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奴Al版二零四回
股奴 Al版 二零四回
二零四
韩旺财从医院大门迈出来时,初春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却吹不散他眼底那层灰败的光。兆芽扶着他佝偻的背,看他盯着菜市场门口的糖炒栗子摊发愣——那摊主正用长勺翻动油亮的栗子,焦糖香气裹着热气扑过来,他喉头不自觉地滚动,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
他如今活像枚被虫蛀空的老玉米,往日里干瘦得像铁打的身板,现在裹着三层棉袄仍显单薄。颧骨凸得硌人,脸颊却凹下去,衬得那双曾在股市里锃亮的眼睛,如今只剩浑浊的疲态。路过巷口修鞋摊时,老邻居王婶正纳鞋底,抬头瞅见他,手里的锥子顿在半空:“他韩大爷,可算见着您了!”话音没落,眼神就往他蜡黄的脸上飘,“瞧这身子骨,得亏兆芽姑娘孝顺……”
更扎心的是同龄老伙计。张老头攥着他枯枝似的手,指甲缝里还留着昨天侍弄花草的泥渍,压低声音往兆芽身边凑:“大丫头,别怪叔说直话,老爷子这病……想吃啥别省着。他这辈子在股市里算尽了账,临了可别在自个儿嘴上打错算盘。”韩旺财听着,喉结上下滚动,末了从裤兜里摸出把炒花生米——那是他特意让兆芽买的,攥得手心冒汗,却只捏了两颗搁嘴里,嚼得没滋没味,还呛出几声咳嗽。
农贸市场的喧嚣像团热油,泼在他沉寂的心境上。活蹦乱跳的大对虾在玻璃缸里扑腾,虾须扫过水面哗啦作响。他盯着标价牌上的“38元/斤”发愣,忽然想起住院时输的那瓶白蛋白,账单上的数字够买一筐半对虾。兆芽见他盯着虾挪不动脚,二话不说掏出钱:“爸,称三斤!回家给您白灼。”(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他看着女儿递钱的手,指节因常年操劳有些变形,忽然鼻子一酸。过去他总嫌海鲜“腥气费钱”,家里一年到头难见几回荤腥,如今躺在医院每天几千块的开销,够买多少筐对虾?够给兆芽买多少块新布料?他接过装虾的塑料袋,冰凉的水珠渗过袋子沾在掌心,忽然想起年轻时在股市里为了一毛差价跟券商较劲的模样,如今却觉得,菜市场里吆喝的摊主、讨价还价的大妈,才活得像真真正正的人。
午饭摆了满满一桌:油焖大虾红得发亮,酱牛肉切得薄如纸,还有他从前舍不得买的清蒸鲈鱼。可他面前只有一碗小米粥,用勺子拨拉着米粒,看儿孙们大快朵颐。二丫兆霞夹了块虾肉放进他碗里,他刚嚼两口就捂着嘴干呕——胃里装不下任何扎实的东西,连早上那几颗花生米都在胃里翻江倒海。
“都吃,敞开吃……”他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爸以前抠,是真抠。在医院打一针的钱,够买十斤排骨……你们说,这叫什么事儿?”他忽然放下勺子,眼眶红得像要滴血,“几十年前看病有三联单,国家管着;现在倒好,医院成了吸金窟!前儿听同病房的老张说,他家为了给他治病,把老家的宅基地都卖了……”
兆霞放下筷子,从手机里翻出条新闻:“爸,您看这帖子——印度都全民免费医疗了,咱们呢?上个月还有个老太太,为了不拖累儿女,在医院走廊里喝农药……”她声音发颤,“我在药房上班,见过太多了:有拿着皱巴巴的零钱求着先拿药的,有儿子躺在ICU,爹妈在走廊里给全院磕头借钱的……”
窗外的天色渐渐沉下来,韩旺财靠在沙发上,听着儿孙们收拾碗筷的声响,忽然觉得这屋子空得慌。他想起股市里那些被套牢的日子,好歹还能盼个涨停板,可这病啊,就像只无底的麻袋,把一辈子的积蓄、儿女的血汗都往里填。
“听说……国外好多国家看病不要钱?”他喃喃着,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兆芽。兆芽正给他掖被角,手顿了顿,低声应道:“嗯,好多国家都免费。爸,您别想太多,好好养着……”
可他怎么能不想?那些在医院走廊里见过的哭嚎,那些菜市场里算不清的账,那些躺在病床上听着仪器滴答声时冒出来的念头——这一辈子在股市里低买高卖,算尽了K线图上的涨跌,到头来却算不透一场病能把人逼到哪步田地。
夜色漫进窗棂,他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枚被股市套牢的老股票,如今又被病魔死死攥在手里。只是这一次,跌停板的尽头,连补仓的机会都没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