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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柿子的小男孩

2013-06-09 10:40 作者:北灵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一九七二年,风调顺,食粮大丰收,我家的柿子也比往年多收了很多。到了天柿子软了,家里人吃不完,堆在木楼上一大堆。腊月的一天,父亲挑着两个装满柿子的箩筐,带上我去绛帐车站卖柿子。

那一天,天气阴沉沉的,贼冷贼冷。我跟着父亲走到绛帐车站以后,来到那条唯一的东西街道的中端,在街道北边一座房子门口挂着“扶风县某某公司”牌子台阶上的门洞口,把卖柿子的摊点就摆放在那里。他把一只盛装柿子的箩筐放在台阶上,箩筐上面搁上从家里带来的木盘,从箩筐里取出柿子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木盘的前方,我坐着从家里带来的小木凳就守在木盘后面,这样就可以开张卖柿子做生意了。另一只还装有柿子的箩筐则放在我身后狭窄的门洞里,扁担靠着墙就立在一边。父亲教给我大柿子卖两分钱一个,小柿子一分钱卖两个,买柿子的人给的硬币和纸币就放在木盘的后面。

摆放好摊位开始营业后,陆陆续续零零星星有人来买柿子,父亲安排好我以后,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就去赶集买东西去了。

阴沉沉的天空终于渐渐飘起了花,我很羞涩,不敢大声叫卖,静静的坐在箩筐后面看着天空飘飘洒洒的雪花等着赶集的人来买我的柿子。

我心里有一种得意和兴奋的感觉,还有一种自我表现的欲望。我算术学的好,这个一分钱两个和两分钱一个的帐我还是会算清楚的。我觉得我能做生意赚钱了,坐在摊位后面还挺得意和自豪的。

那天我头戴一顶很肮脏的蓝色棉帽子,我平常就把棉帽帘卷摺上去,因为帽帘子很脏的两只耳朵上的系带没有了,无法绑在头顶,又在两边耷拉垂下来,样子很滑稽可笑。棉衣的两只袖口因为经常用来擦鼻涕,乌黑发亮。也因为经常不愿洗脸,脸很脏,两只小手背很黑。也许是我的打扮和我的柿子摊引起了街上行人的注意和好奇心,慢慢的我的柿子摊点前围了一大堆人,他们象看外星人一样很稀奇的看着我,走到跟前才看清是一个穿着很破烂,睁着一双天真和惊恐大眼睛的卖柿子的小男孩。他们大都善意的笑笑,慢慢的走开了。也有人看我的样子令人怜惜和疼,就从兜里掏出几分钱扔在我面前的红木盘上,和善的笑笑拿走柿子。也有人走到我跟前来,问明了价格后,就从木盘上拿起柿子站在原地吃了后,再从兜里掏出钱扔在木盘上。我紧张的盯着我的柿子,收着钱,在木盘的柿子少了很多以后,很快的从底下的箩筐里取出柿子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木盘的前端。稍闲一点,我就把两只冻得通红的小手通在袖筒里暖一暖,饿了就偷着吃甜甜的柿子。(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飘飘洒洒,鹅毛大的雪片很快覆盖了大地,一派银装素裹的景色。父亲一会儿回来看看,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我的身后停留一会儿又走了。顶着大雪赶集的行人看到路边卖柿子的我,一般都会闪着惊讶和好奇的目光走过来看看,或者买我的柿子。说起来很奇怪,那天我的生意奇特的好,一拨又一拨的人聚拢在我的摊前,潮水般退去又潮水般拥上前来。有赶集穿得很破烂行走匆匆的农民,也有穿戴很新很整齐的城镇职工有钱人,也有附近农村没事慢悠悠冒着大雪闲逛的人。

