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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纪事

2011-12-28 17:21 作者:长围巾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解放前,渭北塬上土匪闹的很厉害。一到天黑,人们就早早关了大门,躺在炕上听狗叫,一旦叫声急迫。声嘶力竭,炕上的人就会胆战心惊。只有当狗声舒缓或盲无目标的瞎叫时,人们才会长出一口气,重新做自己香甜的

有一天晚上全村的狗叫了个不停,一声紧似一声,女人催促男人赶快用杠子把门顶结实,小孩则缩成一团,把头埋在被窝里,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第二天早晨,消息就传开了,原来土匪进了村西头的财东家。传话者说的是有声有色:“好家伙,一下来了十几个,个个手里都有枪,其中一个双手都是二十响”“那不是薛彦龙么,只有他才会使双枪”听话者也插了一句。

薛彦龙是塬上有名的土匪头子,枪法极准,一个铜钱扔上天空,拔枪射击,子弹便会把铜钱中间的方孔打成圆孔。薛彦龙长什么样没人见过,但他的恶名却是家喻户晓的。

村西头的财东家很会过日子,几辈子省吃俭用积攒的钱全都置了地。盖了房。六丈宽的庄基前后一共盖了五进房,一色的青砖包墙,巨檩粗椽。一匝厚的大门,上中下三道门闩,门上铁条紧箍,泡钉密排,到了晚上还会用一根方木横插门后。院落的一角,还立着一个瞭望楼,楼上面的两杆长枪,可以让从后面来的土匪望而却步。

如此的装备土匪又是怎么进去的呢?土匪也自有绝招,他们是兵分两路,一股从后院明火执仗,分散注意力,一股从院墙的另一侧挖地道直取院内。家里的男人都被绑起来了,十几个土匪在全院上下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块银元。眼看就要天亮了,薛彦龙拔出驳壳枪顶在财东家的小儿子头上,岂知这家财如命的人却硬说没钱。土匪头子的枪响了,这帮祸害人的家伙只能空手而归,财东家要钱不要命的臭名也在方圆传开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村西头有个爱财的,村东头却有个练武的。练武的年轻人叫崇德,稳重。实在,做事不爱张扬。身板精瘦,面容清秀,待人彬彬有礼,从外表看根本不像个练武的。

腊月初八逢大集,男人们都要去集上置办年货。推独轮车的。背篓的。挑担子的,把通往店张镇的路上排的密密麻麻。光棍旦娃也走在人群中,这会儿他正绘声绘色地给邻村的人讲土匪进财东家的事。旦娃妈死的早,家里的地都卖了钱给爹妈治病了,最终是爹妈和地都没有了,只剩下旦娃一根光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他每日给人打短工,干到谁家,吃到谁家,倒也落得个轻松自在。晚上睡觉也不关门,只等着土匪来,正好加入他们的队伍。旦娃三十出头,还没碰过女人,吃的饭全变成身上一块块腱子肉了。天在场上晒麦,二百斤的麦袋子两只胳膊各夹一个,行走如飞。晚上没事干就跑到外村去看戏,方圆十里哪个村唱戏,戏台子下准能看见旦娃的身影。他对戏的内容不过问,只对台下的姑娘。媳妇有兴趣。上次赵白村连唱五天大戏,人群黑压压一片,伸长脖子也看不见,个个都想往里挤。旦娃在台下推波助澜,挤的姑娘高声尖叫,被护场子的小伙抽了几竹竿。旦娃不服气,第二天叫上几个好友,每人拿着两块砖,戏刚一开场,只见砖块乱飞,一眨眼,台上的两个大汽灯就碎了,当晚的戏也泡了汤。从此旦娃名声大震,到哪儿看戏,再没有竹竿落在他头上了。

走着谝着,不觉就到店张镇了。崇德推着个独轮车,车上装着自家做的粉条,准备趁赶集的人多卖个好价钱。粉条还没卸下,却听见一侧麦地里的人群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好。定睛看时,只见一条白布帆高挂在一根插着的竹竿上,白帆上写着“拳打渭北高原,脚踢陕甘两省”帆下站着一个中年汉子,但见他肤色黄中透青,目光暗藏杀气。大冷的天却光着上身,一根九节鞭在他手中呼呼生风。旦娃早就站在最里边了,他一边看一边也没忘了说风凉话“这两下子确实不错,可就是有点吹的太大了”练家子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小伙,不服气就进来试一下”旦娃不吭声了,那汉子走上前来一把扯住旦娃的领口,将他拽进圈子“是这,你先打我三拳,我只打你一拳”说着就扎了马步,准备接招。不要看旦娃平时张狂,这会儿却像做了贼似的不敢接话,那汉子仍旧不依不饶“不打也行,跪下给我磕三个头你就走人”旦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想,今个可把人丢大咧。正在为难之际,只见崇德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他对那位汉子抱了抱拳“这位师傅,我这大哥心直口快,爱胡说八道,今个你就饶了他吧”那汉子见有人求情,便更加得意忘形,一发力就把旦娃推了个倒栽葱“可惜你这一身肉了,光能糟蹋粮食,怪不得塬上闹饥荒呢,饭桶太多咧”。崇德忍不住了,他把旦娃扶起之后,对那汉子说:“我来陪你助助兴吧”。

