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atinum


清晨,薄雾,微风
7:58
昏暗的室内,只有流水般铺卷开来的黑色办公桌上亮着一盏闪灭的老式台灯,电流的嘶嘶声像是蠕动的小蛇般在室内游走
男人带着破旧的二手耳机,脚尖点着地板,嘴里哼着不入流的小调,指尖轻打桌面,激起清脆的哒哒声
他在等一件事
一件必将发生的事
他不着急
只有要死的人,才会着急的
况且,厚重的黑色面罩下,也没人看得出他是否着急
他瞟了一眼左臂投射而出的电子屏,ECHO信箱的未读消息数量是
零
7:59
笔筒里的一支亮蓝色圆珠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他手里,手指轻动,让它化为指尖悦动的蓝色光芒
没有理由
他不需要什么理由
一向如此
7:59:24
沉默的办公室里塞满了让人窒息的空气,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冷汗直冒
而男人居然还满不在乎地哼着歌
这种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7:59:38
男人砸了砸嘴,从鼻腔里呼出一股浊气
手里的圆珠笔越转越快,几乎要从指尖激射而出
7:59:53
男人最后一次望向电子屏
而它就像这无趣的办公室一样死寂,令人不安
8:00:00
刺耳的滴滴声响起,仿佛恶作剧的小鬼刻意要在这个美好的清晨扰人清梦
他叹了口气,从桌上层层叠叠的文件里抽出磨损严重的一份,“啪”地一声把即将脱手而出的圆珠笔摁在桌上,随手翻开,正要提笔
厚重的铁门悄无声息地被拉开,白色的精灵悄然跃入,神色自然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男人低着头,冷冷道
“你来了。”
“我来了。”白色的影子如此回答,声色淡漠
“你本不该来。”
“我还是来了。”
窗外的冷风灌入,吹得桌上的文件哗哗作响,像是坟头上的招魂幡
“我说可爱的博士啊,我们能不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了吗·····”白金无奈地扶额
“啊?我还以为你会喜欢·······”JACK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你们这群刺客不是最喜欢这种东西吗?什么紧张对峙,暴起伤人·······”他夸张地捂着自己的喉咙,装出窒息的呜呜声,“好···好快的刀·····”
“我用的是弓。”白衣女子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满脸都是无奈,”博士你对刺客的理解是不是就停留在岛上图书馆里那几本武侠小说?”
“那就好快的箭吧,管他的,”JACK不耐烦地挥挥手,在摊开的考勤表上草草划了个勾,“这是你这个季度···嗯····第一次考勤。”他砸吧砸吧嘴,“这个月你一共请了三次假,邮件内容居然还都是‘好无聊,不想去’?”他抓了抓头,“你知不知道为了帮你编请假理由向凯尔希交差,我已经快要创意枯竭了······要不是罗德岛的手环数据上显示你还有心跳,我差点以为你是完不成任务羞愧自尽了。”
“呵——”少女拉了个长长的呵欠,靓丽的眉眼之间满是“无聊”的神色,“可是真的很无聊····”
“所以呢?为什么今天你要过来。”男人轻笑一声,“找到悄无声息杀掉我的办法了?”
“没有···呵——”少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暂时还没找到办法撬开你这颗榆木脑袋。”
“开颅?呃·······”男人的语气满是犹疑,“虽然作为被杀者我没什么好抱怨的啦···但···这也太粗鲁了一点····不符合你温婉少女的形象啊·····”
白金白了他一眼,从随身的网球包里小心翼翼地抽出折叠的反曲弓,立在墙角
“喂喂·····呵——”仿佛是被少女传染了似的,JACK不由得也拉出一个长长的呵欠,“我记得没错的话,办公室门口是有安检的吧·····”
“怎么,你觉得那种程度的安检能拦得住白金阶级的卡西米尔无胄盟刺客?”白金抖了抖耳朵,斜眼望着蜷缩在靠背椅上的男人,”不带武器就出门可有辱无胄盟刺客的身份。“
“啊呀呀呀·····”男人轻笑起来,“不知道我现在按报警器还来不来得及······据说你们这些无胄盟的家伙出手很快的·····”
“的确如此。”素白的人影几个闪动,无声无息地靠在他的办公桌沿旁,舒展着自己曼妙的曲线
JACK的右手伸向风衣内侧,握住了填满子弹的消声手枪
有办法骗过安检的可不只有无胄盟的刺客
“这个周末,陪我去。”一张朴素的门票被干净利落地摔在桌上,简简单单,就像她一样干净
JACK迟疑着伸出左手,抓起那张干净的小纸片,身体绷紧着,随时准备跳起来逃走
在这个距离上,他可没把握能快过身经百战的无胄盟刺客
但他防范的对象只是嘟着嘴,哼着什么莫名其妙的爱情歌曲
“游乐场?”

