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乡恋

2016-03-01 10:15 作者:若水  | 3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2016年的节对我来说与以往有些不同。出嫁多年以来,我第一次回娘家过春节,且是回老家过春节。而不管是在哪里过节,在我的意识里,和父母在一起,就是娘家。

平日里我和父母居住在同一个城市里,我住的小区与父母的小区仅一路之隔。这几年父母随着年龄越大,就愈发的眷恋几百公里之外的故乡,不仅频繁地回去与亲朋旧友相聚,去年还不顾我们的反对在故乡的老屋旁边另起了一幢新楼。按照风俗习惯,2016年的春节自然是要在新宅过的。于是,放假后,我们几个儿女带着各自的孩子回到故乡,与父母一起过节。

我出生在老家,彼时母亲带着哥姐与我在老家照顾年迈的爷爷,父亲在外地工作。爷爷过世后,我们随母亲来到父亲身边,那时我刚4岁多,对故乡的记忆早已经淡化,而后多年来除了偶尔回去做重阳节,且每次都来去匆匆,如风过不留痕,故乡与我彼此都是陌生的。这次住了近十天,呆的时间最长。日日与父母朝夕相处,随他们走亲访友,看他们对每一寸土地和山水草木的熟悉,我终于理解了父母为什么对故乡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老家是岭南荔枝之乡,与广东毗邻。一条弯曲的小河贯穿整个村里,河两岸有低垂的翠竹,植被丰富,山清水秀。更多的是山岭、坡脚、路边枝繁叶茂的荔枝树和龙眼树。它们在春节左右开花,叶间被密集的花蔟挤满;6、7月前后结果,丰收时节,满山满岭都是红彤彤的荔枝,黄灿灿的龙眼,伸手可摘,入嘴就吃,此时,真真是“不辞长做岭南人”。

每日清晨,明亮的阳光照射进落地窗,一觉睡到自然醒时,四周的鸡鸣狗叫早已热闹一片,空气新鲜透明,往窗外望去,翠竹在随风轻摇。洗漱完毕,早起的父亲已经把丰盛的早餐准备好了,粥是他和我母亲还有我最喜欢的,有时是百合粥,有时是肉粥或白粥配以小菜;孙女、外孙要吃加肉或叉烧的米粉;大孙子吃饺子;小孙子吃云吞。大家聚在一起如一群欢快的小猪,往往将所有食物席卷一空。而我们在吃早餐的当口,父母又拿了大盆的饭食去喂他们养在山边的一大群油光滑亮的鸡和两条肥矮可的小狗,边撒着饭食边与鸡们狗儿说着话。

厨房门口,每天都早早有一大篮隔壁五婶送来的自家种的萝卜青菜小葱,洗得干干净净,散发着施放农家肥自然生长出来的菜的本香。将一二个萝卜切成细细的丝,与粥同煮,满屋都是清甜的香味;素炒一大碟青菜,一桌菜里最先吃完的就是这一碟。弄饭时分,头晚吃不完的白斩鸡,想用芹菜大蒜来炒,我挎起小篮子来到母亲的菜地里摘上一大把,每次配菜吃得干净,鸡肉还剩不少在那里。(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三三两两天的家乡人,每日都会来家里,与父母总把故乡话来聊:谁娶了媳妇,谁起了新房,谁添了孙儿,谁家小孩有了出息,谁的地种的菜好,谁的果树开的花多,谁的猪下了仔仔……都是家乡人与家乡人的故乡话。父亲在村子里很有威望,他要做什么事,村里人会自发的前来帮忙;一些乡邻之间的杂事难事儿村长会来找他商量;外出打工回来的年轻人,来看望父亲,坐在他身边谦恭聆听。几个人闲聊着,有会心一笑时,有沉默不语时,话题不断,但没有争论。我常常做默默的听众,听着懂或不懂的话题,默默咀嚼这故乡话里弥漫地浓浓的平等、平和、亲切与信任的乡情。

孩子们在楼前院子里自由自在玩儿,屋前屋后的钻着,山边田间的跑着。不必担心突然哪里冲出来刹不住的车,不必害怕陌生人冒出来将他们抱走,摔倒了不会撒赖痛哭。弟弟三岁多的儿子尤其讨喜,每天踩着滑板车在院子里呼啸,有时叭叽一下摔倒在地上,一轱辘爬起来拍拍手还自嘲:呵呵呵呵,不痛!往日在家碰痛了却是哭闹不休的。隔壁小孩子过来同他玩,打闹之间突然有小孩哭起来,他立即会冲过去仰着头叉着腰责问那个惹事小孩:你干嘛欺负他?!俨然小主人模样。父亲在旁边看着笑眯了眼,将他种种行为重复给母亲听,两老笑个不停。

饭后,我喜欢沿着小河边的水泥路慢慢走,这是有父亲的资助修起来的路。记得小时这条路是黄土路,天泥泞的黄泥可以让人拔不出腿。常听父亲说,奶奶在他小时就去世了,爷爷上山砍柴,下地种田,拼命挣钱供他读书。为了给他补充营养,天天下河给他捕鱼捞虾。爷爷和父亲都认为要改变穷苦闭塞的命运,只有读书一条路。几岁开始,父亲每天天未亮就背着书包光着一双脚从村里走十几里路到乡里去上学,不是没有鞋,唯一的一双布鞋,他放在背包里,不到万不得已,他舍不得穿!就这样光着脚,走啊走,在六十年代末社会动荡时期硬是走出了村里第一个中专生,走出了村子,当上了国家干部,经历了无数的困难磨难,终在城市里开枝散叶,发展成如今的一个大家庭。自我小时能记事开始,“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话,一直是父母亲给我们儿女的教诲。

