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坊之重
一
一座千年古村,仿若中国画重重的墨痕,是谁的不经意间落于这江南湿漉漉的岸边。一个唤作燕坊的名字,就这样渐渐地渗入到人们的耳目里,成为一段不能消磨的向往。
一座千年古村,更如一本线装之书。它印染于古时,收藏于民间,浓郁的书香,力透沧桑的纸面。一阵阵,一阵阵。
二
燕坊的风景易读也不易读。
刻于门眉的“州司马”沐着阳光,听着风雨,于今却也赫赫在目,透出的是一种荣耀,一种自信,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气概。现今,宅子的主人被人问起“州司马”的来由,却是一脸的惘然。(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还有“大夫第”,还有“资政第”,这些听来令人肃然起敬的名词,这些出入于古典旧章的词语,写满了神秘,写满了绵长的梦想,或许真正是一种被记述遗忘的千里皇恩。
在阳光灿烂的日子,坐上车,可谓风尘仆仆,我们看到至今仍然发光的鎏金图,看到精巧的各种雕刻,看到经久不腐的家私,看到昂然挺立的牌坊门楼。无语或者惊叹。一小时,两小时的步履,走完燕坊的地盘,重又上车,把一两声叹息,抑或一两声赞许留给身后的燕坊。
我们仿佛匆匆地把一本古书读完。
三
一江赣水冲散了燕坊的视线,就像如今的市场经济潮流冲散了农民百姓的视线。
这块平洼的土地可能曾经盛产灾荒和无奈。生长于水边的孩子汲取了水的机灵与柔韧。这样,为我们的想象展开了一个可以扩张的空间。
一场大水,庄稼随水而逝。举村悲愁之后,男人坐不住了,他们凭借赣江之船运,走川贵,闯湖广。铁器、茶叶、瓦罐、布匹、竹制品成了他们的交易品,就这样,一代代把自己泡在了闹轰轰的商海里。身处异地的辛酸,离家别子的思愁,只有当时的他们自知自品。
“三个半人种田”的传说,是燕坊老者传授给年轻一代或来村里消闲人们的自豪。
可是,谁人能解开一个村庄的空寥与寂寞?!
四
白花花的银子被装在精致的牛皮囊袋里。经过长江、赣江或是别的什么水路,在桔子红了的秋后,或在大雪纷飞的年终腊月,燕坊远在他乡的男子回来了,留守燕坊的女子终于可以眉舒颜展。她们颠着三寸金莲把远归的人迎进屋里,终于可以感受自己男人的温度。
男人不光带回了银子,他们还从外面带回了脂粉、香胭。女人把粘了泥土味的肌肤抹香涂白。在这种氛围里,男人的温度升高了,男人的身体沸腾了。
过不了多久,男人又得离开。船就在不远处的赣江码头。有水的地方,就会有离愁别绪。女人注定要承受这亘古的苦痛。
等待桔子的红,等待年终腊月的雪飞。等待是多么需要有耐力的事情啊!
五
在外的男人还用银子从云贵等处换来稀罕的麻石,红麻石、青麻石装饰着燕坊房屋的门窗,坚固而美观。
他们筑起一幢幢青砖灰瓦、翘角飞檐的深宅大院,留下一条条幽深古朴的小巷,鹅卵石路布置地村落的恰当之处,连接着一家一家的喜怒哀乐。深沉而久远的足音仿佛不曾消去,还有一些远去的背影,或是明代服饰,或是清朝的装扮,若隐若现。
四水归一的建筑构架在这里比比皆是,显出走向村外的燕坊人对财富的珍惜与固守,也透露了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狭促与闭塞。
六
不要说燕坊没有文化。
不算庞大的村落却有三个书院。“衡公书院”、“复初书舍”让我们仿佛能听到昨日的朗朗书声。琳琅满目的金色楹联,我们看到儒家的训诫与劝勉。那些寄情山水、诗情画意的牌坊名着实令人惊异。
燕坊其实是垒叠的沉香,有一股深深的凝重,放在手上,受之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