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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城旧事

2018-02-14 15:23 作者:旭姗  | 1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申城旧事

文/旭姗

多年以后,在申城的街头走一走,已没有可挽的衣袖。

远去了一树树的蝉鸣,此时正是黄绿各半的景致。桂树花开二茬,清香宜人,凉风徐徐。林荫道上踩着细碎的阳光,风一摇树影斑驳,神秘多彩。著名作家傅菲说:每株植物都有着菩萨的脸。正如草木乃人之前生,佛是未来人之说,若心存善念与友,目光及处皆为佛。

浉河穿城而过,有人形象地比做是“申”的那一竖,小城被分成两块,城市不仅有了生机和灵动,更赋予了丰富的内涵。两岸长堤高筑沿河遍植垂柳,烟柳、波光潋滟一身浓淡相宜的墨色,天蓝水绿风清云淡是宜居之城不改的模样。若是几天没出门,突兀地就多出几幢楼,或河上又落下一架桥来。小城的变化日新月异,不然也不会像约会一样来寻找她的新意和秘而不宣的刺激。

生于斯长于斯,我却时常迷失在她的脉络一样清晰的街道,皆因小城倾斜的方向和纵横交错的胡同。胡同、城墙是小城旧时永不褪色的衣裳,正是这绝无仅有的风格,成就了她的魅力。(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上古时,因河流冲击而形成的一块平原,有了生存的条件,我们聪明而智慧的先祖便在这里开疆拓土,就着河流一弯建起一座城池。虽是筑土而建,但西南有河流护卫,是天然的安全保障。周围沃土万顷,四季分明气候适宜,加上这母乳般的河水滋润,便停下了奔徙的脚步,在此安生立命。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看重这个有恩于他的小城,建国不久,便重新扩城加墙,设重兵镇守并设信阳卫。扩建后的信阳城,弘大气派,城楼高耸城门墩厚,城墙上可以跑马,护城河深险,并设有四关五门,滴漏司晨。城里商铺成排,街道宽敞,塔寺遍布,牌坊林立,晨钟暮鼓,那是一段难得的繁华。遥想当年,“刀光剑影、鼓角争鸣”,一座坚固的城池,再加上它卧居中原,必定成为相争之地。因此,她历经战争烽烟洗礼,也曾遭倭寇铁蹄践踏,数次劫难之后,城里寺、庙、牌坊荡然无存。“石柱萎地,乱草接天”的景象让曾经的繁华走到了终点。

我多次审视小城的旧地图,像一只巨大的元宝,更像一只船,在千年岁月里风飘摇。关于她的前身,我只在文献、史料中寻觅踪迹。脑海中试图还原她的往昔,记忆便从我小时候生活的情境开启:

五岁之前,我家住在城北的火车站附近,一条名叫“共和里”胡同的尽头,两间草房,门前一棵古槐树,象一柄巨伞遮护着我家和对面一户人家。每当有火车经过,我们的房屋都会跟着颤动,抬头便看到巨龙般的白烟在空中翻滚。那时的孩子很淘,经常跑到横跨铁路的天桥上,扒着护栏看火车,看繁忙的货场,看火车把人一个个吐出来,把另一群人一个个吞进肚子里,待站台空空无人,它才神气十足地在越来越急的“况且-况且”声中,从我们脚下长啸而去,瞬间被车头喷出的浓烟吞噬,一团欢快的疯笑也随烟雾弥散。

对面人家曾是没落的贵族,从京城下放到此。男人比女人大得多,看似父女倒不像夫妻,别人说他就是《艳阳天》里的“马小辫”,家里曾藏有“变天帐”,所以街道居委会对他时时关照着,经常被叫去汇报思想。看不出文质彬彬的老头象恶人,一家三口,安宁和谐,令人羡慕。他家元宝经常招呼巷子里的小伙伴来玩儿,自豪地拿出许多稀罕好玩的东西,波浪鼓、万花筒、小算盘和整木箱的小人儿书,因此,元宝就自然成了小司令,身后总有一群屁颠屁颠跟着跑闹的孩子。

上了小学,我家搬到城南南门附近的一条胡同,这里比先前房舍正规大气,城里与关外情境大不相同。胡同里大大小小的四合院,黑色布瓦排排相扣,如情人不愿放开的手,有儿在屋顶盘旋或是鸽哨划过天空。我住的那院子有七户人家,院中有一口压水井,长着青苔的池子,绕着内院的通走廊,滴着水的屋檐。那屋檐天有阳光铺盖,秋天小草倔立,天会挂着一排排晶莹的冰柱。院里对角扯起的晾衣绳上飘着各色衣服,门帘一般挡在门前。年龄小些的孩子在衣物下穿梭,在走廊上追逐。白天,各类小贩的叫卖声,交替着在小巷里回响。打扰午睡的大人,引得孩子们探头探脑。我是从不午睡的,怕我乱跑,就让给他摇扇子,跟午睡的姊妹一样待遇:一根冰棍儿。入,爽声聊天或喝酒猜拳,哼唱小调,碗碟破碎夹杂着孩子的哭声,从咫尺之间的那些木格窗里传出,是胡同夜的奏鸣曲。还有谁家收音机里永远都是那个苍老而单调,如泣如诉的曲剧《卷席筒》。家里有电视机的,大度地搬到门外,一台电视机前一堆人在围观。清贫的日子因共享变得欢快而温暖。