白金,就像所有那些隶属于阴影中组织的刺客一样,履历缺失
谁也不知道她为了什么加入罗德岛,又为了什么在此逗留
唯一知道的,就是她似乎对博士抱有某种莫名的兴趣
有目击者报告,曾不止一次地看到干员白金在食堂端着盘子排着博士坐下,肆无忌惮地从博士的盘里夹菜吃
而斯卡蒂干员往往坐在博士的另一侧,冷冷地把自己盘里的菜夹到博士盘里
据说博士一脸生无可恋的崩溃表情,草草扒拉两口就走人了
但JACK自己清楚她为了什么滞留在岛上
他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以极度不正常的热情加入HYPERION,用不符合实际的认真态度完成每一项工作,在公司内部的职位越爬越高,最终成为他的心腹之一
然后在某一天朝着自己的后心开枪
万幸的是,HANDSOMEJACK几乎不会信任任何人
他永远有二手准备
那家伙的枪在扣动扳机前就哑了火,谁让他不老老实实地用老式枪械,非得用这种接入网络的新鲜玩意,虽说骗过安检和安装消音什么的都更方便快捷,但要黑掉,也更为方便
在剪掉他最后一根手指前,他终于哭着招待出了自己所属的刺客组织
而那个组织甚至没有见到第二天的黎明
现在的他倒还不至于想要一根根剪掉这么漂亮姑娘的玉指,最好的做法是和这种危险人物保持距离,礼貌地处在安全线外,对心急火燎的漂亮刺客女孩虚与委蛇
但凯尔希不让
“干员白金和罗德岛之间合作关系的稳固就建立在你们两人的关系亲密程度上,明白吗?”凯尔希拍着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道:“而干员白金···毫无疑问是罗德岛的重要力量·····这次的游乐园之行···费用全部报销···而且嘛··”她冷冷地瞟了他一眼,瞟得他心里发寒,“回来以后干员白金对你的评估,将计入你的年终考核。”
这么重要你怎么不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去和人家亲近啊!
毫无疑问地,老奸巨猾的凯尔希又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
他甚至怀疑消息是白金自己放出去的
在如此的高压攻势下,斯卡蒂那点微弱的反对声也就只能淹没在凯尔希汪洋的威严里
“没事的啦没事的啦。”JACK拍着斯卡蒂的肩膀笑道,“正好让你感受一下潘多拉上我的感受····诶诶诶你别哭啊····不怪你啦你那时候又不记得我···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好不好····”
于是他又浪费了一个下午去哄斯卡蒂,并勉强答应回来以后陪她喝一杯

和女孩约会要准备些什么?
鲜花?掌声?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JACK觉得如果追女孩算是一门课的话,教他这门课的老师一定是个专业不对口的愤世嫉俗的家伙
袖筒里藏着的掷刀,绑在屁股后头的消声手枪,悄摸摸塞在内衣兜里的伊瑞德护盾,24小时无阻碍接通的罗德岛专线,只要他一个念头,五分钟内就有一架轰鸣的直升机不顾龙门禁令呼啸着在他头顶降落
这都是他用命朝凯尔希要挟换来的,虽然那个老女人对自己这种紧张兮兮的行为嗤之以鼻
“那么多姑娘你都······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糊涂?”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总不会错的
此刻,在这个难得晴朗的周六中午,鬼鬼祟祟地揣着一肚子小心思的JACK,正百无聊赖地在龙门街道口踱着不耐烦的步子等人
“哟。”身后传来女孩慵懒的招呼,像是早起的女皇抬起媚眼施施然地问候朝觐的臣子,“怎么,和我出来玩就这么不乐意,还穿着罗德岛那套丑不拉几的黑风衣?”
“凯尔希的规定···我有什么办法······唔····白T恤白热裤白短袜白球鞋·····”JACK上下扫了一眼,不敢在那对骨肉匀停的长腿上多加留心,以免被当做变态处理,“真好,死在这种漂亮姑娘手上倒也不赖,总比死在那群强盗疯子手里好得多······”
“真是····呵——”白金叉着笔挺的细腰,淡淡地打了个呵欠,“姑娘打扮得这么漂亮供你欣赏,你却在想自己要怎么死?未免····有点煞风景吧····”
虚与委蛇,虚与委蛇
“啊···尽管我承认你这么穿很漂亮···但····”JACK拱了拱手,“我们今天也不是来讨论你的着装问题的吧。”
“那你还在等什么呢,我可爱的博士。”白金淡淡地挑了挑眉
“不···只是···嗯···我对游乐园···没什么好印象···”JACK微微转身,仰头望向高耸入云的摩天轮,“上一次来···或者说,我以为我来的那次,差点就没有好下场。”

“鬼屋,认真的?”JACK百无聊赖地举着工作人员提供的道具蜡烛,在黑黝黝的狭窄过道里摸索着向前蹭,“你们这些姑娘是不是对鬼屋有什么特别的执念?每次都要先玩这个?”
“因为可以名正言顺地在恐怖的东西出来的时候一头扑到心爱的男孩怀里啊。”身后传来女孩懒洋洋的呵欠,“还有,什么叫‘你们这些姑娘’?”
“呃···理论上来说···那次游乐园之行也不算真的发生过····”JACK叼着从午餐摊点上顺来的牙签,口齿不清地答道
他倒不担心那些工作人员假扮的怪力乱神,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身后那只择人而噬的恶鬼身上
被工作人员吓到顶多被姑娘笑一顿,丢小半个魂
被这只恶鬼缠上,这条命就没了
“咔吧”,脚下的石板一松,他只听到身后传来机关传动的咔咔声
陷阱?
据说无胄盟的刺客为了伏击全副武装的骑士,时常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设下恶毒的天罗地网
“啊好可怕。”女孩淡漠的声音骤地轻响在耳际,甚至懒得装腔作势,温暖柔软的躯体紧紧地贴住了他,像八爪鱼一样死死缠绕,缠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眼际,穿着道具戏服的工作人员估计是第一次不明所以地挠着脑袋,不知道自己这次的吓人行动到底算不算成功
糟了
他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牙缝间泄出丝丝的冷气
没有痛感,是不是无胄盟的利刃太过锋利,死者甚至察觉不到疼痛
他慌乱地探手去摸女孩春葱般的柔荑所紧紧抱住的地方,鼻腔里似乎已经闻到了血腥的铁锈味
什么都没有,他只感觉女孩的手很温暖

