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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鸽子

2013-05-17 15:05 作者:北灵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柏林!柏林!敢紧起来!”

凌晨,我迷迷糊糊睡的正香,被父亲一阵粗暴的吆喝声喊醒。我心里很不舒服,真讨厌!外面天空还黑呼呼的,短天长,家里也没有钟表,现在应该有四点多吧。

简单吃了点饭,我和父亲就出发上路了。这一天是一九七八年七月七日,我要去距离我们家西南方向十里路远的绛帐高中参加高考。

我不喜欢父亲,我不想让他送我,可是他有要送我这个意思。天还未亮,外面又这么黑,家里又没有别的男人,我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一路上,他走前边,我跟在后面,没有说一句话,走到绛帐高中时候,天蒙蒙亮,他转身就回去了。

高考大家都知道的,两天时间考四场,每天两场,上午一场,下午一场。上午第一场考完以后,我意外又不意外的在校园里碰到了表哥。

表哥其实和我是表第二层,他父亲和我母亲是姨表兄妹。他比我大一岁,我们上小学初中都是同一年级。后来不同的是,七五年底初中毕业,他被推荐上了县办高中,就是现在考试的绛帐高中。而我则上了邻村的茂陵学校农技班(后改为高二班),相当于就是现在职业高中的雏形。后来七七年底要毕业的时候,又赶上了国家将学制从季改成秋季,这一届的毕业生就要延长一学期到七八年夏天才能毕业。而我所上的那个高二班,由于学生流失严重,师资力量极度匮乏,又是村办初中学校,实在无力再支撑下去。经大队和学校研究后,就在七七年年末的一天,给我们剩下的学生每人发了一张贴有一寸相片,盖有“扶风县五泉公社茂陵七年制学校”红印章的白纸毕业证,我们农技班坚持到最后一分钟的三十四名同学就这样被遣散,各奔东西了。我则由于马老师的多方努力,于第二年开春,又插到了五泉中学的高中一年级,这个高中比我以前上的那个档次稍微高点,属社办高中,这次我又一次以高一学生的身份被选拔出来参加高考。(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表哥长得比我高,瘦长马脸,眉毛很黑很浓很长,眼睛细长,睫毛很长,眼仁有点发黄,眼神总是迷蒙蒙的,鼻子也很高挺,不薄不厚的嘴唇永远水滴滴、红艳艳的,象个女孩子一样。而对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脸蛋也永远红彤彤的,而其他地方比如鼻梁两边,眼睛周围、两腮及额头的皮肤却都很细白,尤其是两眼之间、鼻梁上部和额头下边这个位置皮肤更白,并且他脸上红与白界限很分明,别人的白与红之间是由白一点点的变红,而他脸上的皮肤却是由白突然变红,象画了一条线一样。这样的一张脸很容易让人想起秦腔戏上奸臣的脸谱,也让很容易让我想起白脸奸贼这句成语。

他很热情,我们聊了很多,毕竟我们是同龄人,而我同辈同龄的亲戚中,男孩子很少。聊到我今天的同桌是他们班的班长,家在午井的孙福气,而他的同桌则是我们五泉中学教化学的高老师,高老师是属老三届,什么手续都办好了,却最终没来参加考试。

很快第一天下午的那场考试结束了,明天再来参加第二天的考试,我准备步行回家第二天再来。其实我不想回去,能在附近找个地方凑合一晚上更好,毕竟花一个多小时走回去,第二天凌晨再赶回来很累人的。又在院中碰到了表哥,他问我晚上怎么办,其实我是想能在他宿舍里挤一下更好了,他没有这样邀请我不好自己提出来,就说我要回去。他停了一下便对我说,今晚去他家里住,他和我一块回他家。瞌睡碰到枕头,我求之不得,很高兴。

表哥的家就在离绛帐高中不远端东最多有三里的地方,渭惠渠的从绛帐高中的门口过,也从表哥家的门口过。说得再准确一点,绛帐高中门口的河水向东流去都要经过表哥家的门口。并且他家在绛帐公社东西湾大队,而绛帐高中所地的雷家村是绛帐公社的另一个大队,两个大队是紧挨着的。我都觉得表哥上高中完全可以不用住校而走读住在家里。他的命真好,表叔真有本事。

表哥有三兄妹,他在中间,上有一个哥,下有一个妹。一九六七年,他母亲因病去世,他们三个都还小,表叔一个大男人又当又当妈,很艰难的苦撑了十年,才续了弦,娶了现在这个后妈。

我们俩并排往外走,我在左他在右,出了校门,过了桥,刚要向左转顺着河渠向东走的时候,突然从学校里传来喊声。我还没听清楚谁在喊什么,表哥很快的转过身,回过头,疾步的向学校跑去,并且边跑还边回头对我说:“你等我一会!”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我就站在桥头等他,那时候不知道是下午几点钟,应该是下午四点半到五点这个时间,夏天天黑的晚,要到八点钟左右天才完全黑。

