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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照常升起来(一位母亲写给儿子的信)蓝雪

2017-06-12 11:38 作者:蓝雪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虽然万籁无声,可这暧夜沉默却将我团团围住。我的儿子,自从有了你,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天更蓝,水更清,万物的细都滋润着我。我无时无刻不在享受着上帝赐给我们母子的恩泽。无论你笑、你哭、你喊、你沉默……你的生活与其中的这个世界,你和这个血肉相连的妈妈,就如同太阳和地球不可分割的同一片星云,这意味着你是我生命中的一切。

我的儿子,自从你闯下大祸,妈妈的心就再也没有宁静过。

那天你在妈妈耳边发出的低沉的绝望的声音:“妈,400万,没了!”你那种我无法描述的空洞无助的眼神,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恍惚中,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从楼上走到楼下。客厅里坐满了我们的亲人,年三十的钟声就要敲响,门外依稀传来礼炮的声音。

不能说,什么也不能说,更不能喊,也不能叫。(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三天三夜,就那样偎依在沙发上。夜,那么长,又那么短;那么短,又那么长。整个人仿佛从云端跌入深渊。不在想什么,不在希望什么。一切都变的毫无生气,毫无意义。

可世界却依然这样,每天的太阳照常升起来。

2016年5月12日夜

我的儿子,唯有这次你可能才意识到,你的行为使整个家庭遭到了重创和打击。过去岁月里,我无法算清你给自己和家人惹下的诸多大大小小的麻烦。

不知什么时候起,你成了酒吧里的常客。你的那些翻天颤地的行为,一次次伤害着自己,伤害着家人。因为醉酒,你的鼻梁骨折了,你的头部受伤了,你的膝盖受伤了,你的手受伤了......手机丢失,跌落摔碎对你来说是平常事。

还记得你去城管特勤总队报到的那天吗?你一米八的个头,穿着那身全副武装的制服,那是你下班后的第一个傍晚,"妈,"你推门进来,我眼前一亮,英姿飒爽的你突然在我面前腾空跳起转了一大圈。那时的你眼睛闪着亮光,我望着你那张年轻的气色很好的脸,我发自内心的喜悦,我笑着:“儿子,你真帅,真的很帅!”迷人自信的微笑立刻就挂在你的嘴唇上。你那快意的样子仿佛是在欢呼自己的胜利,而我却象是在赞扬一位真正的勇士。

然而,不到三个月,你又被酒精麻醉了。训练场上看不到你的踪影,你的队长一次次打电话寻找着你。队长找不到你,妈妈也找不到你。你总是在下午睡眼蒙眬的出现在人们面前。“为什么?”我问你这是为什么。你烦躁地大声吼着:“每天训练,象坐牢房!”“那么点工资,不够油费!”

儿子,我知道你长大了,队长管不了你,妈妈更管不了你。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你义无反顾的离开了这只队伍。可是,儿子你知道吗,你离开队伍的那天,妈妈的心都被掏空了。因为妈妈懂得,你离开了这只队伍就离开了对自己的约束,离开了磨练自己的机会。这个道理连你七十多岁的姥姥都明白,她为你扼腕叹息。她一手带大了你,她对你的不少与我与你父亲对你的爱。你出生的那个晚上,医院的病房里少了一扇沙窗,蚊虫满屋飞舞着。你的姥姥轻轻盖上你,她扶摸着你的小脸,她整个内心都充满了你。那个夜,她光着身子光着腿引来蚊虫叮咬。30年过去了,那个夜依然在我眼前滚动。

太阳升起来了,蚊虫不在飞舞,病房里终于宁静了!

2016年 5月13日夜

我的儿子,也许你认为我说的这一切,都是些锁碎可笑的小事。我之所以对你叙述这一切,无非是想让你知道,这些举手投足间,带给你的都是无尽的爱。而这种爱能让你看到黑暗中无数的光亮,或能触动你的一点点神经。

更让人纠心的是,你对你的父亲如前事的仇人,他对你的督促和教导早已让你烦不胜烦。可是你知道吗,你的每一个德行缺失,别人都会指责你的父母没有尽到责任

还记得吗?那个天,别人堵到你的车前,骂你一句,你可以一脚踹掉别人的车门,你像拎小鸡一样掂起他的衣领,我拦在你的面前,别人告饶,你都依然不肯松手;出租车司机挡了你的道,骂你一句,你可以一脚踹伤别人三根肋骨。你说你的父亲还怎么包容你?

你爱车入命,你的车换了一辆又一辆,从睿智、宝马、奔驰,在换成宝马。你虚荣,好高骛远,喜欢追求不切实际的目标。全款买的车换成了贷款。每月近8000元的贷款,最后还是落到了你父亲那儿。你恨你的父亲,讨厌你的父亲,甚至连说事都要我在中间传递。可是你父亲有一次却对我说:“等我们老了,住服装城那小屋吧,那方便。别墅给儿子住吧”

疑惑、愤怒交织着我。

人们说,父亲是山。可你能体会到这比山还沉重的爱吗?

这坐山如今还在托着你。

望着窗外的月夜,忽然间所有的一切,点点滴滴都浮现在我心头。我的儿子,你若不长大该多好。

那个酷热的夜。三岁的你又在搭积木。我在赶写一份材料。房间里闷的几乎透不过气,蚊虫也在周身叮咬。只剩一个结尾了,可我不想再写下去了。我站起身,你依然蹲在沙发前,你已整整蹲了三个钟头。我拿来毛巾擦去你额头上的汗水,“宇,睡觉吧!”一不小心,我撞掉了你用整个晚上心血搭起的"小卧车"。你“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别哭,别哭,妈妈帮你搭!”你执拗着,不肯去睡觉。

我疲倦得支持不住,歪在床梆上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醒来,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抬手,噢,天!已经过了二点。我一跃声站起来走近你。“妈妈,你看火车,还有一节车厢就搭完了!”我这才注意到你搭了一辆长长的“火车”,从沙发的这一头到另一头,三幅积木几乎拼完了。我抱起你,你的一双眼晴被蚊虫咬得红肿,两条胳膊沾满了被蚊虫叮咬的血。你困乏地倒在我的怀里,“妈妈,还有一节车厢,还有...”话没说完你就睡着了。“儿子,还有一节车厢,妈妈帮你搭!”我吻着你的脸,那一刻,你的执着感动着我,我的眼晴湿了。

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来了,你依然香甜的睡着。

2016年 5月14日夜

我的儿子,也许你现在依然无法理解我内心千头万绪交织的痛。今天我拿起笔的手有点颤,太阳穴突突直跳。直今我也难以理解,你每次闯下的祸都能发挥到极致,都能让你的母亲幻想着大的变故的到来。

那晚你和你的教练在一起,你们又在酒吧里。一点钟没有你的踪影,两点没有,三点还是没有。你的教练早已回到家中不知你的去向。四点,急促的电话震醒了我。

“妈,你差点见不到我了。我掉进河里了,自己爬上来了!”

“车也掉进河里了吗?”我的下额骨呷呷的发起颤来。

“没有,车没有,你快来呀!”

出租车载着我,四点转到五点才找到你。你歪歪倒倒,睁大着一双带着血丝的发光的眼睛走近我:“妈,我差点见不到你了,我掉进河里,自己爬上来了!”可眼前的你,衣冠楚楚,鞋袜干爽,一点没掉进河里的迹象。我跟着你又转悠了半小时才找到你的车。

我载着你,回家的路上天已放亮。路经一处肯德基店,你说你饿了。等我买来汉堡,你已鼾睡。我叫醒你,你突然大哭起来:“姥爷,我见姥爷了。我想我姥爷,想姥爷呀!”那一刻,你双手抹着泪就像一个十岁的孩子失去了亲人的伤心和委屈。

那时,你的姥爷离开我们还不到两个月。我泪泉奔涌,踏着油门的脚都在发颤。我的儿子,你可知道,你姥爷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可是,仅仅半个月。又一个凌晨三点,一声巨响惊醒了睡梦中的我。你出事的地点离家不远。我的儿子,无论如何我也不敢想,那竟是你撞车的声响。

“妈,出大事了,车撞了!”