黑暗的隧道内,只有偶尔的几盏红灯闪烁,像是提着红灯笼报信的小鬼,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惨剧
白金微微偏过头去,挑了挑眉,打量着身边的男人
面具下传来念念有词的呢喃,不知道是在念大悲咒还是清心普善咒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抖抖耳朵,伸出手去握住那只带着手套微微颤抖的手
男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接近,一双手抖得像筛糠似的,又好似什么受惊的可怜小动物
如果她的衣兜内藏着一把手指粗细的匕首,她可以毫不费力地把它深深地插入面前男子的咽喉,再像一匹灵动的骏马似的,甩甩鬃毛悄然离去,待过山车缓缓滑行在轨道上时,人们只能发现一具没有气息的尸体
但她没有

谁是猎人,谁又是猎物
谁是设网的渔夫,谁又是吞钩的鱼
JACK的确对过山车这种让肾上腺素分泌得跟流汗似的娱乐活动存在生理上的厌恶,因为这种感觉总让他想起那些血雨腥风的日子,但还不至于在巨大的风压呼啸而来前就抖得像只被猫叼住的老鼠
他在观察
他在思考
当女孩温柔地握住他佯装颤抖的右手时,他甚至有点想笑
这算什么?屠夫的仁慈?
就好似猎人温柔地抚摸被陷阱困住的猛兽,因为它对自己不再有威胁,生杀大权尽数握在自己手里,不介意对挣扎的无助者流露出一丝带血的慈悲
他听到女孩这么说,轻轻地,淡淡地,就像是卡西米尔草原上的微风
“没事的,不用怕,博士,我就在你身边····”
他笑不出来了
女孩的温柔在刹那间被刺耳的警报声吞没,巨大的加速度把他死死地按在座椅上;颈枕死死地卡着他的后颈,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他感到锐利的风从自己的脸上刮过;夺目的光芒从面具的眼孔中争先恐后地涌入
他眼前一黑

血,全是血
那些粘稠的,猩红的,令人作呕的鲜血
他抬起手来,冷漠地凝视着指缝间流淌的红,这很奇怪,在如此巨大的加速度下,他本该动弹不得
她终于动手了么,用怎样的方式
他翻身坐起
没有呼啸的风声,没有裹挟着尖叫的极速下坠,没有令人头晕目眩的千转百回
血,全是血
他从浮动的红色海洋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嫣红的液体像是晨间流淌的小溪般汩汩流淌,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除了手,他仅剩的那只右手,血湿乎乎地扒附在上面,像是长了吸盘,怎么也甩不掉
他的机械臂,EXO,全都不知所踪
这很奇怪,很不符合常理,但他居然没有一点疑惑,仿佛这一切都自然得不过再自然
好像他不过是来这里看望一位老朋友
一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老朋友
紫色的阶梯从拍打的海浪间升起,泛着晶莹流动的紫光,仿佛有着看不见的手,一节一节地将它们搭成通天的古道
镒矿的台阶浮动在黑暗滞涩的空气中,像是指引明路的苍蓝星
他仰头望去,于万丈的高空上,漂浮着嶙峋的乱石交织而成的庙宇,那些残破诡奇的石头散发着幽幽的暗黄光芒
源石,他从未见过有人如此奢侈地使用源石
无论是任何的国家,组织,如果能够得到这座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庙宇,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
但他只是拉了个长长的呵欠,开始迈开步子去爬那通天的台阶
既然总是要爬的,不如乘早迈开腿
毕竟除了那座庙宇,他也无处可去

