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明】重生明教宣布摆烂但失败（二十六）
大漠，黄沙，日复一日的夕阳西下，似乎每一天每一天都没有变过。
陆棉站在沙丘上，看着如铁水一般红艳的夕阳在滚滚薄尘后缓缓落下，美得不可方物，当然，如果耳边没有男人的咒骂和刺耳的犬吠，那就更完美了。
他有些不耐烦地滑下沙丘，身后扬起一阵烟尘。刀背划破空气，敲晕了骂骂咧咧的马匪，陆棉又转头龇牙咧嘴地冲着狗叫了几声，可惜震慑力不够，恶犬叫得更凶了。
“师兄心情不好？怎么和狗斗起气来了。”
陆棉一回头，气喘吁吁的同门终于姗姗来迟，前来协助他完成围剿马匪的扫尾工作。说话的是一个长相明艳可爱的后辈，咧嘴一笑时露出两颗小虎牙。
“还好意思说，这都要怪谁啊，大中午的连午觉都不让人好好睡，就把人喊起来干活，”陆棉说着打了个哈欠，走过去在对方脑门上轻轻一弹。
少女捂着额头呼痛，一脸不赞同地瞪着陆棉。
“师兄你也太懒了！每天待在在圣墓山上都不下山，别的弟子争先恐后地出任务，想在师父们面前争个脸，努力往更高的位置上爬。只有你每天待在屋里，不是看话本就是睡懒觉，最多帮小胖师兄下山买吃食，偏偏武功还一直这么好，人也不见胖……”少女撇着嘴，脸颊微红地看着陆棉，“这么多年还是个普通弟子，怪不得连媳妇都没有！略略略！不理你了！这次回去我非要把这笔功劳给你报上去！赏钱发下来记得请我吃饭！不用谢啊！”
小师妹说着话一溜烟地跑远了，留下陆棉在原地哭笑不得。他倒也不是真的怪对方大中午急冲冲跑来找他当“打工仔”，这次的马匪不同以往的那些三脚猫，其中混了些穷凶极恶的江湖人，而且抓了不少孩子。上头不知道怎么调查评估的，把任务分配给了这些新人，这小师妹实在是怕弄巧成拙，反而害了那些孩子，才来请陆棉帮忙。
好了，活儿也干完了，收工回家。陆棉伸了个懒腰，觉得肚子有点饿，思索着这个时间回去陆圆圆应该也忙完了，求他给自己煮碗鸡蛋面，对方应该会很痛快地答应吧。
“陆棉师兄等等！！”
陆棉正准备抬脚离开，背后又传来那小师妹爽朗高昂的声音。
“又怎么了……”
陆棉有气无力地转过身，怀中猛地被塞进了一个柔弱娇小的身体。是一个约莫有五六岁的小女孩。
“托师兄的福，孩子们都很安全，刚刚问了一圈，能说出姓名和住址的孩子，待会我和同门一起挨个送回去，只是这个小孩似乎不会说话，我们人手有限，忙不开，只能麻烦师兄先带回圣墓山交给幼猫堂照顾，过两天我再帮她细细打探下家人在何处。”
小师妹永远风风火火地，说完又走了，生怕陆棉拒绝似的。
陆棉和怀中小猫一样的女孩大眼瞪小眼，抱紧手臂，把孩子往上颠了颠。
“这轻的呦……还没有陆圆圆的泡菜坛子沉，”陆棉抱着小姑娘翻身骑上马，踩着夕阳的余晖往圣墓山走，一路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我和你说啊，那个喜欢美食的家伙，有个好大好大的泡菜坛子，唔，可能比你还要高呢……”
陆棉抱着孩子回到山上，饿的肚子都在响，一抬头正好望见了正护送上晚课的孩子们回宿舍的陆圆圆，陆棉双眼泛着饥饿的泪光，陆圆圆笑着冲他点点头，表情俨然已经懂了一切。
半个时辰后，一大一小两碗面片汤热气腾腾地摆在桌上，散发着温暖的香气。
“下午索耶师父拿来一块羊肉，我把它切碎放进汤里了，加了比平时多一些的胡椒粉，又勾了点芡，初春夜里凉，吃完应该会很暖和，”陆圆圆边说着边把勺子塞进小女孩的手里，轻声细语道，“吃吧，没关系，还有很多。别害怕，这里会有很多人保护你，今晚可以暖暖和和睡个好觉啦~”
陆圆圆说话的功夫，陆棉已经吃了大半碗的面片汤，发出满足地喟叹，见对方又是帮孩子擦脸擦嘴，又是帮小姑娘梳理头发，忍不住感慨道：“你还真是对小孩子很有耐心，怪不得当时会去当新人师父。”
十六岁的明教弟子会重新分配职务和去向，一些人被选中去了中原，大多数留在圣墓山。而陆棉和陆圆圆上头有索耶罩着，能选择的范围很广。当时陆圆圆就说了喜欢照顾小孩子，至于陆棉，他说自己想当一条咸鱼。
听见陆棉的感慨，陆圆圆有些害羞，笑的时候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因为我喜欢小孩子嘛，大概自己小时候吃了些苦，但又受了很多关照，所以现在变成大人了，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把曾经感受过的善意延续下去吧。”