有人叫我,我抬起头一看,是我们村的小宁带着他弟弟积今天也来站上赶集。她和我三姐是同班同岁同学,积孝和我也是同班同岁同学。他们姐弟俩看到这里围了一大堆人,好奇的走过来一看,才知道是我在卖柿子。我不好意思的抬头笑笑,因为人多顾不得和他们说话,又低头忙着做生意。他们笑着看着我,站了一会就走了。

“柏林!”听到又有人喊我,我抬起头,大吃一惊,不得了,这次喊我的是康康。他们姑侄俩今天也来跟集逛站,他们家就在我舅家对门。那个梳着两条长辫子的大姑娘乃乃和我岁姨同岁又是同学又是好朋友,那个叫康康的男孩子则和我同岁。他们全身沾满雪花惊奇的站在摊前笑着看着我忙着做生意。我抬头傻笑了一下,顾不得和他们说话,那时人多太忙了。

“柏林!那个人吃了你的柿子没给钱!”

一直站在摊前看着我忙碌的康康指着一个人忽然喊了起来,我急忙抬起头,原来是一位戴着火车头大棉帽,帽顶上堆满雪花,眉毛和胡子又白又长的老翁站在那里吃了我的柿子之后,趁我人多不注意,没给钱想溜走。被发现败露后,他讪讪的笑着,掏出钱,放在木盘上,不好意思的转身走开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位占我便宜的老大爷家就在站背后的东西湾村,他还是我表叔的伯父。

雪还继续下着,飘飞的雪花象无数只白色的蝴蝶在快乐的漫天飞舞,街上低着头匆匆行走的人越来越少,赶集的人都四面散开回家了。一个晌午过去了,我的柿子摊总算冷清了下来,清点了一下放在木盘上的钱,最多也就五块钱。最大的币值是两元和一元,其他的都是角币和分币。这样的收入在当时也很可观不错了。那时候东西便宜人民币值钱,一块橡皮一分钱,一盒火柴两分钱,一支铅笔三分钱。

我又冷又饿又渴又累,柿子太冰太凉,再甜我也不想吃了。

父亲终于回来了,他收起了钱,整理了一下行装,挑起了担子带着我要回家了。从车站西头走到车站东头,上了香里坡后不停歇的往回赶。

上了北塬,空旷寂静的田野白雪茫茫,在白雪覆盖的小路上,父亲忽悠忽悠挑着担子顶着漫天飘落的雪花迈着碎步在匆匆的疾步行走,我跟在后面一路艰难的奔跑。

回家的路好漫长好远呀,我饥肠辘辘,好饿,好冷,好累,真想吃一碗母亲做的热气腾腾的玉米粥,真想钻进我家热炕上的被窝里美美的睡一觉。此时的我真想就坐在哪里歇一会再走,可是满世界一片银白,想歇息只能坐在湿漉漉的雪地里,这哪儿行呀,这一屁股坐下去,棉裤就要全湿了,岂不是更冷了。脚下穿的棉鞋,千层布底子早已被雪水浸透,冰冷冰冷。下了雪的土路很滑,跟在父亲身后奔跑的我,跌跌撞撞的一会滑倒跌一跤,一会滑倒跌一跤,很快就变成雪人和泥人。

“柏林!跟上我,走快点!”

父亲还在前面催命似的不停的喊叫,不行,我不能停下来。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回到家,我一定要回家,坚持一下忍耐一会就会回到温暖的家了。前面不远就是温暖的家,回到家就不饿了,回到家就不冷了,回到家就不累了。

在那个飘飞着雪花、广袤无垠,空旷而又沉寂的关中平原上,一对父子顶着风雪在泥泞的土路上匆匆行走。跟在后面的那个小男孩,头上棉帽子摺上去帽帘两边耷拉下来的两只耳朵,随着他的跑动在上下翻飞,样子实在滑稽狼狈。他艰难的扭动着瘦小的身体气喘吁吁跌跌撞撞跟在父亲身后一路奔跑,奔跑,奔跑!

二〇〇九年十一月十七日于昆明昆阳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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