转过最后一个弯,破败的庙宇正门出现在视野里
看起来飘飘摇摇地,似乎一阵风都能吹倒
但这里没有风
倒不如说,这里的一切,除了脚底下浮动的海洋,都是静止的,连空气都没有流动的迹象
就连时间也是如此
体力也没有一点消耗的迹象,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平稳而绵长,有如老僧入定
等着他的人坐在摇摇欲坠的正门下方,淡漠地望着远处幽邃黑暗的天际,厚如山峦的乌云下,似乎有鲸群游动,凄婉地唱着他听不懂的歌谣
男人一丝不挂
精瘦的躯干通体泛着漆黑的微光,淡淡的黑色粒子漂浮在他的周身,像是他的仆从般殷勤
又或者,他是它们的仆从
男人漠然地转过头来,眼眶里充盈着死寂的深黑,没有一点眼白
他舔了舔嘴唇,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仿佛已经过了很久,久到白发苍苍,故人重逢
可他甚至不认得这个男人
“你来了。”男人的喉结蠕动着,面无表情
见鬼,这不是自己和白金玩的莫名其妙武侠剧游戏台词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来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从自己的喉咙里挤出,冷静得不像是自己
在这个地方,自己做出什么奇怪的事,好像都不奇怪
“你很有意思。”男人的眼神再度变得飘忽起来,漫无目的地望向远方云层下洄游的鲸群,“你本没有资格接受那份血液,但对像你这样有意思的人,我愿意破例一次。”
“说的挺牛皮哄哄的。”JACK拍了拍屁股,大大咧咧地排着男人坐下,嘴里还叼着那根顺来的牙签,“你算什么东西。”
“如果我说,我是你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是两个宇宙交汇的根源,是镒矿和源石的始祖,是你们苦难与灾厄的缔造者····“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脏兮兮的酒杯,自顾自地往里倒着半瓶浑浊的不明液体,“或者说···某种意义上···是你们所说的···恶魔···或者神···你会怎么想?”他淡然地举杯,虚空间伸出浮动的黑色结晶托住酒杯,像是彬彬有礼的仆人般将其端到JACK的面前。
“我会觉得你是个疯子,还TM是个不一般的疯子。”JACK伸手端下酒杯,忠诚的仆人鞠了个躬施施然地退下,“哪怕在潘多拉,把自己称作神的疯子也不多见···但我还是愿意和你喝一杯,因为疯子总比白痴好。”
“已经有大概···四千年了吧···”男人的声音迷离起来,“我记不清,在这种地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我的唯一乐趣就是把力量分给你们中的一些人···然后看着他们在舞台上卖力表演,就和你们看连续剧差不多···”他仰头灌下一口瓶中的浑浊液体,“我亲眼看着伊瑞德人和那些拥有我力量的家伙····啊···你们是叫···魔女···对吧,我看着他们相互猜忌,相互防备,相互处心积虑····”他笑了笑,如果那种冷淡的声音也能称之为“笑”的话,“我只不过稍加引导···深渊就把他们灭了个尽···人啊··”他抬起无神的双眼仰望漆黑如墨的天际,“真是很有意思····”
JACK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举到嘴边的酒杯冷冷地僵住了
男人却像是完全没有在意到似的,继续独自喃喃着,“我讨厌男人,所以我分给力量的人全是女人····我喜欢数字6,所以同时最多只能有六人获得我的印记····”
他就像是个太久找不到人倾诉的孤独宅男,好不容易碰上了个可以倾诉的家伙,也不管那家伙是谁,愿不愿意听,就一股脑地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掏心窝的话全倒出来
或许他只是一个人太久太久了,久到几乎忘了该如何与人正常交流
“如果这一切不是我的梦的话···”JACK放下酒杯,舔了舔嘴唇,眼神罕见地认真起来,“你到底是谁!”
“你就没有奇怪过吗?”男人转过头来望着他,漆黑的眼眶里满是冷漠,“为什么仅仅是从潘多拉来到泰拉,听了那个霍夫曼伊瑞德人一通屁话,你就从原来那个杀伐果敢的混账玩意HANDSOMEJACK,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原来的那些杀戮和血腥,是不是每次回想起来,都像隔着层纱,看不真切?”
“魔女的空间撕裂本不可能出错,为什么你能活下来?”
“伊瑞德人的血液输入到你身体里,为什么没有任何排异反应?”
JACK死死地盯着他,脑袋一跳一跳地疼,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重重的枷锁咆哮而出
“啊···”男人咂咂嘴,叹了口气,“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姑且可以告诉你····那根本不是伊瑞德人,那是个魔女,是个为了活命,屈服于恐惧,向深渊出卖了族人与伊瑞德人的心灵弱点后畏罪潜逃的家伙·····”他抬起手,黑色的结晶像是他的玩具一样在手心凝结浮动,“可惜,墓园之星哪怕对于魔女,也不是那么好活下去的地方····我本该将我赐予她的血收回···但我这人懒····”他打了个呵欠,“本想着留在那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谁想到有提丰和你这种悍不畏死的家伙·····”
JACK感到冰冷的枪口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自己的枪
他自己的右手
而他甚至没有感觉自己的手在动
男人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甚至不需要我亲自动手。”
“但你不会。”JACK冷冷地回击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自信
但他知道他不会
“是,我不会。一个合格的观众除了鲜花和掌声外不应该过分地干涉台上演员的表演。”他又冷漠地笑起来,“不然表演就显得矫揉造作起来,没意思了。”
JACK喘着粗气开合着手指,右手的控制权在一瞬间回到了他的手上
但他还是讨厌这种被别人握在手心里的感觉
“死了两个···叫什么来着····LILITH和MAYA?”男人抓了抓脑袋,“卡吕普索的名额已经给了那个护国者了···而你们这边的表演嘛·····”他叹了口气,“力量不对等的话就不好玩了,我也就只好破例一次咯·····反正你也是个蛮有意思的家伙,挺合我心意。”
“你到底·····”JACK用颤抖的手指紧紧地握住冰冷的枪柄,指向男人的眉心,“想要什么!”
“把那杯东西喝下去吧。”男人眉毛都不抬一下,“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JOHN。”
JACK沉默了
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不管这个男人是恶魔、神明抑或疯子,他都只能陪他开这场致命玩笑
他举杯
温热的液体从他的舌尖流过,淡得像水
他的眼皮沉重起来,头又开始一跳一跳地疼,右臂热得像是在滚滚熔炉里炙烤
男人的声音仿佛从幽深的井中传来,缥缈而绵长
“最后告诉你一件事···”
“你可以叫我···Beholder····”

