从他口中听到过过去的事情,却仍然能感受到一股子惶恐与悲伤,深深地镌刻在他的身上。
本是青灯不归宿,却因浊酒留风尘。
在我身上,也许他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只因一色君,我的人生变得不简单。
老实说,自懂事开始,家庭生活就不是很和睦。父母离异的处境下我踽踽独行,似乎没有人可以明白我传递出去的思念和悲伤。每日每夜的辗转反侧,只希望能快些逃离这样痛苦的现实。于是,我在读完大学之后很草率地就和过去告了别,故人、故事,都不太可能找上我了。
在外漂泊了一段时间,名古屋、东京、千叶、兵库都留下了我的脚印,很多事情也都经历过了,在事业方面一度受挫的我阴差阳错来到了北海道,并在织田家隔壁住下了。也就是在那时,我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流向改变了。
在三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了一色君,我可以对天发誓,这辈子我还没见过如此精致的男子,他的一举一动都漫着万种风情,眼中甚至还有一层层荡漾的秋波,泛着光。他像水一样柔软,吸引着我,让我不自觉地想去接近他。
与一色君接触的短短三十年里,在以前生活染上的坏习惯和戾气都被他温柔的人性光辉所抹去,我感受到了被人关心的温暖。
其实,对于一色君的来历我一直都很好奇。二十五年前,织田家的主母还健在的时候,曾经无意提起一色君的故事。她说,很多年前的一个冬天,大家还都在吃早饭的时候,不想吃饭的小女儿在门院前的雪地上发现了一个昏死过去的男人,尽管衣衫褴褛,面容却依旧皎好。织田家主把他扛到了屋里烤火,擦去脸上污泥的男人惊艳了屋里所有女人,尽管身上有些惊人的伤痕,却没有消减男人半点姿色,反而平生出一种残缺的美感。连主母都说过:“要不是一色君不怎么喜欢外出,他的女人缘会很好。”怀春的小女儿日夜照顾着昏睡的男人,家主和主母两人却一直在犹豫着是否要收留这个陌生男子。直到男人醒来,家中都弥散这一种尴尬的气氛。男人醒来后失去了对过去的记忆,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做一色,甚至连姓都记不得,有时说是新海氏,有时又变成了西条寺氏,这让想要帮他寻找家眷的织田家主很是伤脑筋。寻思着自己的女儿也到了婚假的年龄,在织田家待了一年的一色君不仅容貌姣好,才艺又样样拿得出手,织田家主很是满意,虽然家主一度对一色君是否失忆了感到怀疑。就这样,郎才女貌,织田家的小女儿美幸夫人如愿以偿嫁给了一色君。
或许有些夸张,毕竟是道听途说,虽然故事真伪仍需考察,但从某些方面来讲也算是弥补了我的一点缺憾。
像一色君这样完美的男人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第二个,只可惜美人薄命,连一色君也不例外。九年前,染了伤寒的一色君在一个黄昏悄然离去。死前,一色君甚至还爬起来逗猫,在旁路过的家仆看呆了这番场景久久未离去,反应过来时一色君早已断了气,却仍然保持着生前最后一个动作:手掌托着哀哭的小猫。一色君从血色的黄昏中来到这个世界,又在另一个黄昏后离开了……一色君的葬礼还算隆重,附近的人或打着瞻仰遗容的算盘看一眼一色君的容貌,或感谢一色君平日对自己的照顾……我只能站在远处的角落静静抽泣,就这么看着、看着,眼泪无声落下,浸湿脸庞。那个男人就这么离开了,随着送葬人的手落下,付之一炬,一色君作为人的存在彻底地被消减了。我的思绪随着一色君化成的灰烟,逐渐飘散,远去……
原以为我与一色君就只到此处了,却不料去年收到美幸夫人的包裹,附带了一色君的手稿了美幸夫人的日记。自从一色君去世,年过美幸夫人变得更加苍老,随后一个人搬到了千叶县去住。
仔细阅读过后,心情复杂,感慨万千。原来一色君也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伤痛,无法传递出去的悲伤,最后在心底郁结成病,仓皇离世。
“对不起,对不起,美幸,我没有办法坦然去面对这一切,我知道这样做是有点自私,但是我真的做不到……”每次我要求共房时,一色君总是痛苦万分地跪在我面前哀求,这让心软的我没法去怨恨一色君,即使从未行过云雨之欢,我们两人也一直恩爱如初,未曾有过半点移情别恋。美幸夫人在日记里这么写道。
美幸夫人在日记里很清楚地写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一色君没有失忆了,从婚礼时他失神的双眼就能感觉出来。但是我并没有拆穿他,想来一色君一定也有自己的打算吧。如果他愿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算晚。所以,我把我的疑问留给了时间,随着时间流逝我也渐渐如愿。
在过去的几年里,一色君尝试着再次寻找自己的生父母,然而当他到了兵库那家温泉旅馆门下时,却发现旅馆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转交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了,而一色君的父母也不知所踪。茫茫人海,寻找两个多年未见、生死未卜的亲人谈何容易。失望的他又尝试着寻找西条寺家人和曾经虐待过自己的西川大谷,然而一切都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他们留下的一切痕迹竟都无影无踪。恍若隔世一般。
一色君就在这样一种凄凉的失落感中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前段时间,接到千叶县一个朋友的电报,说是美幸夫人逝世了。听到消息我也是很惊讶,但是葬礼我没有去成,美幸夫人只留下了一句话给我:请帮我完成,一色君想做的事情吧。
于是,就有了这篇《沉光》,如果你们看到了这里,那么我也算是完成了和美幸夫人,和一色君的承诺。
一色君活了六十三岁,美幸夫人活了八十一岁,美幸夫人一生都很怀念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