我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那时,你的妈妈就像一片可怜的小纸片,被暴风雨随便吹打和蹂躏。

你撞毁了路边的花坛,撞掉了路边的广告牌。你的半个车身碎了,可驾驶舱却完好无损。你稳稳的立在我面前。我的朋友,岩,一直紧握在我右手的手松开了。

我的儿子,你忘记了我们过去的那些艰难的日子。

94年的天,我带着你离开了新疆兵团,离开了生你养你的土地,也离开了我执爱的职业巜塔里木报社》。那是因为你的父亲在苏州等着我们。

我的儿子,今天我不得不告诉你真相。我们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是因为你的父亲在银行工作时与一位副行长牵扯到一桩冤案。5年后,这位副行长,才从狱中出来得以平反。那么你的父亲的出走是及其正确的。

那一年的冬日,雨绵绵,雾茫茫。虽然我们走进了苏州,走进了这片美丽。可是离开故土,犹如秋天的落叶铺满了我的心。我所有的梦,都是在飘,漠风在吹,暖烘烘的炉旁望着你吃着醇香的考肉。

那一年的冬日,雨绵绵,雾茫茫;那一年的冬日,缺少温暖,风很冷。

你父亲借钱为我们买来了30平米的新房。没有条件取暧。我带着你挤在那张不足一米宽的小床上,一个又一个湿冷的寒夜,我侧身拥着你,温暖着你。那个冬日,我落下了终身腰背疼痛的疾病。

我的儿子,那些日子,虽然清苦,可却让我百无牵挂

走在街上我问你:“想吃什么?”

“想吃烤羊肉!”

我摇摇头:“苏州没有!”

你憨笑着。那时你才8岁,我知道你是在故意说笑。

一位扎着蝴蝶辩儿的小姑娘,手中拿着冰激凌蹦跳着迎面跑来。螺旋式的奶油波纹由下而上,一圈圈的延伸开来。你猛然定下神,你一定是闻到了那白色的奶状伴随的清香。你抿着嘴,头部随着小女孩跑去的方向移动。

“想吃吗?”

你摇摇头

可是,妈妈把冰激凌递到你的手上,你快活的快要蹦起来。那一刻,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那些日子,虽然我所有梦醒的早晨都在问自己,离开故土我是不是永远都那么忧郁,是不是那每一片雪花,每一滴细雨都飘向我不敢回首的岁月。

那些日子,虽然看到的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在木纳的感情空间匆匆而过,虽然我落入了苍白和惆怅。但我的儿子,一想到你抿着小嘴,和那欣然摇头的模样,我就感到太阳会升起来的。

2016年5月17日午

世界上只有一样东西能让人们把一切都忘掉,那就是可爱的孩子。我的儿子,我能忘掉一切,可你那瞬间的憨笑,你抿着嘴移动头部的神情,你欣然摇头的模样,却让我难以忘掉。

我不得不反思,也许我见到的只是娇嫩的树皮,我认识的只是孩子的一面,而这一面只是隐藏在你心灵深处的火种,它不代表永恒;我不得不反思,也许我看到的只是在早晨的微明中,出现的一缕极弱的光线。我根本无法控制,这深处的火种会不会喷射出来,;我也无法控制这一缕光线能不能放射出来。

你自幼顽皮,你喜爱足球。四年级时,足球就成了你的伴侣。你是小区里的孩子王,每日里,你抱着足球东奔西颠,被太阳晒的黑幽幽的脸上总是挂满了汗珠。小区里总能听到你大声吆喝的声音。你常常去招惹那些小伙伴。就连邻家楼上的孩子你的同学的母亲都找上门来:

“你管管啊,你的孩子老欺负我的儿子,瞧,又被他打哭了!”

你说他笨,是猪,连球门都守不住。你的父亲结结实实揍了你。那日你跑了。晚饭时仍见不到你的踪影。我找遍了小区的角角落落。那是你第一次藏起来不想见家人。十点鈡光景,我在小区的一间自行车库里发现了你,你蹲在角落里,缩成一团。我喜极交加。见到我,你委屈的抽泣起来。

在你们表兄弟中,你挨打是最多的。可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依然是最顽皮的那一个。教室里的椅子被你跌坏、门锁掉了、玻璃碎了……

我的儿子,如今我不得不反思,是不是你父亲粗暴的教育在那时给你埋下了隐患?

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促使你今天压碎自己的生活。

十三岁那年,你迈进了中学的大门。足球仍然是你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你房间的墙壁上,挂满了众多足球明星的照片,贝克汉姆、罗纳尔多、拉尔森⋯⋯那些我连问也不想问,记也不想记的名字,而你就生活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人干涉你的世界。凡是与足球有关的,你都极其的兴奋。你的一篇关于写足球的作文,老师几乎批给了你满分。你把足球写的飞了起来、跳了起来、跃了起来,你把足球比喻成生命的世界。你的这篇作文也感动了妈妈,以至于你中考时,我一再推荐你去报考新闻,做一名体育记者。

我的儿子,那一阶段的你,是一个喜爱足球,学习努力,同学拥戴,老师喜欢的孩子。

那些日子太阳放出的光辉是五颜六色的,月亮闪烁的露水是透明的,布满星星的天空是蓝色的,就连黑夜都显得那么安详和清亮。

日子悄悄从指缝溜走。中考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你放学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你的成绩突然一落千丈。老师找到了妈妈,妈妈找到了你,网吧里找到了你。你的父亲结结实实揍了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你还是把饭钱省下来去网吧;你还是把买冰激凌的钱省下来去网吧;你甚至在夜半三更,从自己二楼房间卧室的窗户里翻出去去网吧。你废寝忘食,心醉神迷。网吧里成为你生命里的光明去处。你的父亲常常一个个网吧挨个寻找着你。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心”能打回来吗?“心”能骂回来吗?

你的成绩一落千丈。妈妈为你找来了家教,换了一个又一个。最后终于找来了曾在学校任过校长的老师。

你的心驻守在网吧里。他做过老师有用吗?他做过校长有用吗?他用尽了心思,他昂着头,抑扬顿挫,绘声绘色。他感动着我有用吗?

你一脸麻木地望着这个做过老师的校长,你呆滞的目光,冷冷的,冷的无法控制的闭上了眼睛。你从椅子上重重的摔落在地上,你被摔醒了,校长被吓惊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老校长满是皱纹的面颊上滚了下来。

“这孩子,我教不了!”老校长的嘴唇颤抖着。

你终于没能考上高中。

我的儿子,无论做什么,在你身上总能看到奇迹的发生。我的朋友说,你就是“哪吒”转世啊!

你的父亲为你安排了北京一所大学里学习装潢设计,不到一个月,你就回到了苏州。连开个玩笑你都能惹上麻烦。与你同宿舍的一位有自闭症的同学,你竟然抱起他:

“你说话,为什么不说话,你再不说话我把你从这十二楼的窗子里甩出去!”

你的玩笑开过了头。那位同学的父亲不依不饶,说你吓坏了他的儿子,非要你赔偿。你一怒回到了苏州。

“我本就不想去北京,”你嚷着。“本就不喜欢那个什么装潢设计!”

那时,你的父亲远在新疆办事。

可不满16岁的你,学总是要上啊。我建议你去学体育新闻,回来做一名体育记者,但你一口就否定了。

“妈,我想去体校,我想去踢球。”你眼睛里放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我要踢进国家队!”

我的儿子,你眼睛里放出的是一种急闪的电光,那种急闪的电光只有妈妈能读懂。

我在脑海里过滤着我所有认识的人的名单,过滤着有可能帮上我的朋友。那时体校的招生都已结束。可无论如何,我也想去试试。朋友带着我,忐忐忑忑走进了体育局局长的家里。

我向他诉说着你对体育的热爱,对足球的热望,诉说着你满墙挂着的明星的名字,诉说着你想踢进国家队的愿望和决心......

“可是名额都满了,招生都结束了!”局长很为难。

“给孩子一次机会,”局长的老父亲,哪位慈祥的老人对着他的儿子说。“打个电话,试试看,能不能增加个名额?”她的老父亲一定是看懂了一位母亲对儿子那难以名状的渴望和期待。

他高大的体格站了起来。他掏出了手机。他那张镇定,俊美的脸和那纯朴温厚的声音,多少年后还清晰在眼前。

“......看看,在给个名额。”二十分钟后,他略微欣喜地关掉了电话。

“......那么,明天带孩子来报到吧!”

我的儿子,在那短短的瞬间,我听到了这样的消息,我能抑制住这样的喜悦吗?一股暖暖的热流,一直从耳朵流到我的胸膛。虽然妈妈以后在也没有见过这位局长,在也没有见过他的老父亲。可是,他们是我这一生中都值得尊重和铭记的人。

我的儿子,你听到了这个消息,是不是感到太阳放出的光辉是五颜六色的;月光闪烁的露水是透明的;布满星星的天空是蓝色的;就连黑夜都显得那么安详和清亮啊

那么你心灵深处的火种会喷出来吗?那一缕光线会射出来吗?

