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食品

孝顺的儿女，总能让老爹老妈过得幸福一点。黑了心的逆子，则把老人放在火上，任其煎熬。喜欢摆弄文字的朋友，应该用笔为孝顺的儿女点赞，也应该用笔剜出逆子的黑心，放在阳光下晒晒，为不幸的老人家呐喊一声。

——小笨孩

人老了爱琢磨事。张婶说了李玄吃“绿色食品”给儿子“添乱”。我就想：假如自己有一天病床上连口水都喝不上，又该咋办呢？

张婶是这样说的。

前些日子，李玄给儿子种地摔断了腿。儿媳妇肉墩疼钱，横竖不给治。不想李玄没羞没臊，躺炕上呲牙咧嘴叫唤了几天之后，不疼了。可惜成了废物。下地挪两步像走钢丝，摇摇摆摆的。

废物也得吃饭。谁做呢？李玄的老伴早逝。儿子在外打工。这差事自然落在肉墩儿身上。(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别看肉墩儿长得蒜头一样，站着没有躺着高，心可黑了。她盘算两天之后，决定给窝头戴上“绿色食品”这顶科学高帽，逼着老头天天啃。

光啃“绿色食品”没稀的，老头咽不下去。他喊来肉墩儿央求：“‘绿色食品’高级是高级，可我咽不下去呦！求你啦，让我吃顿低级的行不？”

肉墩儿听了，坐沙发上斜着眼笑。笑够了不紧不慢地解释：“科学家说啦，窝头是‘绿色食品’。吃‘绿色食品’好啊，有利康复，还捎带减肥，连拉屎都痛快！咽不下去好办，咬牙坚持！坚持就是胜利嘛！”解释完了，那只吊着的右眼眯成斜缝，闪出光，蓝莹莹的。

李玄没辙，只能坚持。坚持一个月之后，又添了恐惧症：见了窝头哆嗦。特别是瞅着肉墩儿吃鱼吃肉，还翻肠倒肚。他接茬央求肉墩儿；“吃个鸡蛋行不？就一个。”

肉墩儿的脸拉长了。“吃鸡蛋？我的妈呦！科学家说啦，鸡蛋含胆固醇！哎呦唉，甭说吃一个，沾上一丁点，您就迷糊，骨头长不上啦！”

李玄怕迷糊，担心骨头长不上，自然不想吃鸡蛋了。但他琢磨，鸡蛋不许吃，鱼呢？肉呢？于是又提出吃鱼吃肉。

这回肉墩儿的脸长了不算，而且跳脚。吊着的右眼蓝光闪动。“你要不怕死，想早点到坟地陪老伴儿，我这就给您买鱼买肉去！不过丑话说前头，要是因为吃鱼吃肉您伸脖子踹了腿，可别怪我没提醒！”

李玄哑巴了。他明白，儿媳一吼，拳头肯定攥紧啦。他更明白，窝头虽然难咽，总比拳头打脸上好受。他记得很清楚，去年春节，有句话没说对，肉墩刚吼出“混”来，“蛋”字没出嗓子眼，拳头抢先过来，打掉俩牙，疼得三天没吃饭，顿顿喝凉水。

怕拳头就吃“绿色食品”吧。李玄一天三顿啃窝头，却没有康复的感觉。不过减肥挺灵，肥肥胖胖的一个老头转眼变得骨瘦如柴，有劲的小伙儿一口气能吹天上去。

终于到了那天，李玄躺炕上翻不过身来，窝吃窝拉。肉墩儿讲卫生，不干端屎端尿这活，就打电话叫老公李阴回来，硬掐脖把端屎端尿转包给他。

李阴回家见爹瘦得变了形，心跟刀剜一样。当天夜里，李阴躺床上跟肉墩儿说：“你给爹吃这样的破饭，缺德不？”

“缺德？”肉墩儿蹦起来给他一拳，正打脸上。“真没看见，老家伙骨头干了，还能榨油吗？榨不出油来就得扔。天天好吃好喝供着，养得肥骡子一样，再过三年也死不了，咱得赔多少钱？我可不犯那份傻！以前拿白米白面喂他，是把他当驴，图拉套有劲！”

李阴捂着火辣辣的脸爬起来，站床上刚要窜火。肉墩儿将吊着的右眼瞪圆。“想给老家伙换饭是不是？你敢！你今儿换，我明天就离婚！”

肉墩喊出来的“离婚”俩字，重如泰山，一下子把站起来的李阴硬生生压趴在床上。这时候李阴明白了：肉墩儿铁了心叫自己二选一——要媳妇甭要爹，要爹甭要媳妇。

关键时刻到了，咋办？

李阴瞅着肉墩儿捏紧的拳头，心先哆嗦了。他趴在床上扭着脸哀求：“有话好说，好说！别提离婚，别提离婚。我让爹吃‘绿色食品’还不行吗？”

大概是遗传吧，原来李阴跟他爹一样，也怕肉墩的拳头。不过，李阴比他爹多一手，还怕离婚。

二选一终于有了结果：李阴淘汰了爹，选中妻子。他拍着胸脯向肉墩表决心，挑明了让爹继续吃“绿色食品” 。

肉墩胜了。她松开拳头笑，右眼的蓝光淡了许多。她扭扭俩个人都搂不过来的小腰，伸胳膊将老公抱在怀里满床滚，弄得床板吱吱乱响。

就在这时候，东屋的李玄喊起来：“水……水，哎呦，没水我咽不下去‘绿色食品’，水……水……”

说到这儿，张婶的眼湿了。她叹口气说：“唉，李老头儿病糊涂了，忘了久别如新婚。你想啊，儿子儿媳正做春梦，哪有功夫给你送水呢？你可着嗓子喊，那不是成心‘添乱’吗！好在肉墩两口子发狂了，忘了关门，我偷偷给李老头送碗水喝，还不知道算不算‘添乱’。”

张婶把“添乱”说得特别重。我呢？从“添乱”中感受到“绿色食品”的巨大威力，出了一身冷汗。于是便记住“添乱”，记住“绿色食品” 。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把肉墩这样的魔鬼打发到人间呢？虽然想不明白，还是希望有股力量能把魔鬼转化，让李玄这样的老人家欢度晚年。

小笨孩原创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7434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