他仰头喝干杯中最后一丝残存的液体,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扭头质问道
“Beholder·······”
“什么Beholder?”女孩叉着好看的细腰,弯下腰,皱着漂亮的眉
她的身后,夕阳剪辑着万物的残影,给女孩及腰的白发披上金色的鳞甲
JACK像是从长梦中忽然惊醒似的,眨巴着眼,微喘着粗气,一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好
发生了什么,那个神经兮兮的裸体变态呢
他低下头来,望向左手中尚带着微微温度的水杯
以及右手的蛋筒冰淇淋
“说真的,罗德岛二把手在过山车上吓晕过去,”白金双手撑着长椅靠背,偏过头望着他,“怎么叫都叫不醒,还得由一个弱女子把你背到长椅上休息,还和照顾小孩似的给你端茶倒水,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我···晕了?”JACK扶着额,回想着那个支离破碎的诡异梦境,“现在是···什么时候?”
“我可爱的博士啊,你是真的吓糊涂了吗。”白金恶作剧般地戳戳他的额头,“你就没发现除了我们以外已经没有别人了吗?五点闭园,现在已经五点半了!”少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可是和工作人员交涉了好久才让他们相信你只是需要坐会,不然救护车早开过来了。”她挑了挑俊秀的眉,“罗德岛博士的身体状况可不能外泄,不是吗?”
JACK微微晃着头,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谢····谢谢····”
白金轻轻地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小呵欠:“谢什么呢,真以为冰淇淋是买给你的?帮我拿着,我上个厕所就回来。”
她像是卡西米尔草原上俊俏的白马那样,神气地背过身去,哼着轻灵的歌谣,迈着灵动的步伐离开
JACK失魂落魄地埋下头去,刚才的一切仿佛撕裂的画卷般在他脑海里交织成一场混乱的电影
血海,神庙,鲸群,男人
男人,重要的是男人,以及他说的话
他都说了···什么······
JACK用颤抖的双手捂住额头,炽热的熔岩在他的脑海中翻滚沸腾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Beholder,他只记得他的名字
旁观者···界外者···吗····
等会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像是想起了某件被遗忘之事
他记得自己坐上过山车的时间,是下午四点
也就是说,在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内,自己基本是处在无意识状态,被某位处心积虑想杀掉他的无胄盟刺客扛来抗去,还被人家当成看护对象嘘寒问暖地照料
他呆呆地愣在原地,像一尊冰封千年的佛像,表情呆滞
然后他挠挠头,咧开嘴,笑了起来
这里毕竟不是潘多拉,不是吗
或许自己只是在那片翻腾的血海中挣扎了太久,经历过太多的背叛与反目成仇,以至于整个人浑身都沾满了鲜血,对女孩伸出的善意畏首畏尾,首鼠两端
他把空杯子搁在长椅上,摸出手机,想要给白金发条ECHO短信道歉
虽然他完全可以动动念头就把这封道歉信寄到白金的信箱里,但他不想这么做
道歉这种事,还是亲手比较有诚意,当面的道歉当然也不能···
他愣住了
锐利的黑色箭矢裹挟着呼啸的劲风袭来,狠狠地贯穿了他的头颅

白金没有去厕所
伴随着哒哒的脚步声,她推开了游乐园控制塔楼的铁门,理了理纷乱的白发
在控制台前打着呵欠的管理人员猛地跳起来,抽出身侧的甩棍,满脸凶狠
白金只是淡淡地撇了撇嘴
“无胄,无惧,无感。”
管理人员的表情在一瞬间由凶悍变得淡漠,点了点头:“无规,无矩,无情。欢迎,姐妹。你的装备在控制台底下,已经按神父交给我的要求调整过了。”
白金弯下腰去,从铁制的台子下拉出一个黑色的布袋,她叹了口气,漠然地拉开拉链
最朴实的东西,往往最为致命危险

一片漆黑的忏悔室内,白金懒洋洋地拉着长长的呵欠,倚着复古的花式木质隔板,百无聊赖地理着长发
“欢迎,我的姐妹。”一墙之隔外,苍老的嗓音带着时断时续的咳嗽,“一如既往,我是你的唯一交接人,你的任务情报在整个组织内只有我一人知晓,如果你任务失败被擒,无胄盟会立即把你从组织中除名,并极力否认你的存在。”
“好了好了别啰啰嗦嗦了,老东西,一套东西讲那么多年也不嫌烦···”白金无聊地挫着指甲,“说吧,这次又是哪个高层对哪个倒霉的不合作骑士看不顺眼了?”
“很抱歉,一如既往,雇者的信息按他的要求不便透露。”
“我也没想着真问出来···”白金无奈地叹口气,“你这老东西还真一板一眼地回答我,当那么多年神父把脑子当坏了?”
“但这次的情况有点不同,”神父平日苍老稳重的声音罕见地透露出一丝犹豫,“这次的目标不是骑士····”
“认真的?”白金的语调也罕见地疑惑起来,“我还以为我们是个有原则的组织。”
“无规、无矩,你应该知道的。”神父沉重的呼吸回响在狭小的忏悔室内,“况且现在是特殊时期,一切有助于组织扩展势力的单我们都得接。”
“算了算了死的是哪个蠢货也无所谓了。”白金继续低下头挫着指甲,“这单应该没有特殊要求吧,你应该知道,我只用弓矢杀人,其它方法一律不接受。”
“这倒没有,雇主唯一的特殊要求就是指明要刺客白金承接任务。”忏悔室的暗格打开,塞进来一卷作古的羊皮纸,“至于任务目标···你自己看吧,是个不那么好接近的人呢·····”