你顺利进入了苏州市体校,而后进入了苏州市体育学院。

我的儿子,我一直坚信太阳会升起来的。看,太阳升起来了。

2016年5月18日夜

已是五月,落雨的天还是异样的冷。风雨把幽暗布满了天空,妈妈的腰背又疼痛起来。

星期天的下午你小舅又来了。自你闯下大祸,他风雨无阻,每星期日从盛泽赶来。在阴雨中,在这悲愁的压抑下,我们围坐在一起,他谈着他的生意,谈着他的理想。他的到来总会给家里带来一丝生气,带来一线阳光。你的姥姥有时也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午后,急促的敲门声和叫喊一阵紧似一阵地响起来,听到这样的声音,我便知道“暴风雨”又要来了。这已是第九次上门讨债的人。

我的儿子,你把你的车抵了,房子抵了,你依然没有还清你的债务。你把剩下的无尽的烦恼留给了家人。你把这个原本宁静的家搅了底朝天。

妈妈做梦也没想到,你不但把你名下的两套房子抵出去,连我瞒着你父亲刚给你买的新房都抵出去。我的儿子,你抵的是房吗,你抵的是妈妈的心,妈妈的血。

你恨你的父亲,可你的父亲却一直想要你们搬来一起住。可你能给他这样的机会吗?他能有这样的机会吗?他享受这样的天伦之乐有错吗?我瞒着你父亲给你们买房,是怕打破我们原有的宁静的生活。你与你的父亲在一起,这个家会有宁静吗?你也许无法体会,你的父亲爱你胜我爱你百倍、千倍。他宁可不要这样的宁静,也要每天看着你。

“他们现在一无所有,”你父亲期待的对我说。“让他们搬来吧?”

他放不下你。即使你闯了天祸。他宁可不要这样的宁静。

你带着你的妻子,带着你的儿子,搬出了新房。你住进了租住的小屋。你的父亲整夜睡不着觉,那个租住的小屋折磨着他。

他五十多岁了还在北方奔波。

你们走了,却把无尽的烦恼和惆怅留给了妈妈。

急促的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雨水拍打着屋顶,淅沥作响。我打开房门,一辆轿车停在院门外。一位虎背熊腰的男人,急步冲进院门。

“你是成林的妈妈吧?”他眼露凶光。

“你找错人了!”

他连你的名字都叫错。这是借的什么债啊。我关上房门。只片刻功夫,那门又被敲响了。

“你怕吗,为什么要回避?”他流露出更凶的目光。

“这里没有成林,我是被吓大的吗?”我平静地说。“我为什么怕你?”

“我说错了,是成宇。他借我20万。不,是借王哥的。王哥借我的,他把债转给了我。”他煽了煽手中的纸张。“看,王哥写给我的委托书!”

你的小舅也站在了门前的屋檐下。

我的儿子,你想过有一天,你的朋友会这样逼着妈妈来要债吗?这是你的朋友吗?

“告诉你,我是刚释放出来的,没钱吃饭了!”

“你住别野,你家院里停两辆车。”

“必须给钱,不给,住你家。”他叫嚣着。“我光脚不怕穿鞋的,不要怪我明天在这拉横幅!”

你的小舅突然跳了起来:

“在敢跟我姐这么说话,我现在就杀了你。信不信,现在就杀你!”

你的姥姥慌恐的从房间里冲了出来。讨债的,他,安静了。雨仍然缓慢而顽固地下着。我拿起电话拨打了110。

我坐在屋檐下的石墩上,我接通了你和你父亲的电话。这时我才明白,这是一笔不清不白的赌球债。

“我回去,妈,明天我就回去,我让他们杀了我!”你在遥远的北方,你在电话里发疯似地狂叫着。

我在屋檐下的石墩上,静静等待警察的到来。

冷风夹着细雨一阵阵吹来。不知为什么啊,我坐着的石墩突然碎了。我的儿子,你敢相信吗,它碎了,真的碎了。我头部着地,重重摔了下去。我的儿子,只要是你,只要为你,奇迹就这么发生了。吓坏了你小舅,也惊呆了讨债人。

警察来了。为了你的债,我已是第五次报警。警察认出了我,我认出了警察。

警察来了,我立在那儿,头晕沉沉的。“呵,你的儿子啊,又给惹麻烦哦!”

讨债的拿出了你白纸黑字写的欠条。

“我过不下去了,”讨债的突然温和起来。“我刚买了房,还不上贷款了。我们够朋友吧,20万连利息都不要!”

我告诉警察那是赌球,赌债有用吗?我告诉警察要你那个王哥来,他会来吗?我告诉警察赶他走有用吗?他拿着你白纸黑字写的欠条,温顺的像头小绵羊。

天渐渐暗了下来,四处都显得那么愁惨。

“告诉你啊,要钱商量,不许踏进这个家门。”细雨打在警察身上、头盔上。“找她儿子,去法院解决!”

你小舅的怒火平了,我撵走了你小舅。他拗不过我。“就这么走吗?”他一百个不放心。看着警察,他走了。

“我们不能这么一直守着你吧?”细雨打在警察的脸上。“你跟家人商量下吧。”年轻的警察走出了院门。

讨债的,他异样的安静了。

我关上了客厅的大门,反锁了房门。透过客厅房门的玻璃,见那讨债的静静地坐在大门屋檐下的角落里。

他,这是要夜战吗?

夜色早已降临。你父亲电话里传来坚定的声音:“记住啊,赌债坚决不还,决不放口!”

我的儿子,你这一笔又一笔说不清道不明的债,又何止400万,你压得家人喘不过气了。

“我回去,妈,我回去,我让他们杀了我!”你发疯,你发狂。你忍受不了妈妈被伤害的痛苦。这时你才知道你连累了自己的亲人。

可是,我的儿子,你谁的钱都借,教练、朋友、亲戚......你说,他们的钱,你父亲能视而不见吗?妈妈能视而不管吗?

你现在意识到是不是太晚了?

讨债的依然窝在屋檐下的角落里。

门外的雨声犹如唱着悲伤的歌曲。你的妹妹已经睡下了。你的姥姥陪我在客厅的沙发上。77岁的老人,还在为她的女儿担惊受怕。一缕昏暗的光线陪着我们。你的姥姥拿来毯子递给我:“外面那人不知冷不冷呀?”

凄冷的空气,湿红着我的眼眶。心也仿佛淅沥下着雨。这夜的雨声,让人感到如此孤寂,如此漫长。

门外的敲门声又响起了。我站起身,打开门。天,是年轻的警察。

我的儿子,两个多小时,那警察就那么守在院门外。

世上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事,常让妈妈感动着,温暖着。儿子,你被感动过,温暖过吗?

“你与家人商量的怎样了?”雨水打在他的身上,打在他的脸上。

警察终于走了。

讨债的依然窝在屋檐下的角落里。他缩在那儿,手机在他手上时而闪动着光亮。雨渐渐停了。这夜,安静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讨债人打响了我的电话:“阿姨,我走了。”他的声音怎么会突然变得温文而雅,“你把院门关上吧!”

这样的温文而雅,使我想到,那猛烈敲响的铜鼓,猝然沉下。

既然雨住了,第二天的太阳肯定会升起来了。

5月21日夜

我的儿子,连日来,这些沉重的话题,让妈妈彻夜难寐。我在记忆的长河中不断搜寻着与你有关的人和事,幼时、儿时、现在的你。我所说的这一切,无非是想希望在你看到这封信时,能够触醒你。

你虽然顺利进入了体校,可这竟成了妈妈心中永远的伤痛。你每日里在运动场上奔跑,一场又一场球赛,你的身上到处伤痕累累。可你一点不在乎那些身上的伤痕。你常常自豪的象妈妈展示着你胸部的肌肉,展示着你腿部的肌肉。虽然你健壮的体格令人仰慕。可是,你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学会了讲名牌、穿名牌;你说话带脏,还带点匪气。

你的书包是崭新的,你的书包里的书是崭新的。看着你那些从未翻动过的崭新的课本,妈妈的心是揪心的痛。

树不修,长不直;人不学,没知识。不学知识,难道你的父亲会听之任之吗;不学知识,难道你的父亲会袖手旁观吗?可你父亲的教导已让你忍无可忍。

你第一次离家出走了。你的班主任老师寝室难眠。

“班里任何一位同学离家出走,我都不会太担心。”你的老师忧心忡忡。“可是,你这孩子,我实在放心不下。他没有心计,是班里最善良的一个孩子!”