陆棉听得心里发热，伸手去掐陆圆圆柔软的脸颊。“可恶，咱家的圆圆怎么会长成这么优秀的大人啊！当初和你分手的师姐真是没有眼光哦！”
两人笑闹了一阵，哄着小姑娘吃完宵夜，一起把人送去幼猫堂。幼猫堂本是圣女大人养育猫崽的地方，前两年索耶师父提议，将一些流离失所的西域孤儿养在此处，方便慢慢帮忙寻亲，或者寻找愿意收养他们的家庭，因此，从马匪那里救出的无父无母的孤儿，会暂时收养在幼猫堂。也因这一举动，明教在西域的口碑连年提升。
晚风徐徐，沁人心脾，圆月高悬，是西域一如既往的晴朗夜晚，
“今天是十五呢，月亮好圆，”陆圆圆牵着小女孩的手，抬头望向天空，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陆棉，今天下午有你的信，我帮你放在柜子上了。”
陆棉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陆圆圆小心翼翼看着对方的表情，试探地问道：“沈清溪每月十五都会给你来信，这都多少年了，八年了吧……不过好像从来没见你拆开看过，每次都直接收起来了。”
两人同住一个屋子，彼此之间没有太多秘密。陆棉有个专门的木箱子，里面放着满满登登的未拆封的信件，全是沈清溪寄来的，每月一封，逢十五必到，准时的有点邪门。
“没什么好看的，”陆棉伸了个懒腰，重复地说着那个阐述了无数次的理由。“他在中原，我在西域，这辈子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可以说是老死不相往来，所以信什么的，看不看无所谓啦。”
“真不想看，烧掉便是。可你还是把每封信都收起来，那装信的木匣子还是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吧？”陆圆圆撇了下嘴，慢慢悠悠地说道。
除此之外，每个月的十五这天，陆棉就会特别心事重重，像在等着什么一样。哎呀哎呀，有些人嘴好硬，心好软。只不过陆圆圆没个胆子把这些话说出口，便又换了个话题。
“不过也不知真的再也见不到吧。明教每年都会筛选一些弟子前往中原，从四年前开始，你年年都在名单之上，但你每次都拒绝了。”陆圆圆又精准地踩中了另一个雷。
四年前，陆棉十六岁，算是已经成年的年纪。明教筛选东入中原的弟子有一套不成文的默认标准，父母双亲在西域的，已经成家有丈夫，妻子，儿女的，可以不分开。因此，前往中原的人，大多是独身一人无牵无挂的优秀弟子，负责去中原执行一些明教派与的重要任务。陆棉的比武成绩年年第一，且虽没有身居要职，但偶尔会帮同门处理一些棘手的事务，是大家公认的优秀能干的师兄，因此东归名单中有他的名字并不令人意外。但陆棉似乎很抗拒，每次都一脸嫌恶地拒绝了。
其实听见陆棉拒绝，陆圆圆心里有点小小的窃喜。他知道自己不够优秀，大概这辈子都会留在圣墓山。留在圣墓山并没有什么不好，他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每日和孩子们作伴，生活得也很快乐。陆棉是他最好的朋友，一辈子的朋友，可以托付生死的朋友。朋友若有更好的发展，他理应为对方高兴才是，可一想到两人要就此分开，天涯海角各在一方，陆圆圆就会忍不住悲伤难过。
陆棉偏头看着好朋友已经开始悲伤的侧脸，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用力揽住了对方的肩膀，使劲儿往自己身上按。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当然是因为你和索耶都在西域，要我去哪里啊？”陆棉佯装伤心，“一个只会卖……咳咳咳，只会浑水摸鱼的师父，一个只擅长做饭照顾小孩的朋友，没有我你们可怎么办哟，所以我才不走。”
陆圆圆和陆棉黏黏糊糊贴在一起，傻傻地笑着说道：“嗯，那我们一辈子在一起，一直不分开。”
“哇，听着好肉麻。”
“唔，好像是有点，哈哈。”
两人笑着闹着，一起把小姑娘送到了幼猫堂门口，小姑娘恋恋不舍地抓着陆棉的衣摆，半天不肯松手，直到陆棉保证以后会常来看她，她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门。陆棉刚刚站起身，准备和陆圆圆回去睡觉，迎面碰上了拎着酒壶的索耶。
“啊，正好，有事情和你俩说，”索耶长发半干，一身刚洗完澡的水汽，手里捏着一张纸，冲着两人晃了晃，“今年东入中原的名单——”
