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与感恩（《追梦之旅五十八》）

人是一种有感情的动物。一个人待到年老体衰，辞去单位和社会上的工作，回归家庭之后，怀旧情结会日益强烈。当我坐在书房里翻读诗书的时候，当我深夜独坐床头难以入睡的时候，甚至当我酣然入睡的时候，少年时代关于家乡的记忆和曾经在困难时期帮助过我的许多师长和友人，会像过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在我的脑海里再现出来。从2009年到2016年，我用了8年时间将这些镜头记录下来，汇集出版了两本散文集，这就是《故乡的刺玫花》和《那一抹虹霓》。

这两部书籍共50多万字，收录了160多篇文章，其中有故乡的记忆，也有他乡的游记，有写父母亲等亲人的，也有写师长朋友的。但主色调是乡愁和感恩。

故乡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是我生命的起点和根脉所在。尽管在青少年时代有过苦难，有过艰辛，但血脉情深，那时的许多人，许多事，许多场景，如同雕刀镌刻于心，历久弥新，终生难忘。

故乡的刺玫花，何等灿烂！“在过去我们那个村庄，几乎沟沟汊汊、满坡遍野都是。每逢农历五月刺玫花开季节，站在高处望去，就像满天红霞从天上跌落下来，染红了原野，染红了沟汊，染红了村庄，人们就像生活在粉红色的世界里；蹴在花丛中看时，那一个个盛开的花朵，色如胭脂，形如细莲，衬着那阔圆形的碧叶和忙碌飞舞的蜂蝶，加之弥漫着的浓郁的芳香，你会觉得像饮了美酒一样惬意。”这是我在《故乡的刺玫花》中所写的一段。我慈爱的母亲在这花丛中躲过兵灾，我漂亮的二嫂在这花丛中晒过美貌，那个河南大学的女大学生在这花丛中画出了许多各色各样的花朵。每忆及此，我都会从心底发出，天下最美的是我的故乡的感叹。

故居，如同幼儿的摇篮，护佑着一个柔弱的生命健康成长。世界上许多名人的故居，穿越时空成为人们留恋参观的历史文物。我不是名人，可我也在留恋着故居：那三间老屋。“那座始建于解放初期的老屋一共三间，坐落在我们村老城墙的西墙根儿，原来为茅草缮顶，后几经翻修改为砖瓦结构。在这座老屋里，父母亲含辛茹苦养育了我们兄妹四人。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兄妹就像在父母构筑的老巢中长大的雏鸟，一个个告别了父母飞向远方，分别修建了自己的新巢。而我们的父母仍然留在这里，先是父亲不在了，留下母亲一个，她还是留恋着这座老屋，她说有她守着这个家，就是留住儿女们的心，儿女们走得再远，每年或者隔几年都会回来看看的。母亲七十岁时在这里生了病，暂时离开这里分别在儿女家养病几年，最后归天时又回到这座屋里。她是要把我们的心永远留在这里呀！”这是我在《那三间老屋》中所写的一段。就是在这三间老屋里，父母亲在坚守着，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巴望着他们的四个飞出去的儿女归来，直至自己的生命消失在这里。

2012年，从故乡传来消息说，这个老屋为建设新农村需要拆迁，我一时竟处在极度的悲痛之中，我写到：“我们感到了一种揪心的疼，一种拔去根基、切断血脉的疼。我们将在何处寄托对父母的思念之情，在何处回忆青少年时代那一段难以忘怀的日子？……看来，到那时我们这颗怀念‘旧林’和‘故渊’之心，只有化作一片白云，在故乡那块天空中飘荡了。”好在，经过小弟的多方努力，村委会领导手下留情，这三间老屋至今仍在，我这颗极度震颤的心才稳定了下来。(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还有，我们家族的那块有着许多传奇故事的“胡家老坟”。1957年，由于父母亲含辛茹苦的养育和师长们的殷殷教诲，我考上了名牌大学。消息传开之后，不少人以为，这是“胡家老坟”的风水好。我在《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里写道：“大约一个星期之后，我们村北祖坟周围有几个人在转悠，神神秘秘的。有人问，他们只说随便看看。村里一个知根知底的人说，他们是来看风水的，说这个家族的坟莹风水好，一股亘气从东南走来，坟的中心恰坐在龙脊上，这兆应着家族人丁兴旺，要出人才。还说，这坟蓊气十足，从三里外就能看得出来。”我当然不信这些。但是，这座“胡家老坟”，确实是时时牵动着我的心，这里埋葬着我们家族的几代祖先，我的血管里流动着他们的血液，我的生命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我每每思念家乡时，都会想到这座祖坟，想到埋在这里的几代祖先。这是我沉在心底的最浓郁的乡愁。