你出走了,你的父亲开着车,载着他的朋友,大街小巷整日整夜寻找着你。

妈妈翻出了你当年离家后写的一篇作文“离家出走的日子”。这篇作文被你的老师推荐收录在《我与体校》一书中。至今读来都让妈妈心碎:

今年,十一月的一个寒冷的晚上,我离开了家,不打算回来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了了那些沉闷的日子。爸总是在我看来一些小事上,不停地责怪、教训我。放学回来晚了不行、打游戏不行、不看书不行、睡觉晚了也不行......那天又因为其中考试成绩差,被爸爸骂了一顿。爸爸的话说的很难听,说我只会花钱,什么都不会,是家里养的一个废物。他的话激怒了我,大大伤了我的自尊。

我一怒之下,离开了家。冬日的晚上,风特别的冷。可是一离开了家,我就不想再回去了。

我只想快快离开苏州。但衣物、钱什么都没带,我这样空着手能去哪儿呢?于是,第二天的下午我悄悄侯在我家小区大院的树丛里。我想等爸爸妈妈出门后在回去取些衣物、钱之类的东西。可是左等右等,两个钟头过去了,也不见人出来。

于是,我只好略施小计,给妈妈发信息,说我在体校,让他们快来接我。我最了解妈妈,一个晚上我没回去,她一定非常着急。果然我家的车几分钟后就开出了小区的大门。把他们骗出家门,我就飞快地冲进家里,拿了自己的东西,立刻乘车去了火车站。

到了火车站,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是一心想离开苏州。就在这时,我听到车站播音员的声音,说去上海的火车马上就要开了。我连想也没想,就乘车去了上海。

一出站台,许多人围上来,全是问要不要住宿的。我在火车站转来转去,脑子里一片空白。后来我跟着一位看上去还算面善的老太婆进了一家小旅店。一坐下来,我就觉得膝盖疼痛难忍。那是我踢球时扭伤的。可能是路走的太多,我的腿又肿了起来。抱着这条腿,我有点想妈妈了。往常这个时候妈妈已经在我的腿上裹好了中药。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门外走廊上传来啪啦啪啦脸盆的磕碰声和人们的吵杂声。我脱去外衣,拿着手机、钱包钻进被窝,我感到了一丝不安全。我望着窗外,我看到了星星,那好像和平常的星星不一样,吹进的风也不一样。我的腿一阵阵发疼,我有点失眠。我感到烦躁、心跳,并且想要哭泣。

我的情绪越来越低落。这时我的手机又收到了信息,还是妈妈发给我的,无非是劝我回家的话。一看是妈妈发来的信息,我干脆关掉了手机。我还是想,不回家了,绝对不回家。我决定往更远的地方跑,我准备去天津,那里有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我想去打工挣钱养活自己。我再也不想听爸爸说我是家里养的一个废物。

我终于睡着了。等我醒来,窗外面的天空高远了。一想到今天早晨不用去上课,晚上也不用去听爸爸的唠叨了,我的心就像破晓的云雀冲出了阴郁的大地。可只片刻的功夫,我又有了新的压力。天这么冷,我换下的衣服怎么办?在家里都是妈妈替我洗。手头这么紧,我的生活能维持多久?我得尽快找到工作赚钱。于是,我又去了火车站,这已是下午三点半了,我准备离开上海去天津。

我还没买上去天津的火车票,我的手机响了。一接电话,是教练的声音。不知为什么,一听到教练的声音,我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回学校、想回家了,而且是那么的急切。

我终于回到了苏州,回到了家,回到了学校。

我离开苏州、离开家、离开学校整整四天。妈妈病倒了,姥姥几天没吃饭,姥爷瘦了一大圈。回到家,我就发起了高烧。妈妈守着我,我心里真是难过极了。我愧的立刻心上烧起来,好像眼泪又要流出来。爸爸完全是为了我好,难道说了我几句,就值得去干这种傻事......

我的儿子,妈妈知道你本就是一个本性善良的孩子。四岁那年,那个风和日丽的星期日,你坐在你姥爷怀里,你的姥爷爱怜地吻着你的小脑袋:

“我的小外孙啊,姥爷老了,快抱不动你了!”

“姥爷,我们去买唐僧肉吧?”你那双又深又黑的眼睛闪着机灵,圆圆的小脸还带着玩皮的神色。“你和姥姥,还有我爸爸妈妈都吃点唐僧肉,你们都不会老,我也不要长大!”

当时你的姥爷把你更紧的依在怀里:“我的小外孙呀,我的小心肝呀!”你的头紧紧贴在你姥爷的胸前。你的姥姥坐在一边,双眼闪着泪花。

我的儿子,幸福有时就是那么简单,它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一个动作,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只要它是真实的,记忆就会永远刻在那一瞬。而那一瞬犹如一道飞架在天空的彩虹,纵使满目阴霾,都能让人感到世界的温馨。

我的儿子,妈妈知道你本就是一个本性善良的孩子。你在体校的日子里,你学会了喝酒,你在酒吧里,你告诫你身边的伙伴:“怎么玩,怎么喝都行,谁敢沾毒我打死他,立马给我滚出去!”

我的儿子,妈妈知道你本就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你做汇票,理财赚了钱,你立马拿出3000元分给了你的三个堂表兄,你和他们一起分享你成功的快乐和喜悦。

我的儿子,妈妈知道你本就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你赚了钱,你和你的可爱的妻子硬拉着妈妈去商场,那是你第一次挣上钱。你们给妈妈买了金手镯、买了外套、买了衬衫、买了裤子、买了鞋,还为你父亲添了一块手表。我穿上你俩为我买的全副武装的行头,你的妻子欣然地望着我:

“妈,你穿这身真好看,真好看呀!”

我的儿子,在我看来,那身装扮并不适合我。可那一日,你能感受到妈妈的心吗?你能感受到一个做母亲的心吗?那一日,纵使我写尽天下所有的文字,也表达不清我心中的悲和喜。

临近节日,你问:“妈,那金手镯你怎么不带呢?”

虽然妈妈并不喜欢穿金戴银。“不舍得呵,”我说。“等过节了在戴啊!”

过节了,我穿上你俩给我买的服饰。见到朋友,话就到嘴边了:

“这是我儿子给买的。”坐在沙发上,我翘起双脚。“瞧,还有这鞋,这手镯!”

挚友,岩,笑了!

挚友,静,笑了!

又过了些日子。

“这是我儿子给买的。”见到朋友,话又到嘴边。

没待我说完,我的挚友,岩嘲笑着讥讽地说“瞧,还有这鞋!”

静,嘲笑着讥讽地说:“瞧,还有这手镯!”

俩个挚友笑了,那笑带着一丝怜悯。

我的儿子,那时,我感到太阳离我那么近了,我分明感觉到了太阳的丝丝暖意。

5月24日夜

我的儿子,09年的4月22日,那个你依在他怀里的人走了,那个世界上最疼爱你的人走了。那一日,你的姥爷什么话也没留下,他静静的,那么安详。

那些日子,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在你姥爷经历着一次次化疗的日子里,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宇宇现在做什么?”你姥爷无数次的问及你,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一次次触着你姥爷干枯的手,生怕一松手就再也抓不着。“他在谈生意,忙!”我无数次的撒着谎,你姥爷无数次的欠起那疲倦的身躯要我重复着这样的回答。

我的儿子,我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知道你姥爷疲倦的身躯无数次的欠起身打探你的消息时,你会不会把这一幕映在胸前,成为今生的遗憾。

我触着你姥爷干枯的手时,你在哪里?你日日醉酒,夜夜笙歌?

我触着你姥爷干枯的手时,你在哪里?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那一日,你来了。突然带来了位姑娘,那姑娘一身黑色的裙装裹着她那娇媚的身体,她的头发从前卷成松松的卷发,披散在她白皙透红的脸上,她露出微微的笑意。那一瞬间,她的确是美丽极了。

“姥爷,我女朋友!”你嘻嘻地笑着。

我闻到了你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酒味。也闻到了那姑娘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清香。

那一日,你姥爷疲倦的身躯坐了起来。

他慈祥愉快的望着你们,他脸上的皱纹都仿佛吸饱了阳光。那个快要走完他一生的人,始终没把眼光从你身上挪开一分钟。

我的儿子,我不知道,你是否能感觉到,他眼光里表达的是对你流也流不尽的爱,搁也搁不下的心。那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你的那种眼神,仿佛是他对这个世界做最后的答辞。

你的姥爷,他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流也流不尽的爱,有太多割舍不下的东西。

你还不满三岁,落着大雪,你姥爷来了,从十几里以外的地方赶来了。

“爸爸,”我很惊喜,“下雪你怎么还来?”我接过你姥爷手中的鸡。捂着那双红肿的手。

“我就是想外孙呀,外孙喜欢吃鸡肉,我这有两个星期没见了!”