“我不去。”陆棉仿佛遇到雷，捂着耳朵躲在陆圆圆背后，一脸我不听我不听的表情。
索耶有些无奈，没好气地说道：“没人说要你去。小胖子，你看看吧，今年东入中原的名单，有咱们两个。”
陆棉在圆圆身后愣住了，陆圆圆吃惊程度更明显些，张口结舌道：“我、我吗？东归的名单里有我？师父你不会弄错了吧。”
“不会，刚刚我亲自去确认过了，这不就赶紧来找你们了吗，”索耶将名单递给了陆圆圆，“月底启程，还有十多天的时间，收拾下行李，一般会去两三年，到时候如果没有特别任务的话还可以再回西域。不过圆圆这回好像得了一个挺重要的岗位，不太好说，我是五六年可能都回不来了，嘶，这把老骨头了还要折腾这么一趟，也不知道死了埋在哪儿……”
“呸呸呸。”陆圆圆皱着眉替师父呸了几声，拿过名单仔细看了一眼，确实没错，他和索耶的名字都在上面。“那棉棉呢？”
“他？他不说他不去吗。”索耶摆摆手打了个哈欠，可哈欠刚刚打了一半，猛地被人按住了肩膀，吓得噎了回去。
“名单，这次的名单，是谁拟的。”
索耶看着陆棉没说话，陆棉板着脸又问了一遍。
“这次的名单，是谁拟的！”
陆圆圆不明白陆棉突然发作的怒气从何而来，正打算先劝陆棉松手时，索耶叹了口气。
“名单是从中原传过来的，纳日旗拟的。”
这个回答并不令人意外，只是令人有些有些困惑。这么多年了，陆棉以为自己已经彻底与纳日旗再无瓜葛，为何对方突然这个时候又想起他了？
还是说对方早就想让他去，只是他年年拒绝，所以便将他亲如家人的师父和朋友一起拖下水，以逼迫他不得不跟着一起前往中原吗？
对方图什么，想干什么，他就不怕自己是个彻头彻尾冷血的人，并不会被这些手段所威逼吗？
“你们也拒绝……“话脱口而出，陆棉愣了下，转头看了一眼还没回过神的陆圆圆，"不，不……是我失言了……我突然觉得有点累，想先回去休息。”陆棉扯起一抹笑容，匆忙朝着来时的方向回去，陆圆圆在后面追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到索耶旁边，小声问道。
“东入的名单一向都是圣墓山这边的人来负责拟定，纳日旗大人很早之前就去了中原，为何会插手此事？”陆圆圆满脸的不解，神色严肃认真，“我不过是个管新人起居的帮带人，而师父你直属左思大人麾下，也不应该被找上才对。”
“被针对了啊，陆棉这小子。”索耶也是满面愁容，仰头灌了一口酒，“你可能印象不深，我是知道的，纳日旗曾经想招揽陆棉去他那边，被我截了胡，后来他俩一直有点不太对付，我以为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没想到纳日旗还惦记着呢。”
陆圆圆皱着眉想了片刻，问道：“既然是被针对，说明去了中原后陆棉可能会遇到很多麻烦。我，我能拒绝吗？我知道陆棉刚刚并不想让我去，但又怕耽误我前程，所以没说出口。可我实在是无所谓的，我在这里也很好，我想留在他身边。”
索耶叹了口气，仰头喝酒，摇了摇头：“若是能拒绝，我也不会绕这么大一圈，才来和你们说这件事。这回的名单是板上钉钉，你我他三个人。不过往好处想想，我们会一起陪着他，对吧？”
陆圆圆看着陆棉月光下形单影只的背影，点了点头，师徒俩呆站了片刻，陆圆圆扭头对着索耶严肃地说道：“虽然知道你是为了我们，但师父啊，你这把年纪，要注意腰哦……”
索耶不太显年纪的老脸微微一红，干咳了两声：“嗯，我尽量，尽量……”
“明明上个月才不小心扭伤，我帮你推拿了半个月才好的吧！”
“我知道啦！”
月底，前往中原的队伍在圣墓山脚集结完毕，索耶是这次的领队，负责把控行进速度，统筹全局。陆圆圆依然负责后勤。索耶骑在马上，让各分队的队长清点了人数报上来。全员到齐，陆棉也在。
陆圆圆亲亲热热地靠在陆棉身边，正试图给打不起精神的对方投喂一些奶糕，索耶深吸一口气，一声令下，近百人的明教队伍开始浩浩荡荡朝着东方前进。
同一时间的恶人谷中，带着面具的丐帮弟子站在高塔之上，望着西边的方向。
精巧的机械鸟扑扇着翅膀落在唐门弟子的掌中，吐出一团纸，纸团又被转手递到了为首的男人手里。
皱皱巴巴的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丐帮男人轻声一笑，将纸条投入火盆，转身看向屋中端坐着饮茶的衍天宗弟子。
“一切果然如萧先生所料。”
“不，并不是我能料算得到。”萧星殒放下茶杯，微微偏头，目光落入虚无的某处。
“是命运本该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