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集四大神人传奇之二：说书神

我们小时候，文化娱乐方式很少，没有电视，电脑，酒吧，歌厅，甚至收音机都是有钱人的专项，一般人的娱乐方式就是不定期的公社放映队去某个村放电影，有时候我们这些小孩子会结伴去十几里的村子看电影，去和回来的路上打打斗斗，说说笑笑，那时候的孩子不主贵，你就是丢三天三夜父母也不会去找。

那时候还有一件让我们这些孩子开心的娱乐方式就是听说书，说书在河南乡下估计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因为不需要什么场地和设施，一张桌子，一大茶瓶开水，一张凳子，一块空地，就可以开始了，说书一般都是漫长而闷热的夏夜，那时候没有空调，没有电扇，村子里的几个有声望的老人一商量，几十家人对出来一些粮食，就找一个会办事的人去我们村子东边十里地的大王村，请一个在我们这一代说书非常有名的瞎子自存，往往得提前一个月去请，然后说好时间，然后回家告诉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于是平静的村子里就开始有了一种幸福的期待。

在我的记忆里，自存个子不高，脸上胡茬浓密，一张微黑的脸上挂着人们喜欢的民间艺人的亲切的微笑，两只眼窝塌陷，自存有老婆，老婆也是个瞎子，个子矮小，两眼塌陷，两个人一前一后出现在村口，就有人迎上前去，自存手拿一个光溜溜的竹竿，左左右右的轻点探路，老婆一脸茫然的拉着自存肥大的衣襟，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迎接的人很亲切的说，老王，来的挺早，自存嘿嘿一笑，让你们多听一段，然后就会有更多的人迎上来寒暄，这时候，夕阳西下，橘黄色的阳光把村子里的大街小巷涂抹的一片柔和，那时候我们刚刚放学，孩子们不知道怎么就听说了自存来了，于是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往家跑，回家拿上一个红薯，或者窝窝头就跑出来，完全不顾父母在身后的叫骂。

说书的场子一般在街口一个比较宽敞的地方，一张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有的黑色的八仙桌，上面放着一个外面用竹糜子编的外套的茶瓶，两只大海碗，倒满了热气腾腾的开水，还有一包那个年代只有尊贵的客人才可以吸的烟 ：大前门。那时候没有电，就用一个汽灯挂在八仙桌上方，大大小小的飞蛾和夏虫在汽灯周围飞来飞去，那时候我总是想，自存和老婆都是瞎子，用汽灯干什么，后来我才明白，汽灯是为了让人们看清楚自存说书的时候，脸上和说书内容里人物表情一模一样，或愤怒，或爆喝，或怒目相视，或仰天长啸，或泪流满面，瞎子流泪的时候，让人心里好像填进了冰凉的石头一样，那浑浊的泪水缓缓的从他塌陷的眼窝溢出，台下会一片压抑的哭泣。

说书的内容往往都是我们听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老故事，什么武松打虎，什么薛平贵征西，什么墙头记，内容大多取自于一代代人传下来的历史故事，大部分内容都是叫人积德行善的，当然有时候也会说一些鬼故事，瞎子说鬼故事的时候，是非常瘆人的，自存厚厚的嘴唇奴起来，有一种凄凉的夜风从嘴里溜出来，塌陷的眼睛周围发出来青色的烟雾，这时候我们小孩子都会吓的蜷缩在大人散发着浓烈烟草味的怀里，有的孩子会吓的尿裤子，有的会吓的哇哇大哭，现在我都迷惑不解，为什么小孩子害怕鬼，还喜欢听鬼故事。

说书之前，和自存熟悉的人会和他开一些很粗俗的玩笑，大人们笑的前仰后合，我们小孩子在大人群里钻来钻去捉迷藏，然后在人们一再的邀请下，自存正襟危坐，惊堂木啪的一声，刚才还乱哄哄的场子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只有夏虫的欢快的鸣叫和人们细微的呼吸声，说书之前，照例会来一个书帽，如同买东西熟人送的不要钱的东西一样，人们只不过是想多听一些书而已，自存手里有三个道具，一个黑明不知道什么木头的惊堂木，一把看不出来什么颜色，椭圆形的底部有很多白沫的二胡，还有一个快板，一个说书的艺人，其实就是一个人去扮演很多角色，男女老少，要求声音，扮相，手势，眼神，与书中的人物相同，这样才能引起听书人的共鸣，说书的人还是一个身体语言的表演家，愤怒的时候愤而起身，浑身战栗，开心的时候仰天长笑，哭泣的时候泪流满面，说鸟就有鸟的鸣叫，说马就有马蹄声哒哒跑过，说女人的时候，就有女人的柔媚，反正说书的人，会用声色形把你带入一个身临其境的故事氛围，让你一惊一跳，一喜一悲。(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说书说道最后的时候，小孩子大部分都睡了，大人们会递上烟，殷勤的点着，然后淫亵的说，来点刺激的，台下就有男人们会心的附和，在女人们不要脸的嘟囔声里 ，说一些大人们才懂的黄色故事，这时候年龄大一点的孩子会趴在父亲的怀里，眼睛半张半闭，听那些似懂非懂的故事内容，女人们大多起身去了周围的树丛里，但是两只耳朵伸得很长，一句话也没有拉下。

现在说书的人早就没有了，那些曾经伴随我们度过精神匮乏年代的民间艺术也早就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但是那些记忆里恍恍惚惚温馨的场景永远埋在我们童年的记忆里，自存应该早就不在人世了，如果活着，应该是七八十岁的 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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