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三部曲 之 《疯人院》 魔爱篇
这是一间疯人院。
这里的人都疯了。
魔爱 一段回忆
爱一直是个可爱的男孩，单纯、善良，时刻带着笑容，很招人喜欢。他过长的刘海下是一双明亮的眸子，像希望像阳光，他一笑，那双眸子就像亮起灯的城市，一下全亮了。
大人小孩都特别喜欢这个老实而善良的孩子，所以爱的童年，是在欢乐和满满的爱中度过的……尽管，那是一段在孤儿院里度过的漫长岁月。
他没有父母。他的双亲遗弃了他。他被一所孤儿院收养，在那里长大，仍旧不能阻止他长成了一个充满爱心的男孩。
因为没有双亲，爱特别自立自强，也比别的孩子更努力上进。但他的心灵，一直是个单纯可爱的人。
他和其他孩子一样上学，放学就回到孤儿院去，和孤儿院的兄弟姐妹们一起用餐，一起睡觉，他和别人无异地过着他的童年，很美满，很欢快。尽管没有双亲，他过得很幸福。
小学升上初中，他才发现自己的生命中似乎少了一些东西，让他觉得自己的日子不够圆满。不是关怀不是爱，只是一种生命的成分，似乎是自己的热爱……
他一直都找不到。
直到那年他在学校里，一个人路过了琴房，里头传来了阵阵琴声。断断续续的，还未能成为一首完整的曲子。曲风比较平静且忧伤，他听不懂，但他觉得特别好听。
他的眼睛一下亮了。
找到了。找到了。
琴房里断续的琴声停止，接着传出的是琴声伴着浑厚的歌声，弹唱着一首没有歌词，但作曲编曲都尚完整的歌。琴房里的那人就这样按着琴键，边敲边哼出了一首曲子。
爱站在门外，一曲毕，满脸都是泪水。
那日后，爱天天都在琴房门外听别人弹琴。
钢琴钢琴，想碰一碰它，摸一下也好。
但学校的钢琴，只让那些富贵家族的孩子玩，像他这样的孤儿，连琴房都进不去。没关系，爱很满足，因为自己每天都可以在门外听那个人弹唱自己没有听过的歌曲，或许，是他自己写的歌呢。
爱很喜欢。
这样每天听着琴声，直到爱升上了高中。
没有琴房，没有琴声，更没有弹琴的人。
他的生命像脱了轨一样。没有钢琴。没得弹琴，更没人为他弹琴。
他笑着过，日复一日，其实没人知道他心中渴望的是什么，没人知道为什么当爱听到音乐时眼睛会不自觉的睁大，听了一会后瞳孔又收缩。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想听那个人弹琴，然而听不见了。
高中毕业后，由于院方没有足够经费赞助他上大学的学费，爱没有继续升学，而是出外打工赚钱。他离开了度过自己的童年的孤儿院，走进成人的世界。
爱很刻苦，做工很认真，但由于学历不高，成绩平平，家庭背景不佳，他始终没办法离他的梦想太近。他换了不少工作，挣了不少钱，供房租、伙食费等等，渐渐心中的空虚被忙碌填满，他已经淡忘了自己曾经想要靠近的东西。偶尔路过琴行，他看了一眼便会离开，深知自己的生活费不允许自己玩这些奢侈的东西。
他依旧以笑待人，人见人爱。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这个爱笑的男孩曾经的梦想，早被现实与残酷抹杀了。
爱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下去，直到一天他在公司里，听见同事在议论自己。
“那个新来的，看他有点不顺眼。”
“嗯？你也有同感？”
“成天笑嘻嘻的一张脸，假惺惺。”
“只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是啊。别人对他好纯粹是同情他没有父母，他却以为是自己惹人喜爱。”
“被遗弃的人，永远都是没人要的。”
爱靠在墙边，沉思了一会。开始一点感觉都没有，呆了几秒后，心中一酸，眼泪忍不住涌出来。
原来自己一直……都没人要吗？
他一直忘了自己是个孤儿。
那晚，他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脑海中回荡着那句“被遗弃的人，永远都是没人要的”，任由城市的夜晚往他的心灵灌入从未拥有过的寂寞感。
没人要的孩子不值得存在……
路过一个街边的小型音乐厅，他还是本能反应的抬起头看了看。擦一擦满是泪水的双眼，眼睛又一下亮了。
他不曾踏进音乐厅。
而此刻的他，渴望听见一个旋律。
音乐厅门口摆了一个牌子，列着当日的演出行程。大部分演出早已结束，只剩下一个钢琴家的名字，被写得小小的，挤在牌子的最下方。距离演出开始只有五分钟。
爱不知道为什么，但当下的他很想去看那场演出，尽管不知道还有没有剩票，还是自己能否负担得起票价。
走到柜台处才发现，一个观众都没有。
柜台的工作人员简直是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弟弟你确定你要看这场演出？”
“嗯。怎么了？不可以吗？”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人压低了声量在爱的耳边说：“这是个没有名气的钢琴家，年纪轻轻和你差不多，实力不知如何。不知道弟弟你花了那么多钱来看他的演奏会值不值得……你看，这里一个观众都没有……”
