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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七月半

2019-09-20 23:01 作者:周贵义  | 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又到七月半

周贵义

小弟打电话给我,哥,明天回家过节。我说,算了,公司没放假,七月半也不是什么大节,各自过算了,不要去麻烦。小弟说,没什么麻烦,弄只鸭子,聚一聚就是了。我答应了。上了一些年纪,与兄弟亲人团聚的愿望比年轻时强烈了许多。

七月半是我们当地的叫法,文气一点叫中元节,别名叫鬼节。里不太好睡,与七月半相关的诸多细节便蜂拥而来。

我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小时候,大家过的还是穷日子,但过节时,家家还是会变着法子弄点好吃的。七月半,每家每户几乎都要杀鸭,鸭子整只煮熟了,用于一年一度的祭祖,祭祖时,尤其少不了给祖宗烧沾了鸭血的纸钱。

天刚蒙蒙亮,屋门外池塘边、沟渠边都是给鸭子褪细毛的婆娘。鸭子的粗毛已在家中褪下,用破笊篱什么的晾在屋檐下,等收购鸭毛的人上门,一只鸭毛能值个一两毛钱。鸭子基本是自家养的,难免比个大小肥瘦,婆娘们的欢声笑语在氤氲的雾气中飘荡。婆娘们身边总少不了小家伙们的身影,说是帮着捡拾细毛,实则等妈妈给鸭子开膛破肚,要了鸭子的气管,将一重粘膜小心剥去,一头用棉线扎紧了,另一头插一条稻草梗儿,将鸭气管吹膨胀,再用棉线扎紧,我们叫它鸭膨膨,带到学校当气球玩,可以乐呵一整天。母亲心细,在我鼓起腮帮子吹气前,往鸭膨膨里塞个红辣椒,线头扎紧后,又在鸭膨膨的表面上涂上一点洋红,鸭膨膨瞬间亮眼起来,我也因这样的作品吸人眼球而心生骄傲。(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有兄弟姐妹五个,最先也是最能享受拥有鸭膨膨特权的是我,因为鸭子养大有我的一份功劳。每年之交,天气转暖,父亲就会到市场上去买几只菜鸭鸭苗回来,父亲对我说,你要多挖蚯蚓,它大得快,不单过节有得吃,还可以卖了钱买油盐,我自然十分愿意,下午一放学,便端个破罐子,扛一把锄头,名正言顺的跟小伙伴们一道四处游荡,从而避开我最烦心的窝在厨房里烧火做饭。那时,每家的门前屋后都有南瓜棚,瓜棚下是垃圾土,天长日久的堆着,又肥又厚,很是养蚯蚓,隔几天轮流挖,总也挖不完,有几次,为了追踪大蚯蚓,差点把人家的南瓜挖死了。

蚯蚓喂得紧,鸭子果然大得快,离七月半还有半个多月,鸭子就长到四斤多了,实在诱惑于他们身上的肉,又没有理由吃他们,每天傍晚还要守着他们在池塘里放风一阵,还得防止他们不老实,摸上池塘边的菜地,偷吃别人的菜,鸭子却总是不老实的时候多,常常是挥舞着一根竹棍,又是跳又是叫,才把它们威胁回池塘里,于是,内心便充满诅咒,让他们快点瘟了,好吃肉。

有一天傍晚,也许是迟了一些,赶它们回家时,它们居然和我作对起来,我在池塘这边,它们就凫到池塘的那边,我在池塘的那边,它们又凫到池塘的这边,就是拒绝上岸,嚎了七八遍,赶了四五圈,我终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捡起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瓦片,嗖的向鸭子飞去,一只领头的鸭子即刻扑腾着翅膀在水潭中打转,没两下就一动不动了。我又惊又怕,呆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父亲见我老久没有把鸭子赶回,出来看个究竟,看到有只鸭子浮在塘中,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支支吾吾不能应对,父亲帮忙把那只鸭子从塘中挑起,把其余的鸭子赶回,到家中灯下查看,见鸭脑袋上有一处凹痕,问我是不是用石头砸了,我唯唯无声,父亲居然笑了,说,还有这准头,该死的它,烧水,杀了。弟妹们欢呼雀跃,我虽不敢过于表现,却也暗自高兴。

第二天,父亲就把另几只鸭子卖了,于是,我又担心,过节是不是没鸭子吃了,还好,七月半时,父亲又从市场上买了一只回来。

上了初中,挖蚯蚓的任务交给弟弟妹妹们,自然也没有兴趣玩鸭膨膨了,但我会把鸭膨膨的气吹得足足的,交给弟弟妹妹。

七月半吃完晚饭后的一大任务是烧路香,就是在自家的大门口小门口的路边插上点着的香火,说是给祖宗们指路,让他们回老家领取子孙们供奉的祭品和纸钱,又说是为了挡着孤魂野鬼,不让他们过来捣乱。点路香是我们半大小伙最干的事,路香从家门口一直插到大路上,家家挨得近,路香便连成一片,在静谧的夜空下,焕发着一种神秘的色彩。父母总交待,七月半晚上不要乱跑,小孩子和没有毫光的人容易看见鬼。我忽然对能看见鬼的人羡慕起来,我也想看看鬼是什么样子的,更期盼看看祖宗,他们是如何回家领取供品和纸钱的。爷爷以上的祖宗我都没见过,每年春节,老屋厅堂里挂上祖宗图,父亲会指着上边的人告诉我是什么什么祖宗,在我看来,他们的长相服饰基本一样,在高门大院内正襟危坐,是那么的不真实,且跟我们的衣着打扮大相径庭,我实在想看看他们长得怎么样,于是,烧完路香后,借故在门外逗留,怀揣兴奋、恐惧,努力睁大眼睛,逡巡着被大面积黑暗笼罩的空间,希望在星星点点的路香间看到他们,结果当然只有一个,什么也没看到。

七月半前后,父母是控制我们夜里外出的,就拍我们碰上“脏”东西,还讲些某某前几天过世了,肯定被七月半的饿鬼打了牙祭等瘆人故事,但在月光下捉迷藏、兵抓贼、冲关卡的畅快,让我们顾不上这鬼那鬼,除此之外,隔壁一个老先生特别喜欢在老大队坪讲鬼故事,也常常让我们欲罢不能。我总能在父母不留神的时候偷溜出去,有时夜里玩过头,或听鬼故事误了时间,一伙人分头回家时,走在空荡荡的巷子里,月光水一般的洗在身上,池塘边菜园子里的蟋蟀吱吱的叫,总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又绝不敢回头,脚步沙拉沙拉,心里扑通扑通,一阵发凉,身上鸡皮疙瘩遍布,头皮发麻,头发根根直竖,直到进了家门,才敢喘一口大气。后来向同伴们取经,终于学到了一些驱鬼的法子:往锁匙扣里别一枚铜钱,走夜路时抖响它;或憋一泡尿,实在支撑不住时,撒着尿走。这些法子实实在在的用过几回,后来有了路灯,鬼们似乎销声匿迹了。

现在过七月半,依然杀鸭祭祖,只是没有了玩鸭膨膨的小孩;依然烧路香,只是没有人再追究它的内涵,也是,只要有这种仪式感就好了,只要子孙们懂得自己的血脉传承,这样的节就过得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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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七月半的评论 (共 3 条)

  • 淡了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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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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