“爸爸......”我喉咙有点哽,“他去幼儿园了!”我忙起身去烧饭,我知道你姥爷最喜爱吃千层饼。我精心为他烧了饭菜。

“爸爸,”我喊叫着,“爸爸,饭烧好了!”没有应声,我走进正门。原来,你的姥爷斜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我不忍再叫他,他睡得那么香甜。在我的记忆里,你姥爷从没睡过一个好觉。他永远都是那么忙忙碌碌,不知道爱惜自己,不懂得休息。自我记事起,你姥爷每天总是凌晨六点就起床,为全家人烧好饭菜。然后下地干活,挖渠、清淤、割稻......每天拖着疲惫的步子,走进家门,又是一刻也不停。那些年,他吃着包谷面,窝窝头,留给我们却是喷香的白米饭。我们好不懂事,把他留下的一切都“吸干”。我们心满意足的时候,你姥爷慈祥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那时,你的姥爷已年过半百,我们三兄妹也都有了各自的家,他一样的要为我们操劳。一个阴雨连绵的中午,我正挑着一担水横穿公路时,突然遇见了你姥爷。他抢过扁担。“爸爸,你年纪大了我能挑得动!”我执拗地不肯松手。“我来,让我来,女孩家挑不动水!”望着你姥爷让扁担压的更弯的背,我哭了。

我拿来枕头垫在你姥爷头下,为他脱去满是泥点的绒布鞋,轻轻盖上被子。望着你姥爷满头的白发和那张消瘦的脸,我一阵心酸。他老了,真的老了。我不止一次地对你姥爷说:“爸爸,你和妈妈来我这儿住吧,你们那多荒凉,多寂寞......”可是,唯有这一点,我不能理解他。千遍万遍请求,他从来没答应过。

你从幼儿园回来,你快乐地跳跃着,奔跑着:“姥爷,姥爷!”你拥进他的怀里,头紧紧贴进他的胸前,你姥爷吻着你的小脑袋。那一刻,妈妈

的心都被融化了。那一刻,至今想来,都让我热泪盈眶。

医院里,你姥爷那停留在你脸上的目光,那撑起的疲惫的身躯, 那无尽的牵挂的眼神,那无法割舍的目光。我的儿子,你感受到了吗?

你喝酒了,妈妈责怪你几句,你抢过妈妈手中的钥匙,开车飞奔而去。你说你的姥爷能丢下对你的牵挂吗?

你又喝酒了,你父亲责怪你几句,你跃身翻上院墙,你站在一米多高的院墙上,墙外就是深不见底的股股流动的河水。 你说你的姥爷能丢下对你的割舍吗?

夜,黑沉沉,一家人站在院中守望着你。那时,我仿佛已经听到了细胞哭泣的恶神的来临。

“就此别过,我的儿子,”我的心在喉咙里仿佛被手卡住。“我们母子的缘分已到尽头!”我注视着黑夜中的你的身影,死神离你只有一步之遥。你摇晃着,你终于跳回了原地。

我的儿子,细述你日日夜夜,夜夜日日写不完的结局。你说,你的姥爷能丢下那个曾经依在他怀里的小外孙吗?

没有月光的晚上,你喝酒驾车。多少次我对自己说:“就此别过吧!”

我奇怪,那个晚上,我竟能如此平静。我平静的不像你的母亲。没有恐惧、没有悲伤、没有眼泪。只有一个声音回响在这个世界:“就此别过!”

我奇怪,那个晚上,我站在窗前,仿佛是站在世界的尽头,遥望着黑夜,遥望着你那摇摆不定的身影,等待着破碎崩溃的那一刻。

你姥爷疲倦了。

妈妈也疲倦了。从我离开故土的那一天,悲伤和沉郁一直伴随着我漂泊的心。

没有月光的晚上,多少次我问自己:

“你是谁?”你还是那个把小脑袋依在你姥爷怀里的小外孙吗?

“你是谁?”你还是那个执着地搭着积木火车的小宝贝吗?”

仍下碗筷,你就要出去。你喜爱外面的世界,更喜爱同妈妈一道分享美丽的大自然。忙碌了一天的我,回到家里,已整理好了房间,做好了饭。那会儿锅碗瓢勺正等着我去清洗。但你期待的叫声又在我耳边响起。我拉起你的手,走向外面的世界。直到昏暗的天空变得漆黑一片。

灯下,我恍恍的提起了笔,有一股创作的热流在涌动。可是,你的哭声又响起来了,你嚷着要听故事

“你不能看看孩子吗?”我向着正在埋头写字的你的父亲喊叫起来。我几乎要哭了。

“还是你看看吧!”你父亲抬起头,一双疲惫的眼睛望着我,“我今天要加班,还要清理帐目!”他今天这么说,昨天这么说,他永远都是这么说的。

疲惫的眼睛印在我的心上。

你在我腿上坐着,听完了故事,你安静了。你不在哭闹。看书吧,不是还可以看书吗?我拿起《牛氓》翻到第一页上:“无论我活着或是我死掉,我都是一只快乐的飞氓!”

“嚓!”第一页没读完,就被你那双小手整整齐齐地撕了下来。我仍掉书本,轻轻吻着你的脸,不知为什么,泪水竟在眼眶里打转。十二点钟光景,你睡着了。周围寂静下来,可这寂静却突然使我感到一种陡然的空漠和惆怅,三岁的你哪里懂得母亲,你只知道哭啊闹啊,你无忧无虑,嘻嘻笑笑。等你懂得母亲的时候,母亲的热血早已消融,母亲的青丢得太久太久。

深深的烦恼困扰着我,我在寂静的房间抹着泪,只觉到处都是灰色的。我活着竟和这灰色的房子一样,暗淡无光,毫无生气,毫无意义。

我无意间又瞥见你撕下的斐业:“无论我活着,或是我死掉,我都是一只快乐的飞氓!”脑海中反复回荡着牛氓的话语:“无论我活着,或是我死掉,我都是一只快乐的飞氓!”

我的儿子,如今,你长大了,你还是没能懂得母亲!

我每天都在等待着早晨的太阳升起来,太阳每次都会升起来!

2016年5月29日深夜

光阴如水一般的流淌着,日子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时光就飞逝了。家里的房子早就从新房变成旧房了。一遇暴雨,屋顶漏了,墙壁渗水了,连大院的铁栅栏都锈通了。

“这屋顶还不翻修麽?”

“这房子还不装修麽?”

“这大院的栅栏,这铁门还这么锈着麽?”

我喋喋不休,每日里向着你的父亲唠唠叨叨。我烦恼着他。

老房子终于要变新房了。我和你的父亲在房间里整理着物品、书本、资料。在整理到你房间的资料时,你的父亲的目光陡然的停了下来,他的脸渐渐的沉了下来。那是一份中国人民银行50万元抵押贷款合同,你的签名清晰的映入眼帘。我的儿子,那时的你,才刚从体育学院毕业,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你哪来的胆量,你把你名下的两套房子抵押给银行。你的父亲对你的爱害了你,你上中学时那房子已经在你的名下。

你的父亲为你还上了50万贷款。

他的爱害了你,

房产是你的名字,他约束不了你 。

50万,你酒吧里、游戏里就这么挥霍了。

“在长大点就好了!”你姥姥自语着。

“有了女朋友就好了!”挚友们说。

“结了婚就好了!”我也对自己说。

那个穿一身黑色裙装的姑娘,那个头发从前卷成松松卷发的姑娘,那个白皙透红脸上露出微微笑意的姑娘,那个见了一面的美丽姑娘哪去了?

“这样的人,漂亮有用吗?”你露出鄙视的神情。“每日背着一大包化妆品,洗个脸能把自来水流淌一个小时!”你就那么轻易的丢弃了她。

我的儿子,你的那些女友我不知道来自哪里,你换了一个又一个,我不得不怒斥你,不到谈婚论嫁,绝不允许带到家里来!”

可是,那一日你让我见证了你的恐惧,你的暴力。一进门一个涕泗横流,头发散乱,左眼乌青,右眼只剩下一条缝的姑娘坐在沙发上。

“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惊诧之极。

“你儿子打的,”她窝在沙发上,捂着脸大哭起来。“他打的呀!”

“ 阿姨我要回家,回家,送我回家。”她恐惧万分。“他回来还要打我的!”

“你这样,眼睛肿着,脸肿着。”我的心急遽地砰砰直跳。“回家,给你的家人怎么交代?”

“我不管,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猛地站了起来。“快送我回家呀!”

我搀着她,她极快的速度钻进了我的车里。车开出了大至两公里。我的儿子,你的电话来了,你狂躁地喊着:“回来,让她回来,我现在追来了!”

“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

你几近疯狂地叫起来:“她保证过多少次,不吸了,今天她又吸上了。我要打死她,打死她!”你发出的声音,仿佛一只受伤的狮子的吼声。

一切发生的这样突然和意外,显然她听到了你的吼声。她惊恐万状,失了神一样,嘴唇突然发起抖来:“阿姨,求求你,快点,再快点!”