爱看了看手中的票，自己花了将近一星期的伙食费买来的，握紧，正色道：
“不出名，不能阻止他成为一个好的钢琴家吧？我用我赚来的薪资买这张票，给他一份鼓励，或许他以后成名了呢？”
“……好好，演出快开始了，你可以入席了。这里请。”
爱找了音乐厅正中央的位子坐下，离舞台不远不近，恰好整个舞台都在视线范围内。反正只有自己一个观众，相等于他承包了整个场地，想坐哪里便坐哪里。
爱默默坐在那里等着，期待着。
突然观众席的灯全暗下来，从未看过演出的他心惊了一会，差些叫了出来。
其实他有一点点的……怕暗。
舞台大幕缓缓拉开，聚光灯闪了闪，亮了。
灯光洒下来，一架白色的钢琴华丽的坐落在舞台中央，成为全场的闪光点。爱的眼睛又是一亮。
好久……没有看到钢琴了。好美……好想碰一碰。
一男子端端正正地从侧幕走了出来，穿着笔直的燕尾服，侧影特别的帅气。爱没戴眼镜，看不清他的五官，只不过觉得那个钢琴家自带一股傲人的气场。
爱看着他走到钢琴边，手摸了一下白色钢琴，像在驯服一只宠物一样。那人面对着无人的观众席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貌而稳重。
男子坐下，掀开琴盖，十指优雅的放在琴键上。
开始奏乐。
爱静静坐着，眼睛又亮了，光芒迟迟没有淡去。
那首歌。那个人。
莫名的熟悉，莫名的感动。
是不是，自己，找到了什么。
开幕落幕，一个小时半的时间很快过去，当观众席的灯光重新亮起，钢琴前的人站了起来，爱才反应过来。表演结束了，就要回到现实世界中了。
可是自己，却不想离开。
钢琴家修养十足的对着观众席行礼，一个将近折叠的鞠躬。
爱恍惚了一会，双手抬起开始大力鼓掌，一边擦拭着满脸的泪水。
钢琴家猛地抬起头，看见了激动得站了起来的爱，嘴边小声地说了一句，再次鞠躬。爱琢磨着他的唇语：“谢谢。”
钢琴家再次抬起头，对上了爱的眼睛。两人对视着，台上台下，像隔了个银河系却又如此靠近。
观众席的灯和舞台的灯都暗了，工作人员进来赶人，爱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座位。
不知舞台上的人，也站在钢琴边，迟迟不肯离开。
“喂！”
爱在走廊上被叫住了，是个并不特别和善的语气。爱转过头想投以一个礼貌的微笑，却发现迎面奔来的正是刚刚为他独奏的钢琴家。
爱看了看对方，的确很年轻，但长得很成熟，而且正脸看起来很帅。和自己一样的过长刘海下，却是一双与自己完全不同的眸子，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物象，眉毛和瞳孔都自带杀气，让人觉得有些难以亲近。
他的长相于自己的想象有些差异。
“你……你好。”
爱有些尴尬的打了一个招呼。
那人停下脚步愣了愣，低头看着比自己矮小的爱，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有……有什么事吗？”爱又问道。
那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厚厚的嗓音道：“谢谢你。”
爱睁大眼睛，也变得有些不好意思，学着那人也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我……我才要谢谢你呢……谢谢你让我享受如此豪华的视听盛宴。”
被那人瞪得更不好意思了，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问道，向前靠近了一步。
爱又小心地退了一步。“我……我叫爱。”
“我叫魔。”
魔。
爱在心中念了一遍。
“你……好？”爱犹豫道。跟这个人沟通似乎有些困难。
“你好。可以交个朋友吗？”魔正色道，伸出了大手，又靠近了一步。
“可……可以吧？……你好。”爱呆呆地伸出手，左脚刚想退后，被魔一把拉住，重心一个不稳便向前倒，正正倒进魔的怀里。
倒在魔的胸口处的爱满脸通红，手还被魔牵着，就听见那人沉沉的声音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爱慌慌的站起来，呆萌的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距离，然后又摆了摆手。“有…一点点！没有，我没有怕你！”
魔挑了挑眉，心莫名地漏了半拍。
眼前的人，似乎有些……傻乎乎的可爱？
魔很顺手的拉起爱的另一只手，拉着人走出音乐厅。
爱在后头边呼叫边挣扎，奈何魔的力气大，根本挣脱不了他的魔掌：“喂！你要干什么？”
魔头也不回的，低低的声音道：“带我的第一个观众去吃宵夜。”
爱又有些懵了。“啊？你的第一个观众？谁啊？”
魔突然停下脚步，爱就这样直撞上了他。爱迷迷糊糊的退了几步，揉揉自己的额头道：“哎呀，你怎么突然停下来？！”
“……小爱，”
“啊？”爱懵懵的抬起头。从来没有人这样唤过他的名字，大家总爱“小可爱、小可爱”这样的叫他。
“你一直都是这样傻傻的吗？”
