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何遥
在模糊的数字概念中,“千”与“万”皆抽象的代表着众多、宏大之意,然而在某些时候这两个字被通用的情况并不多,尤其是在对路程的计量上,所谓“千里江陵一日还”、“千里共婵娟”、“明月千里寄相思”,一行行诗句在表情达意中都偏爱于千里而非万里,这样有趣的现象让人颇感有趣,莫非这看似平淡却另有深意的两个字果真有其无可取代的魅力和地位?我们不妨在情理与假想中去做一点思考。
千里和万里分别是多远?如果将这个问题作为一个数学概念去进行讨论,我们很快就可以得出结论,千里就是五百公里。五百公里在今天看来不过是在高速公路上半天的车程,早晨启程出发中午则可以到目的地吃饭。然而在千年之前那个没有汽车、柏油路的时代里,千里之行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一匹优良的骏马每个小时的行进速度不过30公里,若再加上路途中的吃饭住宿和夜路难行,千里之行需要一个昼夜方能完成,对于一个日夜思君的柔弱闺妇而言,这样的颠簸劳顿已算得上是苦差事了,更何况若果真从江南苏杭动身前往秦关塞北寻郎,其间的周折又岂止千里。那么万里又是多远呢?五千公里、十倍于千里,即便全部是在平顺的高速公路上,这样的长途对于一个普通的驾驶员而言都不失为一种挑战与考验,若是在那个鞍马年代……这样的结果我不敢多想。这般算来,“千里”在中国古人的眼里是个很奇妙的距离,比起百里它“路遥无尽”,却又不似万里般永不可及,“长路漫漫、望穿天涯,你几时能归”、“若你果然不归,我便咬牙跺脚赶它个一昼一夜与君一会。”当这两种情感微妙的掺杂在一起,产生的结果就叫做“思念”,显然这份寄托用千里作为距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几乎在所有关于“思念”、“团圆”的故事中,千里之行都是一个绕不开的元素和主题,从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千里走单骑到黄克诚千里寻党,从代孕妈妈跨越千里寻找遗腹子到烈士之子千里来平寻找父亲,在一个个令人感触良多、潸然泪下的故事中,“千里”仿佛一个特殊的符号时时闪光,在这个本身带着距离的字眼中,我们看到的不是疏远而是亲近。
作为一个生长于山东、河南却每逢除夕都要随父母赶往重庆老家团圆的游子来说,对于千里亲情一线牵的经历,我有着自己最真实而深刻的感触。腊月二十八的清晨,带着归乡的行囊和一颗对家乡热切思念的心,早起的我们又一次在尚未消散的夜色中踏上了旅程,在歌声和笑声的陪伴下,我们的车平稳而快速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记得我们小时候,你外公每年都会带着我们回四川,那时候条件艰苦,我们除了要记住转车的站点还要学会在车上站着睡觉……”我和小妹一边听着母亲回忆那些我们不曾经历的过往一边看着车窗外掠过的一个又一个地名提示牌,许昌、漯河、襄樊、十堰……近了、更近了,看着标注“重庆”下方的里程数在不断减少,我们的心也随之激动和跳跃。电话的那头,盼念着我们平安回家的姑姑用一个又一个电话打听着我们走到了哪里,而我们在这份血浓于水的牵挂最好的回答莫过于一声“近了、更近了。”
临近年关时分,车窗外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车辆仿佛都向着一个相同的方向——家,无论我们的车牌归属哪里,也不管我们的目的地终向何方,此刻的我们都是同路人、是那个在千里风尘中念家的人、是那个被远方的那个港湾牢牢系住的人,在这条亘古不变的回家路上,我看到了那个“宋营间隔路途远,快马加鞭一夜还”的杨延辉、那个“少小离家老大回”的贺知章、那个将乡愁化作一张邮票和船票的余光中……
如今,离家千里、深夜难眠的我又一次独坐灯下将这“千里”二字细细品味把玩,当那抹淡淡的离愁涌上心间不免一声轻叹,转念再想,纵使离家足有千里,但从所在的地方回到家中也不过只是十二个小时的朝发夕至。我感激“千里”这个似远实近的微妙距离,让我感到那个温馨的港湾不曾远离、很近很近。(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