那时,我喜欢流连街上各类小门店。百货商场、副食品门市、裁缝铺、烧腊店、粮油店、菜市组等,这些门店里的职员很是神气,端的是国家饭碗,对顾客爱搭不理,假如你没有粮油副食供应票,他们那手像是被烫着一般将你往外摇。有间杂货店离我家大约100米,女店员漂亮温和,轻声慢语。盛夏,我总是在中午时分路过那里时,买一只糕,跑步回家,送给正在低矮厨房里汗流浃背的母亲

巷子幽深,但从未见过撑油纸伞的丁香一样的姑娘。天一擦黑胡同那一处处洞开的院门,似恶魔喷血的口,胆小的我每次夜自习回来都一路小跑,离家老远就夸张地喊门,“妈-我回来啦!”渴望着刚入胡同就能看见我家亮灯的窗。

也就是这年的夏天,我把自己弄丢了——,那天阳光似火,地上的柏油都软得粘鞋底。正好赶上游斗前街那个女医生,人群中的她被推搡着,头发凌乱遮住大半边脸,胸前挂着一块纸板和一双鞋子,她竟然光着脚。不知是否那一幕惊呆了母亲,她松开我的手,耳边飘过一句“这是怎么了,她救过你的命呢”。我在拥挤的游行队伍里被人流挤散,沿着来时的路,面对那么多横逸出来的巷子,我迷茫了。再见妈妈时,那几个小时的委屈、绝望、恐惧和日头暴晒的苦楚,一下化为泪水,滂沱而落。妈妈一把拽过我:你要是找不着了,我也没法活啦。幸好接下来的日子渐趋平稳,学校也恢复了正常上课。

有些安排在不经意时来临,如我十八岁之后的生活。高中毕业我突然没了方向,我怕看到父母下班回来疲惫不堪的样子,白天在屋子里发呆,晚上沿着小街漫无目的的走。那座香烟绕梁,闹中取静的红门小庵吸引了我。

中山街上的梧桐绿荫似穹窿,这曾是一条有名的古街,位于城中心,南北走向笔直宽敞。它也曾叫“大寺口”街,那寺便是準提庵。当年南下征战的八贤王,带着女儿路过此地,郡主蒙準提菩萨灵感加持,便请求带发修行于此,后受皇帝恩准。準提庵遂得以扩建,规模宏大名扬遐迩。今天她依然红漆山门,倦缩在闹市一隅,是信众们修行礼佛的圣地。那个秋天我像一片枯叶在街头随风飘,不知道挤不上那坐独木桥,是否还有路可走。看遍真实和虚幻的魅影,打量这熟悉又陌生的小城,我努力仰起脸,不让泪落下来。我的世界犹如月光转身离去,留下黑暗与空寂。少不更事的我,曾在这儿驻足凝望过很久。木鱼“邦邦”,罄声悠扬,在心底震颤。此时回味感慨于心,那时竟生过遁的念头

用另一种遁的方式,许多人离开了小城走进外面的世界,最终成为迁徙的“候鸟”。歃血为盟的闺蜜从来都说自己是在外漂泊,秋来雁去蒙蒙雨,炊烟故里淡淡起,思念长长牵起,便多了匆匆归巢的脚步声。我在小城守着一份安宁,人生稳如时钟,准点被敲打提醒着,诗意给了文字,浪漫潜伏心底,这何尝不是一种皈依?

历史给小城留下传承和记忆的废墟,是先人点在小城眉间的朱砂。因现代文明,重建的新景无法落在原址,且皆呈现现代建筑的元素和人文气息,往日的一川烟草有了人为雕琢的痕迹。我曾幻想时光回溯:倭寇回到东瀛,侵略者泯灭了野心,取缔了“破四旧”之蛮法,政府收回拆城之令……;于是“信阳城墙”完好无损,城楼壕沟、四关五门、翁城都在原址上重生,东南角城墙上奎楼复活在夕阳里。街铺、阁楼、牌坊、民居、寺庙,囿于城墙之内各自归位。山水城郭两相望,城内不解山水情。临池阁楼上,有人镜中抚琴,音韵撩波风,闻者驻足沁心……如果真能如此,我定要真切地描绘她,从肌肤到骨骼。

东方红大道西端,关桥北,浉河岸边伫立一段古城墙,真实地裸露出历经岁月的沧桑,斑驳墙面布满蔓藤。抚摸残砖上浸染过鲜血的砂砾,仿佛听到墙头有急促的马蹄。这位千岁老人,沐浴着晨辉夕阳,守护着小城。看同一片天空下,芸芸众生轮回从身边走过,此时有我。

小城的四季给我不同的欢喜,春有百花秋赏月,夏有凉风冬飘雪。像一缕清风,拂过每一条曾走过的街道,在交错的人群中,我暗自期许能相遇一个人,你若在,这里,便是我终老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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