听到你的吼声,那一刻,我更没有了犹豫,我踩足油门,闯过了红灯;那一刻,我唯一的目标就是把她尽快交到她家人手中;那一刻,自私、愤慨交织着我。我不想你再见到她,也不想她再见到你;那一刻,我对你的憎恨,对她的怜悯荡然无存。你在电话里依然疯狂地吼着。我关掉了手机。

路边的灯光如同无数的怪眼睛,忽明忽暗在那里旋转。我顾不得你的吼声,也顾不得泪水在心里翻滚。轮胎更快地飞奔着。

我的儿子,她吸毒,你为什么把她带到家里来?

我的儿子,她吸毒,你为什么结交她?

我的儿子,她吸毒,你有权利对她施暴吗?

我的儿子,她吸毒,你有权利威胁她的生命吗?

......

车,终于停在了她家小区的门口。她急速打开车门,飞跑起来。即刻,她就不见了踪影。

只片刻的功夫,她的父母就拦在了我面前。

我的儿子,面对她的父母,我是什么?

你总是这样,把难题、尴尬和抽痛送给我。

“你的儿子啊,怎么会把我的女儿打成这样?”她的母亲泪水奔涌抓着我的手。她的父亲恨恨地望着我。

“对不起,”我望着这可怜的母亲。“真的对不起。”我更紧的抓着她的手。

“你的儿子,在哪,他在哪?”她探试着我的车,寻找着你的踪影。

隐约中 ,我已经听到了你追来的喊声。侧目望去,你的父亲正拦在你的面前,你的朋友紧紧抱着你,你依然发疯似地吼着叫着。

她的母亲想冲过去,“那是你的儿子吗?”她奋力想挣脱我的手。我松开她挣脱着的手,一把又抱紧她:

“冷静点,知道吗?你的女儿吸毒。”我在她耳边低语着。“是因为她反复吸毒!”小区门口的人越聚越多。

“什么,你在说什么?”我感觉她的身体颤栗了一下。

她的父亲也靠近了我。

“吸毒,”我更低的声音。“管住你的女儿,她吸毒!”我不得不把这个突然降临的残酷的事实告诉这对夫妇。

“我们走!”她的父亲有些迟疑,他自语着。“不可能,这不可能吧?”那表情和声音好像在阅兵典礼时发出立正口令那样严肃。我放开了紧紧抱着她母亲的手,她那从愤怒渐渐转为绝望的神情,突然使我感到浑身冰凉。望着这对夫妇相互搀扶,趔趄着的身影,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在长大点就好了!”

“有了女朋友就好了!”

“结了婚就好了!”

我的儿子,妈妈时常梦想着:“一切都会好的。雨水过后,彩虹来了;阴云散了,天就蓝了!”

妈妈已经记不清你有多久没进家门了。那日,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地上,院内蟋蟀凄切的叫声已经传来。

睡梦中,一阵猛烈撞击大门的声响,惊醒了宁静的夜空。这突如其来的响声,犹如黑暗突然沉醉在狂风暴雨中,容我来不急多想。我从楼上的卧室里急速奔跑到楼下。一个瘦骨嶙峋,细脚伶丁的长发姑娘,一把被你推进门来。借着月光透进的光线照在姑娘的脸上。她苍白、瘦弱、枯干。她穿着一套又宽又大不合身的衣裳,她哭啼着。

你满身的酒味,你推搡着她。我站在你俩中间,她躲在我身后,我像老鹰护小鸡一样,我拥着她,沿着楼梯奔到楼上。你一边吼着,一边摇晃着,跌跌撞撞抓着楼梯往上爬。

我拿出手机,我告诉她,拔打110。

“阿姨,不要报警。”她宁可挨打也不愿报警。“警察抓他怎么办?不要报啊!”她勾着头,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为什么,他这样待你?”望着那被风一吹就会吹走的姑娘。怜悯突然袭上心来。

我报了警。

“警察怎么了,她是我女朋友,她不听话,揍她怎么了?”你神智有些不清,你对着警察嚷着。

“怎么又是你呀,你又喝那么多酒!”警察认出了你。

警察来了,你们走了,夜宁静了。

你总是这样一次次触目惊心,制造事端出现在我面前。

你问我:“妈,上次带回的女朋友怎么样?”我的儿子,你就这样把女朋友引见给我,而且在警察、你、我、她之间相见。而后,她竟然真成了我的儿媳妇。

“女朋友,哪个女朋友?”我的无奈,只有自己吞咽。

“她对我是真心的。你同意吗?”你淡淡的口气,像在随意说笑。

“女的,只要是女的我就同意!”我的无奈只有自己吞咽。“她吸毒吗?她瘦的不能再瘦了!”

“怎么可能!”你的口气坚定的不能再坚定了。

你的姥姥说:“我这外孙子哟,干柴棒子都往家领!”

你说:“我喜欢!”

“你了解她吗?了解她家庭吗?”我问。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淡淡的口气。“她对我好,对我真心的好。我喝了酒,她就在车里守着我,一直守着我。白天、黑夜。”

我若说,你了解她太少,需要多了解。你会听我的吗?

我若说,你姥姥嫌她太瘦,你会听我的吗?

不到一个月,你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你拿出了一个小红本子,你把它放在茶几上。你淡淡的口气:“妈,我们领结婚证了!”

你那口中流出的淡淡的“结婚”二字让我无法与承诺、永恒和责任联系在一起。我也没有感受到从你口中流出“结婚”二字时的幸福和喜悦。

结婚,意味着从此担起了对父母、儿女、妻子的责任,意味着你将不属于你自己。

“在长大点就好了!”

“有了女朋友就好了!”

“结了婚就好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2016年6月2日夜

那茶几上的小红本子,突然间使我感到了一丝宽慰。望着那小红本子,我想着,你要结婚了;结婚了,有妻子了;有妻子了,就好了。

你父亲为你准备的婚礼大厅,精美别致。那夜的彩灯一闪一闪围着你们,招唤着你们。大厅里亲朋好友见证着你们的幸福。你的妻子的父亲把女儿的手慎重地交给了你。你憨笑着,牵着她的手缓缓地走上了前台。

我的儿子,那一刻,妈妈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我感激爱神的到来,我祈祷爱神在天空星界祝福你们;祈祷爱神在江河大地祝福你们;祈祷爱神在大厅里祝福你们。妈妈祈祷这爱神永远关照着你们,希望你们从此走向快乐和幸福。

在闪烁的舞台上,主持人走近你妻子问:“你愿意嫁给他吗?”

“不用问,她早就愿意!”没等你妻子回答你就抢过话题。

主持人尴尬的无言以对。极静的大厅里顿时响起经久不息雷鸣般的掌声。

“下面,请新郎说几句话!”主持人把话筒交给了你。

“吃吧!喝吧!不用多说,”你接过话筒。“你们饿了吧?”你憨憨地笑着没了下文。而后,你牵起女友的手,她像一棵鲜嫩的小树苗左右摇摆着跟着你离身而去。大厅里的人们笑的前俯后仰,几乎笑岔了气。

你的“经典”发言,直到如今,朋友们谈起都津津乐道。

“你的儿子呵,我参加了无数场大大小小的婚礼,”朋友们一边说还一边咯咯地笑着。“那场婚礼可是让我最难忘啊!”

婚礼上,你憨笑的模样,你顽皮的言语,怎么也无法让我与一个在酒吧里日日醉生梦死,游戏里梦游,四处借债的你联系在一起。

我的儿子,连你的顽皮都是世间罕见,不落俗套。

5岁那年,我与你父亲正好都赶上出差。我们把你交给了你的姥姥、姥爷。

“珍儿呀,你这儿子真难管哎。”你的姥爷叹着气。“你这走了一星期,他可差点惹下大事!”

你的姥姥也摇着头。她细细叙述着你的顽皮,你的恶作剧。听着听着,我的心一阵紧似一阵的颤栗。

你和你的小伙伴把东边邻家的一个五岁的男孩,手脚用绳子绑着,埋在草堆里,竟然还抬来一块石板压着。七月的天,热得发了狂,处处都干燥、憋闷的使人喘不过气来。等他父亲找到他时,那孩子面色苍白,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衣裳,浸湿了头发。

“闺女呀,这是昨天才发生的事。”你的姥爷一边说一边做出那孩子大口喘着粗气的样子。

我拔腿奔向东边的邻家,我愧疚的不能自己。我忐忑不安的推开了东边邻家的房门,我怔怔地望着那孩子。他手里正捧着一块儿西瓜,见到我他就从高高的椅子上蹦了下来:“阿姨,吃西瓜!”

没等我开口,他的母亲就迎上来:

“哎,没啥了,你看,孩子好好的!”那个淳朴的不能再淳朴的母亲,我只记得她腰上束了条蓝色大围裙,她指甲缝里夹着黑泥巴,递来一块西瓜。“都是孩子,是孩子。大妹子,你别放在心上了!”

