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人生（三十八）
坎坷人生
——正方形性格和真实八十一难
陈宣章
七十四、二病区
在“劳动改造”间隙，我仍在传染科勤勤恳恳工作。有一段时期传染科改二病区，病种多，抢救多，我提高很快。
那位傅主任日子不好过：说话办事常常出常识性错误。赵副主任处处与他过不去；医生也没有一个瞧得起他。他血压升高，在门诊开药吃了一天无效就在二病区住院治疗。护士发药，他服后发生休克。医生抢救后才知道：他还把门诊开的两天药一起服了。问他为什么？他说：“怕药浪费了。”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假如发生在晚上，可能他就死了。还好，科内老医生不少，五十年代本科毕业的穆济*、梁梅*、宋湘*、陈道*，陆少*、；六十年代本科毕业有王德*、虞翠*、洪婉*、王淑*、孙尊*。我最小。(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王淑*外号“丧门星”，科里死病人，大多在她值班时。有一次我夜班，急救室的病人已经昏迷不醒好多天，靠药物维持生命体征。半夜，因为输液的静脉鼓了，护士怎么也扎不进。我赶紧要救护车请陆少*，她在头皮上穿刺成功，病情稳定，一夜无事。第二天病人白天也病情稳定，“丧门星”值夜班就“送走”了。
有个白血病小孩，因为成熟白细胞太少，一直高烧不退。我们就托人到87（高干）疗养院买羚羊角。用小锉刀锉下粉末，糖水冲服，病儿体温就下降了。
一个病人头痛头晕、恶心呕吐经过各种检查，反复院内外会诊，还是无法确诊、无法选择治疗方法，病人最后突然昏迷死亡。经过系统的尸体解剖，确诊为第四脑室室管膜母细胞瘤。我就撰写了《室管膜母细胞瘤误诊一例报告》，在1979年《辽宁中级医刊》发表。这是我第一个大篇个案报告。但是因为我是小医生，只能把第一作者让给赵副主任。这在我国医院中是常见的现象。后来我当科主任，就几次把第一作者让给小医生。
医学是经验科学，没有实践，光靠理论是不行的。理论也在实践中不断发展。所以，只要有重病人，不管在谁的病房，我都要认真思考、学习、专研，查资料，读文献，从中获得新的经验。对老医生要尊重，但不盲从，大胆提出自己看法，又虚心听取老医生的意见。最后根据实践的结果分析其中的内在规律。
另外，我还注意亲自动手，不怕脏、不怕繁。二病区中经常有痢疾病人不愿出院（主要是工程兵，也有其他原因的），查房问他，他说一天三次大便，稀便有脓血。复查大便时，他挑取新入院病人的脓血便化验，造成未治愈的假象。我就注意听诊，肠鸣音是否亢进，检查肛门，甚至作肛指检查。有的病人大便干燥，肛裂了，还说腹泻。我就亲自看着他大便，我亲自取大便送化验室检查。平时我与病人打成一片，毫无医生架子。连续三天正常后，我就严肃认真教育病人，告诉他：态度不好，我就与部队联系，让部队以“伪病”处理。
有一个病人多年来一直被诊断为十二指肠溃疡。我发现他有轻度贫血，就查大便潜血试验，结果阳性。但是大便常规没有发现钩虫卵。我就把他一天的大便加水后，用手捏碎，制成悬混液，取底部沉淀查到钩虫卵。决定用驱虫药治疗。我叫他服药前三天不吃带纤维的食品，服药起每天大便留在便盆里给我。我加水后用手把大便捏碎，制成悬混液，用纱布过滤。连续三天的大便里一共找到32条钩虫。经化验室鉴定，2条雌性，30条雌性。以前医生曾经怀疑钩虫病，但是一直没有证据，认为大便潜血是十二指肠溃疡出血。这一下，证明了是因为雌虫少，大便查钩虫卵出现假阴性。病人治疗后，临床症状消失，大便潜血试验阴性。病人是看着我怎么制大便悬混液，怎么找到钩虫的。
一般医生就是确诊钩虫病，也只是在治疗后复查大便常规还有没有钩虫卵，大便潜血试验还是不是阳性。有谁想到我的方法？但是，全科没有人说我做得对，都说：“恶心死了。”一段时期，他们不敢碰我的手，我拿过的报纸、物品，他们不碰。
当然，如果在现在，我会戴一次性手套，但那时候没有啊！一般人都认为屎尿很脏。从纯医学观点，一般人的尿是无菌的；大便由食物残渣和大肠杆菌构成。大肠杆菌占粪便干重的1/3，正常栖居肠道中不致病。它能发酵多种糖类产酸、产气，婴儿出生后即随哺乳进入肠道，与人终身相伴，其代谢活动能抑制肠道内分解蛋白质的微生物生长，减少蛋白质分解产物对人体的危害，还能合成维生素B和K，以及有杀菌作用的大肠杆菌素。所以，所谓“脏”只是常人的心理作用。一个人大便后，手上就有大肠杆菌，就要“便后洗手”。我的方法仅仅是手上大肠杆菌数量多，反复洗手也就可以了。