表哥一直没有出来,我一直就站在桥头等他。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等人是很焦心和漫长的。陆陆续续的人从学校的大门出来,过了桥,好奇的看着我,向四面八方走去。

我越来越沉不住气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表哥还没有出来,我越来越气愤,有什么事吗还没有处理完。我想到要进去找他,转眼一想,他说过要我在这等他,他一定会出来的。再说学校学生那么多,我不知道他住哪个宿舍,不一定人人都认识他。那时我很自卑很孤僻,害怕和陌生人说话,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

我越来越耐不住了,回走到校门口,没有走进去,朝里看,学生宿舍在一个台阶上,我能看参加高考的本校住校学生,在宿舍里来来回回的走动,没有看到表哥那张脸。

忽然我从一个宿舍的门洞里,探出半张我熟悉的脸,红红的脸膛,坏坏的朝我笑着,很快又缩回去了。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他看到我还在等他,他忙完了肯定还会出来的。天真幼稚的我还想着他这么长时间不出来,肯定搞到考试题了,晚上回去透露给我,明天准能考个高分,准能考上大学。我被喜悦淹没了,如此这般的他探出脑袋又缩回去子好几次,我想他肯定是不忍心看到我等他这么长时间,心急的一次又一次跑出来看我。

同时我执拗倔强的脾气又上来了,你不出来,我就站在这等,我非把你等出来不可。

我退回到桥头再等他——

……

黑色的夜幕终于拉下来了,天色终于暗下来了。我在漆黑的夜里还痴呆呆的站在桥头,对面走过来的人我已经看不清楚了,只能看到憧憧的黑影和传来的脚步声。只有不远处学校学生的宿舍里还亮着微弱灯光。

我终于知道他不会出来了,我终于知道他和我开了一个非常过份的玩笑,他精心策划了一场非常周密的恶作剧。我被玩弄了,我被愚弄了,我被捉弄了。我心眼太实了,我太老实了,我太愚笨了。我很气愤!我很愤怒!怎么会能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气愤归气愤,现在最要紧的问题是晚上去哪里睡觉,回去!这么晚又这么黑,我很害怕,道路又不是很熟悉。这样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走回去恐怕都大半夜了,明天凌晨还要早早起来再赶回来参加考试。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欲哭无泪,一筹莫展。

急中生智,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闪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何不自己一个人找到表哥家,晚上住在他家呢?表叔和大表哥他们肯定不会把这么晚投奔他家的我赶出来。再说了,在他们家没有女主人那几年,我母亲在穿戴方面帮助了他们家很多。

我很快就转身顺着河渠向东走去,我曾经去过他们家,大概方位我还是记得的。摸着黑,边走边问,终于还是找到了他们家。他们一家人在院里昏黄的灯光下,围成一圈在喝汤,我们哪里将吃晚饭叫喝汤,当时大概有九点多了吧。

不速之客的夜闯,使表叔一家非常的惊讶和奇怪。一阵慌乱,表叔很快镇静下来,弄清楚了原因。问表哥怎么没有和我一块回来,我如实回答了原委,表叔就再没有吭声,知子莫若父呀。

简单吃了一点晚饭,表叔那晚陪我睡在他家南厢房的土坑上,我身心皆惫,很累很累,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冤家路窄,我和他又碰面了。他在对着我笑,他的笑是讪笑、讥笑、嘲笑、得意的笑、尴尬的笑、幸灾乐祸的笑,我分不清楚。他肯定以为他昨晚的作品很成功,很精彩,我被逼无奈,走投无路,摸黑赶回十里路之外的家了。我没有吭气,看他还怎么还有脸面对我,他涎着脸皮问我:

“你夜黑烟去阿达睡来?”这句我们陕西方言翻译过来就是,你昨天晚上去哪里睡觉?

“到你屋里睡来。”我冷冷的回答他,他没再说话。

后来他还为了表示歉疚,用他吃饭的白底蓝花洋瓷碗在他们学生食堂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臊子面端过来让我吃。我本来不吃,又觉得人家双手捧着端了过来,有他那么多同学在场,不吃不给人家面子,让他下不了台。还看到那漂在碗上绿绿的韭菜沫,白白的小豆腐块,红红的碎块红萝卜,红艳艳的辣椒油,还有那扑鼻而来的香醋味,我实在忍不住,馋涎欲滴。最后饥馋的诱惑战胜了理智,接过碗来就狼吞虎咽的一扫而光。

现在想起来那碗香喷喷的臊子面还直咽唾沫。

表哥从那时到现在,自始至终,没有对他那天捉弄我的恶作剧,对他那天放我鸽子,没有做任何解释。

二〇〇九年九月十四日于昆明昆阳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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