望着这位母亲,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汗水顺着脸颊涔涔流下。这个时候,世上多么虔诚的道歉,在这位母亲面前,也显得逊色和苍白。

你惹下大事,你像没事儿一样。你一只手拿着弹弓,一只手挥着棒儿,你的身后跟着一大群小伙伴在连队的操场上转着圈奔跑着。

我截住了你,我狠狠揍了你。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转瞬,你就把这事忘的一干二净。

“再长大点就好了!”

“有了女朋友就好了!”

“结了婚就好了!”

你结婚了,你有妻子了,新生命诞生了。不管他是否愿意来到这个世界,新生命是无法左右自己的。他降生了,他实实在在存在这个世界了。

2012年6月17日下午,医院的产房里,传来婴儿一阵阵清脆无比的啼哭。那一瞬间,足以触动我心底最柔软、最美、最细腻的情感。虽然我在医院的病房里,但那太阳的光芒,依然洒遍我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我的儿子,那个小生命的诞生也带给了你无尽的喜悦。你凝视着他,爱怜地盯着那张皱巴巴的婴儿的脸,你用手轻轻触着他:“怎么这么难看啊!”

“怎么一生下来就皱着眉头啊!”

“呵,他哭的声音可真大啊!”

新生命的诞生仿佛带给了你重生,也带给了全家人喜悦。

感谢上苍,你的儿子如约来到这个世界,他是那么健康、迷人。这个新生命的诞生,意味着一个新生命开始了人生旅程的起点,意味着,造就新生命的夫妻要开始承担起做父母的责任。

可是,我的儿子,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承担起这个责任;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像一盏灯,为这个新生命照亮前程;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像一把伞为你的妻子和儿子遮蔽风雨。

我不敢奢求,什么也不敢奢求。新生命诞生的喜悦使我转瞬即逝。新生命的诞生,你带给我的依然是冰雪和凄冷。多少个夜晚,半夜或是凌晨四点、五点、清晨我都会被你们的电话铃声震醒。电话里那头的哭声、闹声、每一次都使我感觉灾祸临头了。你甚至夜雨天把你妻子赶出家门。她穿着睡衣,踏着拖鞋,浑身湿淋淋地抱着孩子。她站在我面前向我哭诉着:

“妈,他又喝酒了,喝的连儿子都不认了!”我从你妻子手中接过你不到六个月的儿子,我紧紧地抱着他,他忽闪着那双乌黑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那一刻,妈妈的泪夺眶而出,妈妈的心裂成了两半。

我的儿子,自从有了你,我的生活就从主流里分裂成无数的支流。我无法预料,我的今天还是今天,明天还是明天吗?我劝你的妻子,我劝她远离你,带着孩子远离你。我告诉他,外面的世界多么宽广,每个人都可以选择一种新的生活。我的儿子,你有听说过天下有这样的母亲么?当我想到她可能会带着孩子离开你时,我才得以摆脱我那时感到的极度的绝望。

可是,你的妻子,一次次离家,一次次归来。她依然守望着你。就如你婚前所说:“我喝了酒,她白天、黑夜守着我。”

也许,是她的心从未屈服过,她在不断的努力想改变你。虽然这些折磨还在延续着。可是,她已从脆弱到坚强,她变成了能坚强面对一切困难的母亲。

我在脑海中追溯着这些往事,有时我不禁问自己:“我为什么生下了你?是不是如一位心理咨询师所说,人的每一个细胞都承载了过去几百年,甚至更久远的记忆。基因转换前,有来陪伴、有来还债、有来讨债的......”

那么,你是来讨债的么?你来到这个世上到底承载了什么使命?你的灵魂究竟负载了什么?你迷恋于酒吧,你迷恋于游戏,你变的像铁一样又硬又冷。你几乎丧失了一个做儿子、做丈夫、做父亲的资格。你贪婪的吞噬了亲人们的感情。你每日里昏昏沉沉,只为了满足你内心的古怪欲望,而且不知厌足。

我怎么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踏上命运为你开拓的,平静的欢乐和心灵安宁的那条路呢?要知道,那条路才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6月4日晚

十一

今年的夏日,苏州的雨水异样的多。这样的日子,阴雨连绵的日子,背也痛,肩也痛,腰也痛,腿也痛。屋子里还没从黑色变成灰色,我就无法入睡了,起来了。屋外寂静的连一丝想动也没有,小院里感觉像一个荒凉的广场。

我在黑的院里,我活动着我的肩背、背部、腰部、腿部,直到天空渐渐放亮。

天空一放亮,急促的电话铃就响起了。

我的儿子,妈妈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听到你的电话铃。

“妈,给你报个好消息,”电话里,你嗓音嘶哑着,但我仍然能感觉到你话音里从未有过的快意。“妈,我昨天挣了两万多。我现在做汇票,昨天打了一天的电话,我喉咙都哑了。我成交了。马上我还要出去,晚上我去你那!”你一口气说完这些,没容我问一句,你就挂掉了电话。

听到这样的消息,听到这样的喜讯,我的脸上一定是漾起了笑容,那笑容怎么也抑制不住。因为你的父亲疑惑地问我:“你今天怎么了,什么事那么高兴?”

街上的车声已经响起,树上的小已经闹着。

那街上“隆隆”的车声都像一支春曲在酣畅地吟唱。

我家树上的小鸟那炫耀的嗓门也比平日更响更亮。

呵,那车声响起的是生活的希望 ??那小鸟的炫耀的是通向人间的孔道??

我的儿子,那些日子,你每日里奔波忙碌,忙碌奔波。你向妈妈报告着你的一个又一个喜讯。我在电话里向你远在北方的姥姥传递着你的这一个又一个喜讯。每日里几千、上万;上万、几千......

我不懂你的那些生意,你口若悬河,不停向我倾泻。理财、汇票、股票......云中雾里我倾听着。

你开始学习股票,你投奔了老师。每日里红线、黄线、绿线....那些k线图,空空洞洞,缥缈虚无。你的情绪每日开始随着股票的涨跌,跳跃、翻滚;你的脸上每日随着股票的涨跌,时而晴空万里,时而阴云密布。那红线、黄线、绿线......如沉重而浓浓的黑夜,你每日爬在电脑前,眼睛里布满血丝。

你的父亲一次次把钱打给你,一次次如泡沫不见了踪影。而你那一次次慷慨激昂的向往不停的感染着你的父亲。你描述着你的红线、黄线、绿线,描述着你的宏伟蓝图,直到几百万无影无踪。

“亏就亏了,输就输了,不是还有双手吗?”我在你耳边宽慰着你。“路总是要走的,日子依然要过下去。务实点吧,做些别的!”

我说物实,做点别的,你听见了吗?即使你听见了,你会听我的吗?

“妈,大白天的,他整天整天的睡。”你的妻子忧心忡忡。“他一天就吃一顿饭。半夜起来,就在电脑旁!”

你电话不接,你的父亲去看你,你视而不见。你躺在床上,把头蒙的紧紧的;你电话不接,妈妈去看你,你视而不见。你躺在床上,把头蒙的紧紧的。

你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你睡的那间卧室里窗门紧密,终日黑着。

每日里,面对你父亲那张苦闷、沮丧和焦虑的脸,我的心更是感到冰窖样的悲凉。

终于有一天,你打来了电话:“妈,给你商量件事,借我50万,我立个户,一星期还你。”那电话里的声音夹着无限的期待。“是在老师那立户,老师帮我操作!”我仿佛看到了电话那边的你,气色很好,目光安详自若了。

“我考虑下,我问下你的老师。”我的儿子,在听到你那无限期待的声音的那一刻,妈妈的智商瞬间已化为零了。虽然,我曾无数次的想放弃你,这种想法无数次的占据了我的心。无数次的想放弃,无数次的又被自己否定。那是因为我渴望有一天,我能过上平静的日子,像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的母亲。我想宁静地走过每一天,我渴望那片宁静的天空。可是,这个念头对于我来说竟是如此的奢侈。

我的生活已经尝遍了酸甜苦辣,五味杂陈。我的生活时时刻刻都在上演着“精彩绝伦的各种戏剧。”

你的老师,他来了。我有理由不相信你的老师吗?你的老师为着你来了,我有理由打击你重新燃起的希望吗?

50万,打到你帐上。一星期、两星期、三星期......

“妈,等等,快了!”

“妈,是在香港立户,要慢一些!”

“妈,在等几天!”

......

电话里,你一次次掩饰着,一次次塘塞着。可是,你的老师却在电话里说:“什么状况啊,他怎么没来立户,说好要来的呀!”