有人说：“十个人中有一个精神病人，大家都说这个人是精神病人。十个人中有九个精神病人，大家都说这个正常人是精神病人。”现在社会中，有的干部清廉，但是这个班子都是贪官，于是他就被挤出或者被诬告成贪官。
我的“标新立异”竟就成了那个“精神病人”。
七十五、传染科
搬到新医院，传染科恢复。我在“劳动改造”间隙就回传染科工作。
有一个病毒性脑炎战士，高烧昏迷。当时对病毒毫无办法，只是对症治疗。我从“上海人发烧凭医生的诊断书才能买到西瓜”提出鼻饲西瓜汁降温：西瓜瓤压汁鼻饲，西瓜翠衣煎煮取汤鼻饲。结果获得良好效果，病人苏醒后没有丝毫后遗症。
当时我是管急性肝炎病房的四个医生之一。有一个海军工程兵廖班长得肝炎住在我的病房。他是党员，部队已经上报他的提干报告。他回家结婚第四天，部队发电报催他归队。刚到部队，他就投入工作，在排除哑炮时他自己去，不让战士去，结果被炸掉右小腿。在当地陆军医院抢救输血，那时候输血无法检测供血有没有肝炎病毒，不久就得了肝炎转我院治疗。为此，他的提干也泡汤了。家中新婚妻子还不知道此事呢。
他还给我讲了许多海军工程兵可歌可泣的事情，我听后心情激动。在和平环境下，我们的战士浴血奋斗，值得敬仰。我治愈了他的肝炎。部队已经通知他妻子来队探亲。虽然肝炎治愈了，他的右小腿给新婚妻子看到会是什么心情呢？我就陪他到假肢工厂配假肢，帮他在医院内练骑我的自行车。我陪他到火车站接他妻子。
他妻子只知道他得肝炎，根本没有发现他右小腿残缺。到医院后，我让她看丈夫骑自行车、上下车和平常人一样。部队领导与他妻子谈话，讲了实情。他妻子非常平静。接着，部队给廖班长在家乡以荣誉军人安排了工作。我自己心中感到，对这位可敬的战士尽到了责任。
内科有个再生障碍性贫血病人李维生，他与内科护士们矛盾一直尖锐，常常故意捣乱，把鼻血弹在护士脸上、衣上，摔东西，甚至动手打护士。因为他是重危病人，医院毫无办法。后因他血色素低于3克输血后发生黄疸肝炎，内科就强烈要求转传染科治疗。
为此，传染科发生大争论，大多数医生、护士、护理员拒绝转科，两位主任更是煽动群众拒绝转科，只有我提出：“病人得肝炎，放在内科隔离不合适。虽然主要疾病是再生障碍性贫血，我们在治疗肝炎的同时，可以按照内科的方案继续治疗再生障碍性贫血，发生病情变化随时请内科会诊。转不转科，应该以病人李维生以及其他内科病人的利益出发，不能因为病人难管理就拒绝转科。”我又提出：“就转到我的病房。”其实，我心里想：人心都是肉长的；李维生的那些举动必然有原因；我一定能够感化李维生。
教导员为李维生腾出“专护室”，由我兼管。我亲自去内科接李维生。一入病房，我发现病人头发极长，就亲自给他理发。他已经几个月没有洗澡，身上一股臭味。我就亲自到大门口挑热水，亲自给他洗澡。他身上搓下来的赃物有筷子粗，地上一大堆。我还给他从里到外全部换衣服，亲自给他洗内衣裤。李维生哭了。他对我的一切治疗措施积极配合。从转到我的病房，没有对任何医护人员发过脾气。在我的带动下，每天睡前，值班护士给他洗脚。早晨，值班护士给他准备刷牙水、洗脸水。他的病情好转很快，肝功恢复正常。隔离期满，他不愿转回内科。经院、科领导同意，继续在我病房治疗。
李维生一直吃“特食”，只要他想吃，食堂尽可能给他购买、烹调。那时候大连副食品很紧张，有的副食品是医院打电话从潜艇军人服务社弄来的。我们自己的副食品很单调。李维生有意识弄来给我吃。我告诉他：“我只要吃一口，就是犯错误。你吃了，身体早日康复，早日回部队保卫祖国。你要多吃，吃不了就是倒掉，我也不能碰。”于是他就点各种各样水果，希望我能吃一点。我还是一点不粘。
专家给李维生作骨穿检查，我就在旁边捏着他的手，鼓励他配合到结束。每次抽血前，我都给他讲为什么作这次检查。他从来是密切配合。我每周给他洗澡，每月给他理发。
李维生病情逐渐恶化，输血几次，血色素短暂上升又下来。他自我感觉也不好，可是情绪一直稳定。在病危时，我向教导员提出：昼夜在病房陪护。病房加一张床，我晚上天天专护值班。一有情况就可以及时处理。教导员同意了。连续三天病情平稳，教导员就劝我回家。
第二天上班，我进病房一看，李维生不在了。昨天夜班又是那个“丧门星”。我到太平间向李维生告别。他平静地躺在那里，脸上十分安详。
因为我的表现，年终科室提出评我为先进，给予嘉奖。医院也批准了，因为我的事迹全院无人不晓。但是，“劳动改造”还在继续进行。不久，我又下乡巡回医疗。
（三十九）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