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那些事（十五）父母，大儿子吃谷变吃米
父母那些事（十五）父母，大儿子吃谷变吃米
周贵义
我是父母的大儿子，出生于一九六三年一月，农历六二年十二月，属虎。我的后面，一连串四个弟弟，还抱养了一个妹妹。二弟长三弟一岁，实在没法带，只好送养他人。
我六岁上幼儿园，七岁上一年级，因为是大儿子，父母特别在意，上学后，父亲为了让我学更多的字，跟老师商量，每天上下午放学，老师都要在我的手心上各写一个字，回家念给他听。这些字大部分都是当天学的，课堂上念，回家的路上又念，一般都不会忘记。只是有一回，路上贪玩，跟同伴打了一圈石子，将手上的字磨蚀得模模糊糊，回到家，看不清楚，也想不起，父亲动了气，曲起手指，坚硬的指节往我额上一扣，这叫炒豆子，咯嘣脆响，疼痛难忍。这以后，我再也不敢忘记。老师写了字后，我又把拼音写上，这样一年下来，我认得许多字，拼音基础也很好，并养成了爱读书，爱写字，当天的事当天完成的好习惯。
升上二年级，没再手心认字，但我爱上了认字。下午第一节写字课，我最喜欢用毛笔生字。炳文大伯识文墨，见了我写的字，说我是块读书的料，把自己珍爱的大砚盘送给了我，鼓励我好好练字，好好读书。
我上了初中，三个弟弟读小学，只靠父亲的工资和母亲挣的一点工分，日子过得很困顿。周末，我便跟邻居到山上砍芦苇，送到皮宣纸厂去收购，赚点零钱贴补家用。暑假，父亲将我送到万财伯的瓦窑里学做瓦片，那活计技术含量并不高，只要耐心，有点力气就行。一个暑假下来，我居然赚了五十多块钱，算起来比父亲的工资还高，我上交工钱时，父亲抽出三张一元的给我零花。三元钱，对一个初中生来说，可是一笔巨款，偶尔用个五分一角的，这三元钱，我可嘚瑟一个学期。做瓦片，很自由，收入还不菲，我向往那样的生活，虽说那时学校的教学抓得并不紧，但上学总是有压力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初中毕业后，能上高中的只有一部分，象征性的考试，我自然名列前茅，但我求学的心意已松动。领取入学通知书那天，我很随意的将通知书塞在上衣右胸的口袋里，天气热，田里的泥鳅都翻了肚，我捡了半天泥鳅才回家。父亲向我要通知书时，摸摸口袋，没了。父亲脸色大变，通知书都没了，你怎么上高中？我说，我不想读高中，我想做瓦片。父亲大怒，怀疑我故意弄丢通知书。你做瓦片能做一辈子吗？想来钱快，怎么不去当土匪，啊？你给我去找，找不到，别回家了。母亲不识字，但懂得道理，她把我拉到一边，说，你看看隔壁的，几个孩子，还没你大，父母都不让读书，你知道你父亲为啥拼了老命也要让你读书？就是知道不识字，睁眼瞎的苦。你也看到了，你父亲除了要到农场做事，还要到瓦窑熬夜烧窑，他就不想闲闲的躺在家里睡个好觉？你怎么敢这样伤父亲的心呢？我知道理亏，但我捉泥鳅，都跑遍后洋塅、岭山坪的田野了，那通知书，我该到哪里找？
幸运的是，我的通知书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掉了，草洋人捡到，看到姓周，知道是大周屋的，一路问，问清楚了，直接送到我家。
上了高中，我再不敢懈怠，哪怕早上要拾粪，傍晚要浇甘蔗，我也要挤出时间努力学习。一九七九年高考，我应届考上大专。
发榜那天，大红纸贴在新街人群最集中的供销社门口，正是圩日，一会就聚集了很多人，大家指指点点，念着红榜上的名字，互相传递信息，不久，谁是谁家的孩子，家里都有什么人，都清清楚楚，最让老百姓自豪的是，上大专线的孩子都是“吃谷子”的农民的孩子。
那半个多月，父母脸上都露着掩饰不住的微笑，出门做活，路上打招呼、问话的人明显多了，父母的艰苦付出终有有了回报，更关键的是，我为弟弟妹妹们带了个好头，母亲说，孩子啊，你有出息，比买高丽参给我们吃还更得劲哩。
为了省钱给我读书，父亲把抽了二十多年的烟戒了。刚戒烟那一段时间，父亲人瘦了，脸黑了，精神头没了，有一天在猪栏边，他捡了一个烟头，正想找火吸，恰巧被我撞见，父亲赶忙扔了烟头，充满歉意的对我说，我不吸了，说什么都不吸了。
入学前，我要向粮站交半年的口粮。父亲领着我，将稻谷用板车拉到粮站，一路上都是熟人，恭喜恭喜，孩子从吃谷变吃米的了，父亲频频点头，一脸璀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