两个人在麦地上比划开了,只见那汉子一个近步,一掌劈向崇德面门,崇德侧身躲过。那汉子又一个黑虎掏心也被崇德拍击化解,等他再准备起脚时,崇德的脚已横踢在他的小腿上,那汉子一分神,崇德的拳紧跟着就砸在了他的耳后,汉子应声倒地。围观的人齐声叫好,旦娃也看傻了,他从未见过崇德有这一手。那汉子急了,从地上爬起来,顺手就抓起了九节鞭。九节鞭在崇德的头上舞起来了,吓得围观人群四散逃开,崇德一纵身去独轮车上抽出了秤杆。九节鞭又追上来了,只见崇德不慌不忙。身体下潜。一个滚翻迎向那汉子……等崇德起身时,他已站在那汉子身后,此时那汉子已扔了九节鞭,双膝跪在地上甘愿服输。旦娃上前看时,却见那汉子的腰上有一圈密密麻麻的青点,仿佛一条缠腰的青蛇。汉子知道遇到高人了,在一眨眼功夫能用秤杆在自己腰上扎一圈,这手法是何等的快呀。

赶集回来,保长便来到崇德家,请他把村里的年轻人组织起来练武,抗击土匪。走进崇德家的堂屋,旦娃和保长才知道崇德练武的辛苦。粗壮的房梁上吊着四个装满粮食的麻袋,每天崇德都要钻进麻袋中间,将其逐个击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当第四个麻袋击出去时,第一个也就荡回来了,再依次做重复动作。去后院看时,但见栽在地上的梅花桩。石锁,墙角处还有一个四。五尺的深坑,口径恰能容下人身。旦娃说:“这是做啥用的,说它是红芋窖却不够深”只见崇德迈步跳进坑里,再稍微下蹲,一纵身便跳了出来。原来这坑是用来练轻功的,开始浅一点,以后逐渐加深,最后腿上绑着沙袋也能跳上来。

近百个年轻人被组织起来了,每天晚上在空旷的麦场上练武,很是热闹。休息时崇德便给他们约法三章,讲武德,从此旦娃再也不去外村惹是生非了。晚上他们不仅把严城门,还轮班巡逻。

土匪有一阵子没来滋扰了,麦子收完后,保长让几个大户人家出点粮食,给练武的年轻人置办些器械。满满一马车粮食驶出了村东门,直奔咸阳。财东家的高骡子大马很是威风,驾辕的是那匹枣红色的公马,前边拉稍的是三匹栗色骡子。一天的苜蓿没有白吃,现在它们一个个毛色光亮。膘肥体壮,走起路来昂着个头,脖子上的铃铛伴着步伐轻轻奏响,仿佛不是拉着一车粮食,而是走过了一只仪仗队。

赶车的自然是崇德了,这不仅是他车赶的好,更重要的是另外几个车把式都不敢去,自从闹土匪后已经很少有人敢出门卖粮了,车后还跟着三个小伙,其中就有旦娃。

一路都很顺利,中午时分他们已把一车小麦卸在了咸阳的粮铺,三十块银元也被紧紧包裹好,藏在马车一侧的夹壁里。给牲口吃了料。饮了水,他们便返程了。这几匹牲口确实不错,在三伏天的太阳下走上坡路,一点也不打蔫,依然是那么精神。车过南上召,坡路更陡了,路边的土崖足有五丈高,天空静悄悄的看不见飞,听不到蝉鸣,一切生灵都让太阳晒蔫了。这时崇德忽然看见崖畔上的一个身影,这人挎着草担笼,一顶破草帽压的很低。不会是土匪吧,正在迟疑时,却见路旁又窜出两个同样装束的人。这两人一边向马车靠近,一只手已从担笼里拿出了枪。岂知他们的手哪有崇德的手快,只见崇德扬起手中的长鞭,叭。叭两响土匪的枪就掉在地上,其中一个贼心不死,还想捡枪,崇德又一抖手腕,鞭稍过处,一只耳朵已被连根扫掉。那个土匪捂着半边脸撒腿便跑,另一个也要跑,却被崇德叫住:“把你们的枪拿走,再让我遇见就没今天这样好过了”。

薛彦龙岂肯罢休,把我的人耳朵都削了,这也太没面子了。就在崇德去省里参加比武大会期间,一个日的黄昏,他带着全班人马创进了崇德家。崇德的老父亲被绑在院里的一棵大椿树上,棉衣棉裤都浇满了菜油,两个哥哥也被吊在房梁上打的皮开肉绽,薛彦龙让那个一只耳朵的土匪点燃了崇德父亲身上的菜油,霎时大火就燃遍了老人的全身,这就是土匪惯用的点天灯。村民们都关紧了自家的门,不敢露面,只有那些练武的年轻人急的在门外转悠,他们自知不是土匪的对手,更不敢往枪口上扑。唯有旦娃急中生智,向着院内大喊一声“崇德回来咧,崇德带着队伍回来咧”。薛彦龙这才匆匆收兵回营。年轻人跑进院中救人,崇德的父亲已是面目全非,气息奄奄了。

以后的日子里,崇德与土匪又斗了十几年,直至抗战胜利,土匪才渐渐消失了。村民的练武传统却由此继承下来,五一年在西安举行的散打擂台赛上崇德还拿了第二名。薛彦龙在文革时是县造反派的副司令,这个五十多岁的土匪头子又制造了很多血案,文革结束后即被执行枪决。崇德前些年也去世了,他的徒弟遍及方圆数十里,他一辈子不曾娶妻,更无子女,清明时节都是那些徒弟们在坟前祭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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