白金缓缓吐纳着傍晚微凉的气息,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使之趋于平稳
她感受着胸膛的跳动一点点慢下去,直至合乎自己熟悉的节拍
窗外的冷气倒灌进来,让只穿着T恤热裤的她觉得微微有点冷
但过不了多久,那个坐在长椅上的男人的体温就会永远凉下去
她眯起一只眼,心里默算着距离与风向,将准心稍稍向右上微移了一小段距离
天马视域
在长久以来惨无人道的训练中磨练出来的,对于风向和距离的绝对判断
她只让神父准备了一只漆黑的箭矢
她从不失手
带着护指的纤指一如之前的千万次般拉紧了弓弦
“哟。”
一声冷冷的招呼,冷酷得连走过场都算不上,更像是神明对人类的不屑
怎么回事,无胄盟的行事效率,本不该放任何一个闲杂人等进来
即便是这样远超预料的状况出现,白金也没有把视线移开准镜中的博士,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那个赤身裸体坐在控制台上,晃荡着一对赤足的男子
“目击到无胄盟的暗杀现场,你已经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了。”白金的樱唇起伏,“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你真的要杀他吗?”男人的声音淡然而悠长,像是穿越了高远的云层,“在你和他共处那么久以后,在你们度过了那么多时光以后?”
“为了任务,我甘愿献出一切。”出乎意料地,白金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对这种榆木脑袋用美色勾引,实在是让人很憋屈,很没有成就感啊····”
“哼·····哼哼·····”男人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串莫名其妙的低笑,“所以说你们这些姑娘真是很有意思啊····假戏真做····把自己搭进去了,自己还不自知,云里雾里的,甚至要杀掉自己心爱的男人···”
“你这混账·····”白金冷冷地吐着恶毒的话语,“你又知道什么东西,这不过是虚与委蛇·····”
男人站起身来,漆黑的皮肤有着水晶般半透明的质感:“抱歉···按你们人类的礼法,在姑娘家前我是不是该穿件衣服?”他淡淡地打了个响指,就像没有任何过程似的,那些漂浮在他身侧的黑色结晶便如归巢的群鸦般附在他身上
他整了整带着结晶质感的领带,“啊····西装···在我还是人的时候,可穿不起这玩意····”
白金拉着弓弦的手指开始发白:“你到底·····”
“那你又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吗?”男人叹了口气,反手指了指远处呆坐的男人,“无辜地冤枉了一位姑娘这种事情正深深折磨着他的内心,他正想着好好给你发条消息道歉,再诚挚地为你准备一份直男气息爆棚的礼物表达他的歉意,哪怕被女朋友用剑抵着脖子都在所不惜·····”
搭在弓弦上的箭矢猛地一抖
二十年来,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而你呢···”男人拉了个长长的呵欠,在她身后来回踱着步,“消费着他的懊悔与信任,满怀恨意地向他射出锐利的箭矢,哪怕几个小时前你还握着他的手,说‘不要怕’。”
“闭嘴!”白金的声线带着一丝颤抖
怎么会这样
她不在乎背叛
这只不过是工作的一部分
她不在乎
不可能在乎的
“是啊,不要怕。”男人张开双臂,一如癫狂的戏子,“他有什么好怕的呢,他死得毫无准备,毫无痛苦。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卸下心防,朝他防备的少女敞开了怀抱,迎接他的却是一根贯穿胸膛的箭矢,他的手里还紧紧地握着蛋筒冰淇淋等你回来···多么凄美感人啊···”他弯下腰去,以装腔作势的声音狂笑起来,“所以看你们这群人类在台上表演真是很有意思啊,各种背叛,各种算计,各种勾心斗角,各种反目成仇······”
“不要再说了!”白金的声音几乎是在颤抖着怒吼,准心像是个第一次摸弓的菜鸟一样剧烈摆动
“啊·····看起来观众的中场评价对演员造成了一些影响。”男人充满遗憾地鞠了一躬,“真是抱歉,那接下来的戏就由我替你演完吧。”他打了个响指,一根颤抖的黑色箭矢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空气中,边缘散发着淡淡的黑光。
“你要·········”白金回过头来,紧咬着牙关,手里的弓矢不知何时已经垂了下来
“我要?”男人轻笑一声,“我要做你该做的事。”
白金从未觉得时间流淌得如此之慢过
哪怕是她全神贯注地瞄准目标,射出那致命一箭时,时间也不过是“迟滞”
而现在,时间几乎如一潭死水般,沉淀着死一般的寂静
她绝望地扭头,视线像是飞射的箭矢后挂着的长长流苏般紧紧粘着那激射而出的黑芒
她看着它划破厚重如水的漆黑天际,手里死死地攥着陪伴她多年的反曲弓
命中
通过兜帽的穿孔,那颗榆木脑袋上爆出嫣红的血花,灰白的脑浆像是纷扬的纸钱般飞舞
他重重地倒下,漆黑的手机砸在地上,发出悦耳的叮当声,犹如送葬的铜锣
她的天马视域本看不清这么远
但她不知为何,看清了手机屏幕黑掉前一瞬间,消息待发区的小字
还没打完的三个字
“对不起”
她的任务完成了
她死死地握着弓,无力地靠着控制台滑下去,感受着全身的血液一寸一寸凉下去
莫名的,她想起来报到时他的话语
“你是来杀我的吗?如果是的话,我很遗憾,因为我不想杀你。”
她想起他开的那些蹩脚玩笑
就像一只愚蠢的狗熊,很努力,很用心地用自己毛乎乎的脚掌翻着花绳。哪怕丑态百出,错漏频发,被女孩的毒舌毫不顾忌地吐槽,但那颗榆木脑袋依然乐在其中。
因为她总是抱怨很无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一切好像都自然而然
杀他也是
为他的死伤心痛苦也是
“那么。”男人拍了拍掌,“我相信你已经有自己的答案了。”他狡黠地笑起来,“接下来如何,就等他对你的审判吧,我只不过是帮他拖一拖时间,以防你听不到他诚挚的话语而已。”
他打了个响指,像被水洗掉的墨色一样消失在空气里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的残像勉强通过打开的窗户挤进来,照在扶着门槛喘着粗气的男人身上
男人脱下了兜帽,面具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像是不屑,又像是嘲讽
女孩抬起无神的双眼,眼神迷离
他们久久的对峙着,就像武侠小说里那样
紧张对峙,暴起伤人
“啪嗒”
黏糊糊的冰淇淋顺着男人的右手滴在地上
像血那样粘稠