《故乡的刺玫花》一书出版以后，我给著名作家陈忠实寄了一本，希望他批评指正。没有想到，过了一周时间竟收到了他打来的电话，他说：“你的散文集收到了，封面设计很大气，我翻看了几篇，你的文字也不错。祝贺你！我们都年龄大了，身体允许时争取能再多写一些。希望不断看到你新的作品面世！”陈忠实的电话对我是一个极大的鼓舞，我又拿起笔来继续写作，于2016年出版了第二部散文集《那一抹虹霓》。可惜待5月份书本拿到手之时，陈忠实同志已经离开人世。

书名是一部书的眼睛。如果说《故乡的刺玫花》的书名昭示着乡愁，那么《那一抹虹霓》的书名则隐含着感恩。在《那一抹虹霓》这篇散文中，我缘于一首歌颂虹霓的诗歌，这样写道：“由这一首诗，我想到一生走过的路。长长七十多年，尽管有曲折坎坷，有艰难困苦，但总起来是徐徐前行的。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而后工作从下层到上层，每一个关隘都是迷雾重重，而我都能化险为夷，依赖的是什么？是父母，是师长，是同事，是亲朋。如果说我是踏着诗中所说的‘一抹虹霓’走过来的，那他们就是这条路上一颗颗晶莹的水滴，是他们折射出太阳的五彩霞光，照亮了我前行的方向。”“回顾一生，我深深明白，在漫漫的人生旅途中，如果没有父母、师长、同事、亲朋的指导和扶持，我在任何一个危险的隘口，都有可能掉进无底深渊。是他们这无数‘晶莹水滴’辉映出的五彩虹霓，照亮了我前进的征途；是他们用自己无私的爱，推着我、托着我走到了今天。我感恩他们，永远会牢记他们。我可以告慰他们的是，我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我正在按照他们指引的方向继续前行。”

在《暗夜里的灯盏》一文里，我感恩父母亲：“我记忆中的第一个灯盏，是灯头豆样大小的煤油灯。北风呼啸、大雪纷飞的冬夜，我躺在温热的连锅炕上，一觉醒来，见陪着母亲纺线的那盏煤油灯还亮着，纺车的嗡嗡声响着，又闭上眼睡去了。那时我想，任凭黑夜无边，只要有母亲身边这盏灯在，我就安然地做我的梦。就是这盏煤油灯，照着我度过了童年。以后，少年的我走进了学堂。学校离家六里，一早一晚需要摸黑走路，一盏纸糊的灯笼提在手里。父亲说：‘好好上学吧，有了文化就像手里这一盏灯，不会再像我，一辈子做睁眼瞎了’。”

在《那条小路》一文中，我感恩老师。当我在新华书店津津有味地阅读《翻身文艺》久久不愿离去，胡元素老师悄悄地不动声色地为我买下这本书的一幕；当我因为耽于玩乐受到校长严厉批评时，他关于“一个人的人生就像写一篇大文章，也得有一个主题思想。你现在是学生，主题思想就是学习知识，升高中，考大学，一定要一心一意”语重心长的谈话，都一直镌刻在我的记忆之中。胡老师的殷殷教导一直是我求学路上的动力和指路明灯。

我在77岁高龄时，还经常在梦中梦见我的两位学友。我在《那一抹虹霓》里写道：“‘你努力攀登吧，能攀多高就攀多高，我们给你搬梯子。’这句话是我的两位老同学说的。当我初中毕业考上高中，因为家境困难，连起码的学费也交不起，心生辍学念头时，他们得知后说：“考上了为什么不上？上了高中再上大学，能攀多高就攀多高，你的背后有我们呢！”以后，在高中三年、大学四年中，他们始终和我在一起，我痛苦时他们激励我，我困难时他们资助我，一直把我送上了工作岗位。他们真的是我成长的梯子，没有他们，辍学的命运一定会在等着我。我感恩他们，他们就是我前文说过的同窗九年、亲如兄弟的学友闫鸿勤和闫保田。”

还有我姑母的女儿，也就是我的表姐小美。她一直看重我，呵护我，鼓励我，是我上进的精神力量。我在《春节记忆》中写道：“也许是由于姑母的嘱托吧，在众多的客人中，表姐独独对我特别关照，这一天里与我形影不离，领着我前院后院地玩，还拿水果糖给我吃。有一年春节前，我因为上课玩弹子受到老师批评，还挨了父亲一顿打。不知怎么传到表姐耳朵里，这年春节她拉着我的手说：‘好弟弟，听妈妈和舅妈说，你是上学的好材料，记性好，心里灵，可千万别荒废学业，姐姐盼望你功成名就呐！’说着竟把我抱着，似乎要流下眼泪。此时，我就像在妈妈的怀里，心里一阵阵温暖。待我傍晚回家时，表姐总是偷偷给我的篮里塞上几个雪白的蒸馍，再夹上几块厚厚的条子肉。”

需要我感恩的人还有很多很多。一个人生在世上，第一个不能忘记的是自己的家乡，忘记家乡就是忘记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二是要懂得感恩，没有感恩就没有真正的美德，就是忘记了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对过去曾经帮助过我的人，我视为我的恩人，我会永远铭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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