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沙丘上的教堂(修订)

♫:lost case - 林ゆうき
敦刻尔克伸手一把将大凤揽入怀抱,起初,大凤还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但她立刻又平静了下来,因为敦刻尔克的怀里真的很温暖。看着大凤乖巧的样子,敦刻尔克闭上了眼,她伸出一只手缓缓地抚摸起大凤的后背。
“下次在他面前说这些的时候,千万别这么再这样讲了啊……什么叫‘死一样的’啊?你这个重樱式的东煌语是想要笑死我吗?”
敦刻尔克感到胸口的温度有点升高,那种温热来自大凤的脸颊。
原因呢?可能是因为受到嘲笑吧,也可能是被提起当面告白的缘故,但是……
敦刻尔克不由自主的将眼睫垂了下来:
“大凤,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有些莫名其妙,或者说……你今后遇到的前辈,或多或少都会是这样。”
“……”
“但无论她们说着如何奇怪的话,做着如何奇怪的事,都请相信一点,她们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温柔而已,因为,大家都是在海底呆过的同伴啊!”
大凤将头抬起了一点,露出眼睛。
看着大凤清澈的瞳孔,敦克尔克怜爱的抿住了嘴唇:
“真的很厉害啊,大凤。”
“欸!?”
她吃惊的抬起头,但在看到那双眼睛后,却又立刻低了下去:
“不是这样的…我想过杀了你,甚至连指挥官也……”
“可你还是选择了扎向自己”,敦刻尔克用脸轻轻的蹭了蹭大凤头发:“愿意承认指挥官和他人的交情更为深刻,这一点本身就很了不起;重要的东西被夺走的时候,依旧保持了正途,更是了不起;明明很痛苦,很害怕,但还是愿意把心里想的,变成可行又正确的行动,尽可能的传达出去……所以我才说:‘真的很厉害’。”
大凤将头埋进敦刻尔克怀抱的更深处。
“你可能并没有发现,从我们见面开始,直到现在,我都在嫉妒着你。”
“欸?”
“那个蛮啾队,是徐明送你的吧。”
“…不是的,虽然指挥官要我把它们带回指挥所,但这也只是为了帮受伤的那只疗伤而已,等它的伤好了,还是会送回去的。”
大凤抬起头解释道,但换回的只是敦刻尔克的微笑和摇头。
“蛮啾后勤部队是一个极度有序的组织,通常来说,以8-12只为一组,它们经过严格的训练,可以胜任港区内几乎所有的后勤工作,并且完成质量和效率都非常高。”
对着大凤,敦克尔克竖起右手食指:“而这样的一支蛮啾队,在组建的时候,并不会归为某个指挥官所有的,它们会被归入军部编制。如果需要蛮啾队的帮助,指挥官必须向军部提交申请。在这之后,军部会安排蛮啾队在特定时间到对应地点待命,并且也只会在规定时限内听命于申请人。”
敦克尔克将额头与大凤相碰:“在这样严苛的章程下,想要私自叫蛮啾队做一件事都是不可能的,更别说像这样直接带回指挥所了。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徐明拿之前战斗中获得的核心数据,去换取了这一队蛮啾的归属权。”
大凤想起之前在军港中心配送区的时候,指挥官递给其中一只蛮啾的那枚芯片,那个应该就是敦刻尔克口中的“核心数据”了。
看到大凤脸上的疑惑,敦刻尔克将自己的额头抬起,耐心的接着说下去:
“核心数据是一种无法破解和复制的处理算法,它只能从深海塞壬的旗舰核心中直接导出,而这种敌人出没的海域,危险到……”
敦刻尔克竖起三根手指:
“无论怎么去做准备,想要全身而退,以单个指挥所的后勤状态,每天也最多只能前往三次。”
大凤的嘴唇微微张了一下,眼睛也逐渐恢复了神采。
见状,敦克尔克继续说道:
“它可以拿来申请换购特殊武器,让舰队的作战能力有质的提升。”
说完,她伸出右手手臂,弯曲了一下肘关节,白色面点师服装下,隐约有一丢丢肌肉的轮廓,但随后又放下:
“很久以前,我拿自己私存的核心数据帮邮局的博格弄了架天箭,她送邮件的效率一下就高了许多。可我就惨了,被徐明训了一个下午。”
敦刻尔克笑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所以,不要再想着‘谁更重要’这种无所谓的事情了。更何况,除了徐明,目前你有见过其他男人吗?”
大凤略显犹豫的摇摇头。
“那不就得了,你们才刚遇到半天,就这样死心塌地的白给了吗?知道作为姑娘家,最重要的是什么吗?矜持!他不拖着你的腿,趴在地上求你,就绝对不要同意任何事。”
大凤又把头低了下头去,凤冠的垂饰相互碰撞,发出叮当的响声。
看着她这副样子,敦刻尔克无声的叹了口气——她实在是太过正直。
“呐,大凤,你知道‘人如其名’的意思吗?”
“我只知道一点…这好像是东煌的成语,意思是…人的品行像他的名字所描述的一样。”
“那指挥官的名字呢?”