“怎么发现的?”女孩的声音像是被抽掉了灵魂,干瘪、苦涩,没有一丝生气与温度
“心跳。”男人吞了一口唾沫,颤抖着举起左手的手机,折线图发疯般跃动着,吐露着此时她内心的起伏波澜,“正常情况下,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有那种近似蛰伏的心跳节奏。”
“除非是久经训练的狙击手····或者弓弩手···是吗···”白金低垂着眼眸,松开了左手紧握的反曲弓,抬起素白的手腕,打量着那根细细的手环,没有感情地轻笑起来,“没想到····传奇刺客白金的职业生涯····会栽在这种小地方·····”
“我只奇怪为什么你没有跑,我本对截住你不抱什么希望······”
“那重要吗?只不过是自己的心象作祟····”女孩白净的脸庞上浮起一层惨淡的微笑,“没能完成任务的无胄盟刺客,下场只有死路一条,死在谁手上···又真的那么重要吗···”
男人的嘴唇动了动
他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很遗憾。”他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么干瘪的几个字,”我几乎就要相信你了······”
“遗憾什么呢?”白金淡漠地昂起头来,轻轻叹气,“不应该感到庆幸吗?若不是‘迷途知返’,你就会死在我的手上。”
“遗憾我不能相信你。”男人拔出了塞在裤腰带里的消声手枪,“最后,能告诉我你的雇主是谁吗?”
“这,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在这。”白金动作僵硬地从反曲弓上拔下一块芯片,仿佛少女躯壳中那个活泼的灵魂已经被抽走了,操控她的只不过是位木偶师
“这里面只有一个地址,是龙门平民区的一座小教堂。”少女的眼神空洞而无望,絮絮叨叨着他人不在意的话语,“那的神父,是我的联络人,任务由他派发,我执行,一向如此。”她干瘪地笑了笑,“无胄盟里,一项任务只有联络人与执行人有权知晓····但说实在的,我怀疑他知道的也不比我更多····”
“多谢。”男人接过芯片,拉紧枪栓,旋开保险
女孩闭上了眼,脑海里一片空白
最后还想····尝一口没吃到的冰淇淋啊·····

一如既往地,白金倚在熟悉的花式木质隔板上,抬起无神的双眼望着低矮压抑的忏悔室顶板
他没有杀她
但不是因为什么凄美的原谅戏码
仅仅是因为他不想打草惊蛇
“你可以走了,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见任何你想见的人。只是替我把那个该死的联络人稳住,罗德岛那边的事,我自会处理。”
他是这么说的
她突然有点想笑
想去的地方?想见的人?
自有记忆以来,她的一生,都在无胄盟中度过
何来想去的地方,想见的人。
把那个该死的联络人稳住?
拜托,这根榆木脑袋到底有没有认真听自己说话啊
没能完成任务的无胄盟刺客,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死在目标手上和死在联络人手上,又有何分别
胆敢潜逃者,联络人会把他的信息上报
从此以后,整个无胄盟将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而他们的势力,就像阴影里毒蛛的网,四通八达,深入每个国家的骨髓与心脏
她把陪伴她多年的反曲弓轻轻地搁在忏悔室的一角,温柔地抚摸着冰冷的金属
“再见了,老朋友。”她用卡西米尔方言喃喃道
它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本可以拥有另一个朋友
但她亲手葬送了那个机会
“欢迎,我的姐妹。”苍老的声音在隔壁若有若无地响起,“你本该带来罗德岛博士死亡的消息。”
“少废话了,干你该干的事。”白金冷冷地回嘴
“漆黑的主啊····”神父喃喃起来,“愿你指引这位无能之人的灵魂,宽恕她的罪过。愿虚空接受她的一切,愿她于冥冥中保佑无胄盟的未来····”
保佑?白金差点笑出声来
她巴不得将这个该死的组织挫骨扬灰
“吃了它。”忏悔室的暗门缓缓打开,传来托盘推入的沙沙声音
白金最后一次叹了口气,低垂下无神的眼眸,颤抖着伸出手去
抓住了一个蛋筒冰淇淋
哈?白金眨巴着亮闪闪的眼眸,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
“嗒嗒”面前的雕花木门传来礼貌的叩击声,但拜访者似乎只是象征性地宣告一下自己的到来,因为下一秒穿着黑风衣黄衬衫,拉着长长呵欠的男人就很没礼貌地在她面前咂巴着嘴。
“欠你的蛋筒冰淇淋,以及···”男人装腔作势地捏着喉咙,“我临时学的仪式台词还算流畅吧。”

