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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只流浪的狗不期而遇

2011-03-30 15:37 作者:王者天下  | 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汪剑平

编辑完最后一个镜头,我的眼睛干涩得一阵刺痛。电脑屏幕上那些与主题相关的情节,人物和色彩,把我弄得筋疲力尽。一部电视片的完成,随之会有身心被掏空的感觉。肉身已不复存在,只有魂魄飘动在混沌,昏沉的茫然里。

现在已是凌晨四点钟,我拖着一条孤零零的影子走在回家的路上。今月光真好,天上的满月皎洁浩缈。朦胧的清辉下,城市的高楼仿佛一群怪兽倦卧在黑沉沉的乡,任夜的恐怖与狰狞在它们四周横行霸道。

城市的黑夜也有它独特的魅力,那奇异的静谧,让人更真实地接近于禅宗的奥妙,接近物我俩忘的超脱境界。许多因繁忙劳碌而无法深入的感悟,此刻就象一泓山间奔腾的流泉,带着清澈、纯净的气息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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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即将走进一条长长的,伸手不见五指的过道入口处遇到那条流浪狗的。最初狗对我的出现感到惊讶和疑惑,它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幽幽的蓝光,就象坟地里忽闪忽闪的磷火,让人不寒而栗。一条孤独的狗与一个同样孤独的人不期相遇。对于狗来说,我是冒然闯入它领地的不速之客,它不友好的眼神已经说明,我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按狗的想法,夜里我应该和同类们一样,关上灯,安逸地躺在床上睡觉,即便打着如雷的鼾声,说着痴人的梦话,也是无关紧要的。人只属于白天,不属于黑夜,黑夜是狗的天下。

为了缓和眼前紧张尴尬的局面,我歉意地对那条狗亲切的招唤了一声,但是狗似乎并不领情,它凶神恶煞地向我紧逼,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挑衅的吼声。

对于狗的愤怒,我感到极大的委屈,偶然闯进狗的领地并不是我的本意,这实属无奈的选择。对此我也懒得作出解释,因为我知道和一条正在生气的狗是很难沟通的。它能想象得到我为生计劳累的那份艰辛吗?它能理解我与同类相互争斗的那种残酷吗?它能明白我疲惫至极的那份无奈吗?肯定是不能的,狗毕竟是狗,尽管它们都很通人性,有的还得宠于人,但是我有的思想它们没有,我有的感受它们也没有,这就是狗与人的根本区别。

在这座城市,我常常庆幸自己找了以文化传媒为职业的谋生手段,并且干得有声有色。有人说我颇有才华,有人说我是小有建树的事业者。对此我并没有得意忘形,因为我的原则是无论做什么,不求最好,但求更好。我更相信一句话,思想有多远,行动就会有多远。就象今晚一样,我正为某个单位制作一部专题片,为了费尽心机的把这笔业务做好,我可以从白天到黑夜连续十几个小时拚命工作。困了就使劲抽烟,饿了就啃几块干硬的面包。因生存的驱动,我与人构成一种经济关系。一道合约的束缚,使我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这一过程中,我常常感到脚下之路如履薄冰,如立独索,否则我就是自己不把自己打倒,别人也会把我打倒,这是我们人类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基本法则。

狗的生存只是形而下的,它们每天的工作就是跑遍城市的角角旯旯,用它们异常敏锐的鼻子寻找一切可能得到的食物,来填实饥肠辘辘的胃肠。而我与狗一样,又不一样。我要形而下的活着,又要形而上的活着。就其形而下来说,为了生存,我也照样穿行奔波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谈成一项业务,获得一笔收入,这在狗的眼里,类似得到了一根骨头。狗得到一根骨头,肯定很高兴,我赚了一点钱,也会很高兴。就其形而上来说,狗喂饱肚子后最多高兴地叫几声。我高兴了就跑到一家名叫柏拉图的咖啡屋,然后邀请几位文朋诗友,泡上一壶“铁观音”。一边品饮,一边论庄子的哲学,佛家的禅意,然后讲述享利戴维的《瓦尔登湖》那幢神秘宁静的小木屋,以及木屋的主人向往的那种简朴生活

我和那条狗依然相峙着,大约是看透了我满腹的心事,它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准备与我搏斗的架式。它知道我对它并没有恶意,至少我们彼此都是黑夜的踽踽独行者。为此它转而低下了头,摇动着尾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条狗我好象挺眼熟的,前两天的一个中午,我看到它和我一样也正准备过大街。那天街上的汽车很繁忙,一辆接着一辆,风驰电掣般的在我们面前飞过。我记得当时并不为自己的安全担心,而是担心狗被汽车撞倒。我不担心自己,是因为我懂交通规则。狗不懂,它不知道什么是规则,如果一条狗懂得规则的话,那它就不是一条狗了。

还好这条狗很聪明,也很机敏。它站在路边四下看了看,然后瞅准一个间隔,箭一般的从街的一边跑向另一边。望着它渐渐消失的身影,我不禁对它投去赞许的目光。

这是一条好狗,也是一条城市里流浪的狗。它因为没有家的庇护,使它在与命运抗争的时候,多了一份坚毅与顽强,多了一份本能的狂野与桀傲,多了一份任意驶骋的自由与欢乐。这是它与那些为一口嗟来之食,整天在主人脚下点头哈腰,摇头摆尾的宠物狗最大的不同。