“徐明…”
大凤的眉头微皱,她正在思考指挥官这简短的名字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含义,但显然,她的知识储备并不支持她进行这种程度的解析。
“组成词语的汉字越少,它想表达的意思就越是精炼,而名字恰好是里面的集大成者,越是想要理解其中的深意,就越是需要年代久远的知识。”
“东煌古代的语言被称作文言文……”
敦刻尔克伸手穿过大凤的刘海,轻轻的刮了刮她的眉心,似乎想把那里的褶皱抚平。
“文言文里,徐字有慢慢、逐渐的意思,而明字,则有明了、明白等,很多很多的意思。而把它们连在一起……就是‘慢慢了解’。”
看到大凤彻底恢复了神采,敦刻尔克无奈的翘起了嘴角,这家伙真就是一提与指挥官相关的东西就来劲。
“人的决意确实珍贵万分,但那并不是说一旦认定了什么,就必须贯彻下去。正好相反,越是重要的判断,就越是需要时间去佐证。”
敦刻尔克望向窗外,后园的柠檬树上,青色果实的向阳侧已经开始泛黄。
“我已经退役快三年了,在这三年里,关于退役这个决定,我后悔过无数次,也坚定过无数次。你有想过,一个习惯了炮火声的人…在不能出海之后……她的茫然吗?”
敦刻尔克罕见的低下头,她赭红色的刘海末端彻底遮住了右眼。
“哪怕是现在,我依旧不敢断言自己没有在拿‘喜欢做甜品’……搪塞自己。”
敦克尔克的手攥成了拳头:
“人,真的是很善变的东西,上一秒做的决定,下一秒,或许就会被自己彻底否决也说不定。”
说完,她松开拳头,别开眼神,看向地面:
“这间甜品店每天人来人往,我见过无数的舰娘与指挥官。他们有的腻在一起,有的敬而远之,有的相互争吵,有的温情暧昧……”
敦克尔克抬起头望向大凤:
“但在这万千差异中……唯一不变的,是信赖的痕迹。”
她的眼神充满了坚定:
“因为对于舰娘而言,指挥官的身份太过特殊……”
她松开大凤,右手抓在自己的心口上,白色面点服被抓得皱巴巴的:
“他们的选择促成了我们诞生,他们的慷慨给予了我们生活,这种从诞生之初就伴随着我们的感恩,会衍生出一种自然而然的情感。”
“把我们。”她松开右手,摊开,摆在大凤面前。
“与他们。”她抬起左手,摊开,也摆在大凤面前。
“……紧紧的联系在一起。”她将两个手掌相和,十指相扣,牢牢的抓紧,甚至有些颤抖,可下一刻,她却将手分开,低下头,刘海又遮住了右眼:
“但……这只是我们的意志,我们舰娘的意志。关于指挥官,我们又知道多少呢?”
看着敦克尔克勉强的笑容,大凤缓缓的低下头,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没事的……”
敦刻尔克立刻伸手抱住了她,轻轻捋起了她的鬓发。
“一无所知太正常不过,真正可怕的——是不去了解。今天早上陆续来了十几个带着新人的指挥官,他们买了很多很多的甜点,还是我帮忙搬上的车。你知道他们买这么多东西回去干什么吗?”
“……”
大凤无力的摇摇头,敦刻尔克忍不住再次将她搂进怀里。
“那些指挥官之所以买那么多甜点回去,是因为他们想让新人代替他们去送伴手礼,通过这种方式,快速的和同伴熟络起来,哪怕只有一点点作用也好。这些甜点既是指挥官的伴手礼,也是新人的见面礼。”
大凤的瞳孔亮了一点。
“但没这么做的指挥官也有很多,是他们就不为新人着想了吗?”
“不是的!”
没多想,口中的话就溜了出来,但真的听到自己的回答后,大凤却又只能犹豫的小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观点。
“不是的……”
听到大凤犹豫的回答,敦刻尔克笑了笑:
“在这亚洲东南部的军港内,有着数以千万计的指挥官。但我确信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为新人融入舰队做着努力,也确信那些新人一定能够很快适应下来。”
大凤微微的张了张嘴,她不知道敦刻尔克是如何满怀自信地说出这段前后相悖的话。
“很奇怪不是吗?我可以面不改色的说出刚才那种屁话。”
大凤老实巴交的点了点头,见状,敦克尔克的眼神又柔和几分:
“那是因为我知道……一瞬间判断的对错,并不能完全左右结果。过程的正确与否,虽然不断的受着判断的影响,但结果本身的走向,则总是被导向人自身的原则。”
“……”
“可你不一样,大凤。”
敦刻尔克闭上眼睛,轻轻拍了拍大凤的后背。
“你太过纤细,太过正确……一旦所作所为偏离了正道,就会心生自责,以至于止步不前。行差踏错确实会失去很多,但止步不前就一定会失去所有。人,如果光是正确,是绝对不行的。你需要的,是背弃正确的勇气,和不断走下去的毅力。”
敦刻尔克猛的抬头,她眼中的温柔不减,却似乎多了几丝火光,她把头歪向一侧,对着大凤笑了笑:
“因为关于正确本身……你远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更为坚定。”
她别开眼神:
“一边做着半对半错的事,一边修正自己的轨迹,不要因为自责而停下脚步,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路。”
再度松开抱住大凤的手,敦刻尔克转身走向料理台:
“况且,关于徐明和我,你的判断真的是对的吗?”
“……,敦克姐…你和指挥官,到底是什么关系?”大凤疑惑的看着她。
“嗯……前妻?前女友?嘛,这又不重要……”敦刻尔克停下脚步,回头一脸捉狎的看着紧张不已的大凤,转身走到她身旁,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重要的,难道不是他怎么想的吗?关于,你·和·他。”
将大凤留在原地,敦刻尔克转身快步走到料理台前。
“和我一起做鲜花饼吧,然后你就会知道真相。”
她拿起刀,笑容灿烂得像是窗外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