“呃……好像是吧……我智商一直都不太高。”
“那正好。”
“啊？什么意思？”
“我的智商很高。”
“啊？哦哦。”
魔默默地摇了摇头，霸道的牵着爱的手走到对面的街道上。
“想吃什么？”
“冰淇淋！！！”
“……怪不得傻乎乎的。”
“怎么？吃冰淇淋错了吗？”
“没错。走。”
小小的咖啡厅里，两人面对面坐着，魔认真地看着爱认真地吃着草莓味冰淇淋，吃得满嘴都是。
“……好吃吗。”
“好吃！好吃！”爱傻傻的笑着，像在炫耀一样。
魔实在看不下去了，拿了纸巾伸手擦一擦爱的嘴角，动作笨拙且粗鲁。
魔收手后，爱愣在那里，直盯着魔。
“怎么了？”魔并不温柔的声音道。
爱持续愣住，眼泪不知不觉的落了下来。魔慌了，拿了纸巾慌乱的开始擦拭爱不停落下的泪水，一脸无辜而慌张。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哭了？”魔的声音依旧是硬邦邦的，丝毫没有一点柔和。
“我……不能成为你的朋友。”
“为什么？”
“我很笨。笨手笨脚的，嘴也笨，脑子也不好使。”
“没事。我喜欢。”
“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我是个孤儿。”
“没事。是个孤儿也不能阻止你成为一个好的人吧？我喜欢这样的你，无需做任何的改变。”
爱犹豫了一会后马上破涕为笑。“……那好！我是你的朋友！！”
魔心里默默叹气。真是傻。
“那里有一架钢琴，你要去弹弹吗？”爱一脸兴奋地指着咖啡厅中央摆着的三角钢琴。
“你想听？”
“嗯嗯！可以弹刚才的第一首曲子吗？拜托你了，我超喜欢那首的！”
爱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求着魔。
“嗯。”魔闷闷的应了一声，起身走向钢琴。
刚坐下，就看见小傻爱在座位上大力鼓掌。魔叹了一口气，掀开琴盖，开始弹奏。
弹奏开始魔抬起头，看见爱一脸陶醉地看着自己，魔不知为何的心情特别愉悦。
弹奏完毕，整个咖啡厅响彻掌声，魔镇定地走回座位，却发现到爱低着头不知在弄什么。仔细一看，爱在一个小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写了一堆字，字迹……非常不美丽，非常有艺术感。
魔凑近问道：“在写什么？”却被爱一手拍开：“先别吵。”
魔非常不悦的坐下，满脸写着不开心。直到爱重新抬起头，魔一脸早已黑得快看不见了。
“写好了！你看看！”爱丝毫没有留意魔的表情，把本子直接凑到魔眼前晃了晃，示意他读一读。
“什么嘛。”魔不和气地夺过本子，开始认真地读他潦草的字体。
阅毕，魔放下本子，一脸惊讶。“这是……什么呀？”
爱很认真地看着魔，扬着天真可爱的笑容。“你曲子的词，我替你填了。你看合适吗？”
"我的曲子…刚刚那首吗？"
"嗯嗯。行吗行吗？我不会音乐，只能用我不是太好的语文水平写到这样的词了。"
"怎么唱，你唱唱。"魔突然感到特别有兴趣，心想这词写得还真不错。
"我不唱我不唱！"爱举起两只手直摆，把本子推回给魔。"我没学过音乐，唱歌也不好听。"
"是么，"魔漫不经心地站起来，"你有个天然的好嗓子啊，不尝试试？"
魔捧着爱的笔记本又来到钢琴边。咖啡厅里的顾客凭上一首弹奏得知了这个钢琴家不容小觑的实力，纷纷开始鼓掌，全在期待着魔再一次给予他们的惊喜。
魔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奏前奏。
一些人开始皱眉，心想这不是刚才的那首吗？难不成这钢琴家只会一首曲子？
魔却再次给予了他们充分的惊呼声。
浑厚低沉却又无比温柔的嗓音响起，伴随着行云流水般的琴声，歌词默默道出的柔和，像风一样轻轻吹过。不烦不躁，不重不响，音乐就这样把世界现在观众眼前。
惊呼声逐渐淡去，咖啡厅陷入旋律中安静而美好的画面中，在场所有人都在细细品尝着歌曲的韵味和歌词的温柔。
忘了呼吸忘了笑，忘了惊叹忘了叫，爱静静地闭上眼睛聆听着琴声和歌声的融合，任由泪水再次湿润自己的脸颊。
睁开眼睛，发现到音乐的画面有些不同了。
满天繁星之中，有个人。
那个人正向自己走来。
"小爱，"
爱在雷动掌声中惊醒，梦好像一下破碎了。
"小爱。"
眼前的映像恢复清晰，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的眼睛，黑得看不见底。
爱跳了起来，撞上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魔的下巴。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嗯？结束了吗？感觉怎么样啊？"
魔停下了搓着自己的下巴的动作，投以一个淡淡的微笑。"很好。"
爱觉得自己醉了。怎么可以那么好看！？
"曲子叫什么名字？"魔问道。
爱揉揉自己的头发，笑了笑。
"《微光》"
这是一间疯人院。
这里的人都疯了。
by//世界的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