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食
有一年,村里发生了很严重的一次日食。
上午,天上晴得正好,没有一疙瘩云。一盘日头闪烁着,农人都没注意,那天就一点点地暗下去,要远剩过黄昏。
抬头,见那白日仍闪在天上,发出刺芒,只不过像团身的刺猬,似乎较本来远小了。小多少,却看不清。一些粗莽人,开始惊慌。都常见月的缺,谁多见那日不圆过。好生生的天,眼见着便要黑。此时的日,像一丝枯草稞般的灯丝,或大风里的一根烛苗,好象随时都有熄掉的危险。一村的人都团团地直搓脚,恨不能抛个烂衫子,把那日盖了,就仿佛是盖了一盏风中的灯。可却不能。
土圈里的猪没起炕,却饿得直吭哧。架里的土鸡,出来溜了一圈,“噔”地又回架,跳上了横杆,重眯了眼,眼上的白膜垂下来,鸡眼朦胧。
农人们都没下田,像是在等待世界末日的来临,看样子似乎已经没有再劳动的必要了。
光棍儿汉高四却依然穿得板整,黑色皮甲克,蹬着皮鞋,出来逛。时而停了脚,乜一眼那天上,一副不屑的样子,他反正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对天上的变化很不以为然,仿佛还有那么点阴谋得逞的幸灾乐祸。他在人前坦言说,天塌了大家一起死。他那脸红扑扑的,刚喝过酒。一张口,满嘴的酒糟味。(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听说,有钱的赵家翻箱倒柜,把隔年反潮的一绺子香都找出来,在碗架的盖上用只二大碗舀了一碗的小米,把那香成把都插进去,点了。那香头的火炭散开有鸡蛋大,一股浓浓的烟就绕满了堂屋,人便在屋里一声声地咳。
后来,村里有几个有些文化的年轻人告诉,这是日食,新闻里正在播。村人遂纷纷地打开了电视,主持人正在介绍,说南方的某地,天已完全黑了,就如同黑夜。不过,黑龙江不会,那只是偏食。
我和哥点了只蜡烛,弄一巴掌大的玻璃片子在焰上烤,烤得乌黑,然后举在手里,扬起来,太阳便在那片玻璃里了,红红的,仅有一枚桔子瓣大小。哥俩一阵欢腾。
将晌的时候,天已渐渐地亮了,太阳也又圆了,就像往常,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但是,村人却都好象从旧社会过来的,冷丁见了新中国,那么欢欣鼓舞的,心里都蓄满了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