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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粪堆

2010-10-11 20:46 作者:达里巴人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大粪堆

儿时,我问母亲,我是从哪来的?母亲说是别人从八队的大粪堆刨出后她拣回来的。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咋来自哪样一个嗅哄哄的地方。从此,我对八队的大粪堆还是多了几分亲近。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达里巴屯的十六个生产队,每个队的大门口都有一个大粪堆。我家在屯子东北角,离八队不过百米。在天的傍晚,我和伙伴们总到八队的大粪堆上玩耍。

记得八队每年堆起的大粪堆,直径都有三四十米,高也就五六米的样子。外围多是经常起的羊圈、牛圈、马圈的圈底子,土比较多;内里主要是牛马粪和少量的猪粪人粪,当然也少不了柴草沫子。那可是一个生产队一年积攒起来的农肥,是下一年丰收的指望。社员们从挂锄起就开始积肥了,秋收脱粒后又掀起个高潮。人们一天天地看着粪堆长高增大,仿佛是堆起来的自信和自豪,不言自明谁的粪堆大,谁明年就能多打粮食,谁的日子就会过得好。每年进了腊月门,积肥才算告一段落。这时只见每个大粪堆上都开始把柴草沫子点燃,冒出的沤粪的白烟会飘得很远很远。

大人们可以猫冬歇几天了,可我们小孩子照玩不误。傍晚,我们常常分成两伙,一伙是共军,一伙是国民党军。我们开始从大粪堆两侧冲上去,看谁能在粪堆顶上那片硝烟弥漫的战场抢占制高点,并打倒对方,才算胜利。记得在一个半个月亮还没爬上来的晚上,我方在粪堆顶上大败,在一片混战中我被“敌人”从粪堆上推下来,棉裤都撕开裆了,疼得我在地上好半天才站起来。回家后,看到我的一副狼狈相,姐姐们笑了,母亲却大怒,我疼得想哭,可还是强忍着没提从粪堆上摔下来的事。至今,我的一条腿的膝盖骨还比另一条腿的高一点。那个大粪堆,给了我永远的痛。

那时候我们玩耍都是对抗性的,想来是与受到的教育有关。记得我刚上小学的时候学校就开始对学生进行“忆苦想甜”教育,讲地主和资本家是如何剥削和压迫穷人的。我们学校有个大个子的徐老师,他给我们讲四川大邑县的《收租院》,讲恶霸地主刘文采为折磨穷人而建的水牢。他在上面哭着讲,我们学生在下面哭着听,一个个都攥紧了小拳头,恨不得把所有地主老财都打翻在地。为了响应学校让我们体验在地主的剥削下吃糠咽菜的号召,我吃过甜菜英子,吃过炒豆腐渣,也吃过麦麸子做成的窝头。吃着这些难咽的食物,想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旧社会,更加深了我对反动阶级的仇恨。学校还请过八队的老贫农李大爷给我们记苦。谁也没想到,李大爷说着说着竟说起老东家和耪青的经常吃住在一起,从不搞小灶,在农忙的时候,还跟着大伙一同下地干活。特别是说到东家在活累的时候就杀猪淘米,那大黄豆包子大肥肉块子可尽造时。听得我们小学生一愣一愣的,有的高年级学生竟止不住捂着嘴笑起来。这还了得,住校的老贫农代表只好让他下来歇一歇,并说地主让管够吃是为了让穷人好好干活。李大爷站起来红着脸还想说什么,却被住校的老贫农代表制止住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正是在那个年代,老师教会了我们<唱支山歌给党听>,我们学会了“夺过鞭子揍敌人”,学会了”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怨伸…..”后来,学校不再让李大爷到学校忆苦了,可在八队门口,我能经常看见他和社员们进进出出往大粪堆上抬粪的影。

八队的大院有三千多平方米,西侧的一趟房子分别是碾道、马料棚子和马棚。院内五挂马车上的马,还有一些没上套的马、驴、骡子都在一起。傍晚马灯挂在马棚的柱子,两趟马槽子上只见一匹匹马,不抬头地唰唰吃着用豆饼和扎好的一寸长的谷草和好的料。马棚的里墙上,有个小窗口,其实是起粪时往外扔粪的出口。在西趟房和正房的夹空,是生产队的羊圈。正房有五间,外屋有南北两个烧水馇猪食的大锅台,里屋四间是桶子屋,有南北两铺大炕。南炕的两组窗台上是上下对开的窗户,下面的是玻璃窗,上面的是用塑料布钉的,炕稍有两个行李卷,一个是老荣军秦大华的,另一个是马夫老张头的。西墙上方中间贴着毛主席像,左下方是社员的月工分表。靠近西墙的是两个办公桌和一个上开门的柜子。通常生产队开会,这儿都是政治队长、生产队长、妇女队长、会计、保管员才能坐的地方,像打头的、大老板子等只能坐在炕上。院子东侧的一趟房是生产队的大仓库,内存有粮食、种子和一些农具。正房的房后是牛圈,牛圈的北面是个有近万平方米的场院,一年下来生产队收获的苞米、高粱、谷子等作物都集中到这里脱粒。就是从草甸子打的羊草,也拉回来垛在这里。

在我学生时代的冬天,一大早总是被两种声音弄醒。一种是生产队打场的磙子声,一种是刨粪声。这声音就是命令。天没放亮我就起来了,穿上冰凉刺骨的棉袄棉裤,蹬上水靰鞡戴上狗皮帽子,脸都不洗一下,就冲进了黎明前的黑暗里。我背着粪箕子拿着小镐凭着经验溜着阳面的墙根,像一个侦察兵细心地观察着。发现地上黑点深一些的就一镐刨下去,大多时候是已冻的猪粪,也有时刨的是块土呵啦。每年冬天,我都要拣上二千多斤猪粪卖给八队。看到长高长大的大粪堆也有我的一点劳动成果,真有说不出的高兴。

大粪堆随着生产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解体,再也见不到了。如今人们喜欢用化肥,很少有人再拣粪了,就是小粪堆在子屯里也很难得一见。那时人们在野外干活,有屎有尿都得憋着回到家里才拉才撒,现在听起来真有点像天方谭,不可思议。可现在用化肥用得地力下降,土地都板结了,看来庄稼这枝花,从长远着想还得靠粪当家。

八队的大粪堆,永远也不会出现了。当年大粪堆的位置和生产队的院子、场院如今都一家一户地盖起了房子。现在想来,那个大粪堆不就是的我的一层层襁褓吗?我被“刨”出来后,农民们把襁褓一层层铺进了田野,到秋又从田野兜回了各种各样的果实。

现在我真想撕下一块襁褓来,缠一缠我伤痛的膝盖,好叫这痛不要延伸到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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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粪堆的评论 (共 4 条)

  • 芳草依依
  • 慧星
  • 水墨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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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石林闲散
    石林闲散 审核通过并说 素淡笔法描浓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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