流浪的狗之所以遭到许多人的驱逐和厌恶,是因为它们的行为总是不象家狗那样循规蹈矩,温良谦恭。流浪的狗不屑于人类施舍的那份可怜的呵护,它把天当被,地当床,走到哪里,哪里便是家。

曾经在一个雷电交加,暴风骤的黄昏,目睹另一条流浪狗。或许是当时的情景感受强烈,至今都难以忘却。

那是一条瘦弱但依然很有精神的狗,它从何处来,又向何处去,我无从知晓。只看到它从楼群的小道,急匆匆奔向江堤之上。这时天空的战争已经开始,闪电、雷霆正与乌云风暴摆开决战的阵势。乌云越来越厚,越来越低,那纷飞的袍带似乎伸手可触。一场惊心动魄,宏阔壮观的战争已不可避免。锋利的闪电从云端瞬间划过,一道深深的伤口血光喷溅,鏖战正酣,不甘凌辱的乌云在极短的时间将伤口愈合。在一次次的徒劳无功之后,闪电又指使雷霆加以施威,隆隆的雷声惊天动地,世界的一切全都呆滞在一阵阵持续的震颤里。许久之后雨终于倾盆而下,它用眼泪感动了战神,于是闪电和雷霆渐渐远去,只有风声和雨声还在悲悲切切。

观看这场战争的只有我和那一条流浪的狗,在整个过程中,狗并没有躲藏到一棵大树下或是一片屋檐里,它至始至终都站在毫无遮挡的江堤上,仿佛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在欣赏眼前这场由自己筹谋的战争。

这条狗是一条受伤的狗,它的背上明显的裸露着一道血肉模糊的创伤。血已经凝固,痛楚依然在折磨着它,但是从它坚强的目光里,我看不到丝毫的畏惧与胆怯。人在砍伤狗之后,绝不会对狗有半点的怜悯,也不会为自己的凶残负任何的责任。一条流浪的狗在人的眼里微不足道,它活着与死去都是狗自己的事情。我完全可以想象,这条狗在挨上那一刀时,一定是在无助的哀呜声中挣扎地逃跑,留在它记忆里的是这座城市的冷漠、残酷和不尽情理的暴戾。

对于狗来说,尽管活着是一个暗藏杀机的陷阱,但它必须活着,人如果绝望厌世,他们可以采取很多种方式来结束生命,可是狗没有这种想法,也没有这种能力,命运可以选择它,而它却无法选择命运,这是狗的不幸和悲哀。

鉴于白天狗在这城市的种种遭遇与不幸,以及今晚与这条流浪狗的相遇,我突然理解了它最初看到我的那种敌视和愤怒。我恍然明白,原来黑夜是狗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有一种叫着自由的东西在等着它。在一无所有的生命里,自由对狗是唯一存活的精神支柱。有了这份自由,狗可以在黑夜无人的城市,想到那里就去那里,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狗的一生有很多事要做,要不我们看到的狗总是行色匆匆。刚才还见到它与另一条狗亲热的在交谈,转眼间就看不到踪影了。忙的不仅仅是人,狗也很忙。它们从城市的东边跑到城市的西边,一路上它们看到人在黑夜的掩护下,做了很多不敢在白天做的事情。比如一个正在行窃的盗贼,一个在夹竹桃浓密的树丛间,正搂着女人快乐呻吟的男人。一个劣迹败露,神色慌张,干部模样的人,正把一捆沉沉的钱袋从家里搬运到小汽车上,然后消失在夜色里。人不让其他人知道的事,狗都看在眼里,只是它不愿说出来,更不愿到公安机关去举报揭发。最多在闲来无事的时候,狗与狗之间才把各自看到的事,当作趣闻讲一讲。讲完了,狗感叹地叫几声,就再也不提起了。狗为什么会这样呢?这是因为它们有过教训。一次狗走到马路边,看到两个青年正打得不可开交,一个嘴巴流着血,一个鼻梁被打歪。在这关头,从人群里走出一个老人准备劝架。这时其中嘴巴流血的那一位厉声喝到:“滚一边去,真他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狗听到后感到了侮辱,从此狗就再也不管人的事情了。

狗与这座城市的历史一样的长,而狗的祖先们却比这座城市的历史还要古老。

有一天,我在参观这座城市的博物馆,偶然间我发现橱窗里存列着几根狗的遗骸,年代属于五万年前。这说明当时正处在茹毛饮血的人类,已经和狗结成了同盟关系。在狮王争霸,虎狼成群的蛮荒旷野,这种同盟至关重要,生死攸关。正是凭着这种关系,狗与人一起逐鹿河谷,围猎山林。在人孤独无援的时候,只有狗的忠诚和勇敢,才给了人无限的温暖。

“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啼桑树颠”。在《归园田居》,诗人陶渊明笔下的几声狗吠,让我从心里升起家园的宁静与和美。如果没有狗的存在,恐怕我们的日子寂寞长夜一样,让人孤独难耐,毫无生趣。

那条流浪的狗,最终还是离我远去了,我想如果它是一条公狗,这会儿可能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正有一只母狗焦急地等着它。我不能让一条恋中的狗,长久呆在身边听我没完没了的唠叨。我说的事可能对我很重要,但对这条狗重要吗?恐怕只有天知,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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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水墨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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