你一次比一次低沉的回答,已经让我预料到不祥的结果。

我的儿子,我说过,什么事你都能把它做到极致。为了你那空空洞洞,虚无缥缈的红线、黄线、绿线,你早已瞒着家人把你名下的房产抵押出去,你还四处借钱,银行、小贷、亲戚、朋友......你借尽了所有,你倾其了所有。

“妈,对不起,”你空空洞洞的眼神,你终于低下了头。“那50万,我在网上赌球输掉了。我是想多赢点给你个惊喜在去立户的。立户的事,我真的不是骗你呀,真的!”

......

我偎依在沙发上,感觉透不上气来。一阵阵发冷,一阵阵发热,我就想躺下。

我想到了死。屋外的小河可以是我葬身的地方,那门前的小河温柔、幽静。那些摆动着优美身躯的小鱼儿可以每日陪伴着我。你的姥爷也不在孤独。每年的清明我都能看见蒙蒙天空,听着潺潺的细雨和流水,这也许就是我向往的最真最美的宁静的生活。我突然感到既轻松又舒坦。我再也不用为你担惊,再也不用为你受怕,再也不用听到那半夜被你震醒的铃声,再也不用看到你“精彩绝伦的戏剧表演......”

我站在阴惨的边缘上,一面颤栗,一面又心胆俱裂地向后退。

......

我走了,你的姥姥,谁会在母亲节为她送去康乃馨?那花瓶将会空着。你的姥姥,她生命的呼吸,生命的意义随着我的离去都将烟消云散了。

我走了,你的小妹妹,谁会在床前掖下被角,谁会在她耳边问一声:“我的宝贝,饿了吗?”

我走了,你的儿子,谁会在他每次跳跃着奔进门来的瞬间迎上他:“我的宝贝,想奶奶吗?”

“想,想奶奶!”

我走了,明天早晨的太阳照常升起来。我突然明白,我活着还有那么多的使命,我怎能就为自己活着或死掉。

一想到明天早晨的太阳照常升起来,我就感觉到我的灵魂里充满了活下去的力量。

6月7日夜

十二

月光泻进书房,透过窗外只有繁星点点。六月中旬的晚上,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晚上,没有风、没有喧闹、也没有嘈杂 。我终于感到很安定、很轻松。我在书房的沙发上,静静地躺着。我在手机上刷着朋友圈。那些欢快的影子,那些愉悦的笑脸,那些全家福......离我那么近,可是越离得我近,却使我感到他们离得我更辽远。也许是他们那安闲而幸福的态度与我一点联系也没有。无意间我翻到了一位父亲李文斯登.劳奈徳写给儿子的信。越往下看,越纠心;越往下看,心越疼:

“听着,儿子,当你躺下睡着了,小手儿托着嫩腮,微汗的额头粘着卷曲的金发,我要告诉你这些话。

我独自一个人悄悄地走进你的房间。就在几分钟之前,我坐在书房里看报的时候,一阵难于抑制的后悔波浪淹没了我。带着不安有罪的心情,我来到你的床边。

儿子,我对你太横戾了。

当你穿上衣服上学的时候,我责骂你,因为你没有洗脸,只是用毛巾随便擦一下;因为你没有把鞋子擦干净,我又斥责你;当你把东西随便扔在地板上时,又生气地呵斥你。

在吃早饭的时候,我又挑你的毛病;你把东西撒在桌子上。你吃东西狼吞虎咽;你把胳膊肘放在桌子上;你的面包涂了太厚的牛油。当你去玩,而我去赶火车的时候,你转过身来,摆着你的小手说:‘爸爸,再见!’而我却皱起眉来回来说:‘挺起胸来,两肩向后张!’

下午又是如此。我看到你跪在地板上玩弹珠,裤子上破了好几个洞,便押着你和我一同回家,使你在朋友面前丢脸。‘裤子很贵的——如果你花钱去买,你就会小心了!’儿子,你能想象,这竟是做父亲的所说的话!

你还记不记得,我在书房里看报时你走进来的样子?怯怯缩缩地,眼中带着委屈。我抬头看到你,非常地不耐烦,而你在门口犹豫着。‘你要干嘛?’我大声责问。

你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很快地跑了过来,抱着我的颈子,亲了我一下,而你的小胳膊,带着神在你心中给予的热情,紧紧地搂着我,而这种热情,即使没有受到注意,也不会枯萎。然后你就走开,蹬蹬蹬地上楼去了。

儿子,就在你走后,我手中的报纸掉了下去,陷入一种非常难过的恐惧之中。我不敢相信那种挑毛病和斥责你的习惯——竟是当你还是一个男孩的时候我给你的东西。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我不爱你,而是因为我对你期望太高了。我是以我这种年纪的尺度来衡量你。

而在你的个性中,却有着太美好的、和真实的特点。你小小的心,却大得如那拥盖群山的黎明。这一切都在你自动跑进来亲我和道晚安中表现出来了。儿子,今天晚上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在黑暗中来到你的床边,跪在这里,带着惭愧。

这只是轻微的补偿。我知道当你醒来的时候,我如果把这些告诉你,你也不会懂的。但明天我要做一个真正的父亲!我要跟你做朋友,当你难过的时候,和你一同难过;当你欢笑的时候,和你一同欢笑。如果我再说讨厌的话,我就咬断我的舌头。我要严肃地再一次告诉自己:‘他还只是一个男孩——一个小男孩。’

我想我过去是把你看成一个大男人了。但现在我看着你,儿子,你疲倦地蜷缩在你的小床里,我看出来你还是一个小婴儿。似乎昨天你被搂在你母亲怀里,小头依偎在她的肩上。我对你的要求真是太过分,太过分了。 ”

看完这位父亲的信,我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那些记忆中挥之不去的碎片又像电波一样连成一片。我模糊的双眼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我的儿子, 当你穿上衣服上学的时候,你还那么小,你洗脸溅了满身的水,我责骂过你;你把东西随便仍在地上,我也责斥过你;你吃东西狼吞虎咽时,我也皱起眉头:“几辈子没吃过饭吗?”

你学写字的时候,小手已经酸痛了,我恨恨地说:“你为什么这么的笨?”

你与小伙伴们有了纠纷,等待着你的就是你父亲的严厉的痛打。

我与你父亲有了争执,没有人理会你怯生生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的感受。

你在不知觉中长大了。你从一元、十元、百元、千元......你从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爸爸、妈妈那轻而一举得到这些,没有人在意你的这些习惯。

......

你的父亲,如今想做你的朋友,当你难过的时候想和你一起难过,是不是太晚了?

你的母亲,如今想做你的朋友,当你欢笑的时候想和你一同欢笑,是不是太晚了?

是不是你那些美好的、真实的个性,你那大的如那拥盖群山黎明小小的心,在幼年时就被抹杀了?

......

我的儿子,我无法在往下写了。这些挥之不去的记忆的碎片,开始侵蚀、拷问着我的心。

我的儿子: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像张文亮作家告戒的,我会像牵着一只蜗牛一样带着你去散步。

如果有来生,我会在温柔的夜晚带你闻花香。

如果有来生,我会在满天星斗中,带你倾听鸟叫、虫鸣。

如果有来生,我会让你展示你生命中最初最美的一面。

如果有来生,我会倾听你儿时独特的视角,守望你儿时最率真的目光。

如果有来生,我会放慢脚步,陪着你静静体味生活的滋味。倾听你内心声音在世俗的回响。

我的儿子,如果有来生,我还愿做你的母亲。

我感到了些许的欣慰,那是因为我说出了这一切。

妈妈最后还想告诉你:

“路还在眼前,有理想的地方,地狱就是天堂;有希望的地方,痛苦也成欢乐!”

你看,明天早晨的太阳照常升起来!

永远爱你的妈妈!

6月15日夜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921672/

太阳照常升起来(一位母亲写给儿子的信)蓝雪的评论 (共 4 条)

  • 东湖聚李胤德
  • 春暖花开
  • 小五君
    小五君 推荐阅读并说 太阳会照常升起来,题目完美地承载了全文的主要观点。行文流畅,感情丰富,表达上也有自己的特色。唯一的不足是这样的经历对自己和孩子都显得很糟糕。 在我看来,母亲通过递进的方式层层推进,思考自己和孩子的关系以及事件发生的前因后果,使得自己更深入更全面地思考过去的经历,也在终篇处得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 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反思过去,都要与过去的经历达成和解,尽力地去理解身边的事情,为一潭死水的生活找到出路。从这点上看,这未母亲懂得的不是太阳会照常升起,而是这么样在生活中保持希望,往前走,享受每一天的明媚阳光!满满的正
  • 浪子狐
    浪子狐 推荐阅读并说 欣赏佳作,祝创作愉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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