“你是说···你来的时候神父就已经被处理掉了?”白金伸出粉红稚嫩的舌尖,小心翼翼地舔舐着蛋筒冰淇淋的尖尖
庄严肃穆的祷告台上,男人抖着腿跳踢踏舞
“嗯····处理他的那个家伙·····”JACK抓了抓脑门,“我姑且算是认识,勉强算是个朋友吧···以他的手段,处理得应该还蛮干净的,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敢招惹无胄盟的朋友·····”白金白了他一眼,“你的朋友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反正是他先找上我的,我也没求他帮我这个忙····”男人叹了口气,身子一扭开始跳恰恰舞,“不过这样就问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了啊···真是遗憾····”
“嘛!”男人的舞姿以一个漂亮的鞠躬收尾,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不过这样你就不用死了对不对?暗杀我的任务只有你们两个知道,只要我和你不说····”他装模作样地耸耸肩,“就不会有人知道咯。而干你们这行的,仇杀之类的也是常事吧。”他咂吧咂吧嘴,“就让那群无胄盟混账查去吧,能查到算他们厉害。”
“为什么要帮我。”白金从身侧的腰包摸出纸巾擦了擦樱唇,冷冷地盯着纵情摇摆的男人
“诶呀诶呀···瞧你这话说的···”男人挠了挠头,“漂亮姑娘死一个少一个,从概率学上来说,漂亮姑娘越少,我找到的几率就越低对不对······”
“说真的,为、什、么、帮、我!”白金猛地一敲扶手,“别给我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
“因为这不是你的错。”JACK捂着嘴拉了个长长的呵欠,“我最讨厌别人背叛我,但你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人,又怎么能说是背叛我呢?”他莫名其妙地笑起来,“为什么要杀你?只因为我有权力这么做么?”
“因为有权力就去做错的事,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白金沉默良久,最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么愚蠢,早晚有一天会死的。”
“至少不是今天。”男人摆了摆手,“快走吧快走吧,等你的新联络人到位,你就又有事情做了···”他轻笑起来,“如果下一次的目标又是我,记得千万放放水。不如你把凯尔希杀了拿去交差吧····她可比我重要得多·····”
白金一语不发,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挎上鼓鼓囊囊的网球包,笔直的小腿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煞是好看。
JACK倚着实木的布告台,打着呵欠目送着姑娘离开,嘴里小声嘟囔着:“还好随便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了···该死的···总不能说救她是凯尔希那臭婆娘的奇怪指示吧·····”
“我向你保证,这绝对物超所值。”他还记得凯尔希莫名其妙的话语,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无奈地挠了挠头,不去琢磨凯尔希古怪的谜语,从兜里摸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纸条
“人我就帮你处理掉了,不用谢我,我乐在其中。——Beholder。”
他轻抚着浸入纸片的墨水,嘴里喃喃道
“Beholder·····吗?”

7:58
博士咬着笔杆子,苦恼地磨着牙,不知如何下笔
摊开在他面前的,是一份罗德岛辞职书,底端是他苦心伪造的白金签名
虽说被迫和凯尔希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实情,但过场还是要走的,不然一位年轻貌美资深干员的突然离职,总会让人想到职场性骚扰的话题。
7:59:03
“唔····本人因为对罗德岛住宿条件和伙食水平不甚满意·····不不不,这不像她会说的话。”男人用粗糙的笔杆子抓了抓脑袋,“她不是老抱怨无聊吗···不如写本人对罗德岛匮乏的娱乐设施深感不满?”
7:59:26
“啊啊啊啊啊!怎么这么难编啊!”男人咀嚼着从凯尔希那里摸来的薄荷糖提神,“这种文书工作真是麻烦啊···要是能交给HYPERION那群满嘴谎话信口雌黄的文书人员就好了。”
7:59:48
“嗯·····本人因所属组织相关事务原因,特此辞去罗德岛干员职位·····”博士咂吧着嘴,用笔杆摩挲着长满胡茬的下巴,“好像的确也是这么个情况·····”
8:00:00
厚重的铁门不堪重负地被拉开,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像是随时都会坏掉
“哟,早上好小绵羊。”博士头也不抬,只是晃了晃笔杆子致意,“你就坐在那打个瞌睡吧,我还有····”
“不如这样写吧。”慵懒的少女音拂过他的面颊,“本人对于那个榆木脑袋上司尤其不满,特此辞职。”
JACK愣了愣,无奈地探口气,微微一抬眉:“不是吧·······这次的目标是谁?”
他的身侧,白色的骏马伸了个懒腰:“还能是谁?但放心好了,这次的任务不是取你性命。”

“任务目标?”
“罗德岛的博士。”
“特殊要求?”
“没有,随你喜好。”
“任务目的?”
“这得问你自己。”
“任务委托人?”
白金抬起头来,微微偏头,望向镜子里那对棕黄的双眸
“白金。”

漆黑滞涩的虚空中,浑身赤裸的男人轻轻地叹气,肌肤带着半透明的质感
“当冷漠寡言的刺客少女第一次朝他人敞开心扉,哪怕只是因为所谓的工作需要,自己也会不自知地沉沦其中么······看久了战争戏与伦理戏,偶尔看出感情戏倒也能换换口味。”
他的身侧,漂浮着一张须发尽白,扭曲恐惧的老者面孔
“嘘····”男人竖起一根食指,“安静点,这里多的是孤苦伶仃的灵魂陪你,可不能让故事的主角发现,为了制造冲突与戏剧性,女主角的雇主居然是观众。”
“不过嘛···”男人拉了个长长的呵欠,“接下来的那场好戏,我可不打算干涉了。”
“因为那可能是我看的···最后一场戏····”

终于···肝出来了···
为什么我这个憨憨要在个人篇穿插主线啊···
总之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Beholder基本照抄了耻辱里的Outsider
没错,我就是这么无耻,甚至连他的背景我也要基本照抄
感觉我的文章就是各种游戏角色和背景的缝合怪····
因为想到这样很有意思就写了,没什么理由,反正也是自嗨
之后就是咕,就硬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