老屋旁边那口井,父亲告诉我,是爷爷年轻时候打的,供全村人饮用,到现在村里人还在用着这口井的水。近年,父亲请了人把这口井扩大扩深,装上水泵,仍然满足整个村里比爷爷年代增长了很多的人口用水,他们喜欢这甘淳的井水,满是漂白粉的自来水,他们不爱。

母亲指着路边的某一块田,说我小时候,她在田里忙活,比我长两岁的哥哥带着我在田边,我躺在田梗上睡着了,一条小蚂蟥差点钻进我鼻子里,他眼尖一把拍掉了,想起来就后怕。

她还说:新楼后面的山,我哥姐小时常在那里拾柴,身子弱小的姐姐拖回一根不粗的木头都会哭鼻子,后来在城镇里出生的弟妹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哥哥小时得了哮喘,她和父亲四次求药方,很难治。有次哥哥半发作,喘得痉挛成一团,又下着大雨,父亲不在身边,她抱着哥哥连夜出去寻医,边跑边哭边想:森泉(哥哥的小名)啊你有没有命过得这一关,过不了就是你的命了。万幸!后来哥哥的哮喘终于让土医给治好了。

无数次,她说起生我们前面三胎时,父亲都不在身边。生第一个孩子即我姐的时候,父亲还在中专读书,那是文革时期,全国学生大串联,可以边读书边成家。她生了我姐一个星期后,父亲才从学校赶回来,在村头徘徊许久不敢进家,怕人笑话。每抱着我姐出到屋外,父亲会在她脸上蒙上一层薄纱,怕她的嫩脸上沾了灰尘。父亲带回了当时稀有的炼乳用开水冲了喂她,她不喝,还在炼乳里吹起了泡泡。

……

看看这山,看看这水,看看这井,看看一草一木,听听父母言语里浓浓的眷恋,我为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以往对父母回家乡建新楼的不理解而反省,我们认为他们年纪大了,应该在儿女身边,便于照顾,而他们偏偏要远离我们回到比城市落后许多的农村。原来啊,这就是当今年轻一辈难以理解的乡恋!它是融入人体血液的一种酵素,人越老,乡恋越浓,效力越大,最终要落叶归根,告老返乡。

他们这些年纪大了的人,通常是今天的事记不住,过去的事却怎么也忘不了,每天都能听到他们俩在耳边念叨过去的旧事。时间能使绿叶枯萎,能使容颜衰老,但它却风化不了父母亲对故乡的无限回忆,这就是乡恋的长效性和顽固,即使时间流逝,故乡的记忆也永远不会风化,永远不会。

一个个美丽的乡村,是人类的故乡,我们每个人,往上追溯三代,少有不出自农村的,而古村落,则是人类的祖屋。留住乡村,就是留住我们的故乡,就是留住我们的祖屋。老一辈人,不管走到哪里,故乡都是在他们心中最柔软最温暖的地方,承载着他们深厚的乡情与永远的记忆。生命发肤受之于父母,成长滋养获之于故乡山水田园,这样的深情厚谊早已溶于心,浸于脑,流淌在血液里了。倦恋旧林,池鱼思故乡。即使树高千丈,叶落必将归根,最终,他们还是要回到这里。我理解了,深深的理解。

这个年,有浓浓的“年味”,虽然父母每天都喜欢弄很多菜,不管我们如何抗议,都要让我们吃得肠肥肚满。从初一开始,村里不少远亲近邻的接二连三的到家里来,热情招待下来,也累得不轻。而想想,我们常说年越来越没有年味了,其实古往今来,浓浓的“年味”不就在这些人间烟火和人情走往里吗?

年初三,父母安排我们准备好煮熟的整鸡和肉、茶酒等等,先在新楼敬天地神,后到祖屋敬祖宗,烧开年纸。做完这一切时,我无意中发现老屋的楼顶屋面栏杆边上,长满了黄褐色的窄叶不死鸟(多肉植物的一种),也叫落地生根,有几株还开了如玉石一样美丽的花。我惊喜的叫出声来!在城市里,我们奉若宝贝小心翼翼供养的肉肉竟然在这乡间老屋任凭风吹雨打顽强的生存着。它们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随风而来。屋面并没有土,它们的脚下是密密麻麻交集在一起的根,除了积在上面的尘土,没有一点泥土供它们扎根,可它们就这样旺盛地、热烈地、紧密的依靠在一起生长着,发展成一大片郁郁葱葱的微型小树林,在我看来,它们该是多么的珍贵!

我们家里有落地生根!环顾四周邻居的房子,上面并没有这个植物,我感到神奇。我将我的惊喜告诉了家里每一个人。在这群落地生根面前,我注视了它们良久,然后做出一个决定:带着弟弟的女儿儿子,一同将它们其中的一部分移植到了新楼院子里的花圃里。我郑重地对他们说:这是我们祖屋的落地生根,现在我们将它们种到新家来了,环境好了,它们更会在这里落地生根,长盛不衰。他们现在年龄小,也许听不懂,但我想,以他们的聪慧,总有一天,会悟透我的这几句话。假期结束,我还带了一些回到柳州,打算种好后每一家都分上一盆。这就是我们家的落地生根,任凭风吹雨打,顽强的活着,并会一直好好的活下去。天、地、人、物,落地生根,到哪都能生根,而走到哪里,根都在!生生不息,长盛不衰,这不就是父母亲对我们深切的期盼吗?

我想,从此后,我将与父母亲一样,对有落地生根的故乡有了——乡恋。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819719/

乡恋的评论 (共 32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