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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志·葵花秘闻录·陨星》(9)

2021-10-01 19:10 作者:绚梦幻音  | 我要投稿

1

  天墟印池殿。

  巨大的殿堂里,耸立着层叠的高台,正中一座高达九层。黑色玄武岩堆起的高台周围十二具真人大小的人像伫立,每一个都泛出银白耀眼的金属光芒。穹顶上的水不断落下,正滴在人像手持的银盘里,滴答声先后响起,好像遵循某种特定的规律,细细去听时,入耳却是一片杂乱。

  杨拓石单腿跪在高台之下,穹顶的星图缓慢旋转,代表空中各星的濯银在大殿里投下星点光芒,却让人不敢分心四顾。大殿内部比从外面看来更高更宽阔,甚至让人觉得空旷得不知所措,穹顶下的高台上,依旧坐着一身白衣的大教宗。杨拓石自缇卫成立以来,五年之间一共也只在天墟里见过大教宗三次,三次均是在这高广宽阔的印池殿。杨拓石单膝跪着,连高台也看不完全,更不用说最高处的大教宗,可是单凭感觉,他也知道这次见面,和前两次绝不相同。据闻大教宗两年以前就开始深居简出,即使辰月的资深教众也难得见一面,那时候正是缇卫和天罗正面对上的时候,意味着天罗已经不再满足于杀两个辰月教徒或是支持者,而是公然站到皇权的对立面。即使这种时候,大教宗也只是在天墟里公开见了所有卫长一次,仅仅静坐在高台之上,就给所有人一种无形的压力。现在,大教宗仍是用一匹黑布蒙了双眼,一身白衣端坐在九层高台之上,可是不知是否秘术修行得愈发精深,那种无形的压力已经消失不见,仿佛白衣之中包裹的,只是一个普通老人的躯壳。

  大教宗不说话,杨拓石便也不抬头。虽是夏夜,可是杨拓石却分明感到一丝寒意。或许是气氛变了,以前的大教宗,不用抬头就能感觉到他正端坐高台之上,而这一次,他竟然丝毫感觉不到大教宗的存在,本就宽阔的大殿在意念中显得无比空旷。空旷,于是寒冷。

  “起来吧。”还是大教宗的声音打破了僵局。真正起身的只有杨拓石一个人,雷枯火不过稍稍仰头而已,亲眼看到大教宗坐在高台之上,整个大殿在杨拓石心中也不复空荡荡的感觉。

  “星辰在上。”雷枯火侧侧盯着杨拓石,仿佛在看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星辰在上。我听说事情不太顺利?”虽然只是端坐殿中,但是谁也不会怀疑大教宗有通晓天下事的能力。

  雷枯火微哼一声,不做任何说明。

  “乱党从宫中……劫走太子,又在密罗门放火阻住追击,目前应该已经逃逸出天启。但是他们多带一个人质,行动不便,全力追剿之下,当无幸理。所虑者……唯有乱党以太子性命相逼……”杨拓石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

  “掌铁者,杀无赦。”

  “是!”

  “你们下去吧,杨卫长,莫要辜负好本领。”

  “为国效力,唯万死不辞而已。”杨拓石低头应道,连高坐台上的古伦俄也看不见他的神色。


2

  黑魆魆的一片芦苇荡,一条长不足两丈的小船缓缓转过一道湾,在一条狭窄的河道停了下来。

  “下船,到了。”离河岸还隔着好几步的距离,苏秀行纵身一跃,从小船上直接跳到岸上,“在这里换马。”

  莫研眯着眼睛看了看,也只能勉强辨认出远方连绵的山峰在黑夜中的边缘。

  “你们要往哪去?”年轻的皇子仿若从睡梦中惊醒,慌忙问道。

  “不是‘你们’,是‘我们’,殿下。虽然出了天启,但是想必敌人还会一路追踪,此处不宜久留。”莫研笑道。

  白渝行还待多问,已经被铁中臣一把扛在肩上,跳进水中,不由得“啊”了一声。

  “红尘持剑。”声音从浅近的地方发出,白渝行却看不见半个人影。

  “暮雪成丝。”苏秀行应道。

  黑暗当中,早有一个人影闪出来,半跪在地上,迎向苏秀行一行,“天启三组十五人,尽数在此。”

  “好,牵马来。”苏秀行笑了笑,“先见过太子殿下吧。”

  黑夜之中白渝行只能勉强从那人的轮廓看出他做了一个拱手的动作,然后仿佛自己不存在一般,带过一匹马来,牵到自己身前。能够培养出苏秀行这样冷静的上位者,又有如此训练有素的下属,他不由对这个名为天罗的组织更增几分小心,更何况,自己的性命现在正握在他们手里。虽然号称是受白氏家老所托,这群人固然现在不像是要害自己的样子,却不知今后会将他如何处置,若是还要将他如一个傀儡一般软禁起来……白渝行想到这里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被夜里的河风一激,微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

  “太子殿下可在夜里骑过马么?”苏秀行一面将白渝行扶到马上一面问道,却不等回答,轻拍马背,“没有也不妨,一会上路后,太子跟在队伍中间,这匹老马自然认路,不会出错,保叫你平安无事。”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白渝行牵住缰绳,却丝毫没有上马的意思。

  铁中臣在白渝行肩上一托,也不见得怎么用力,就将赖在地上不肯走的太子放到了马背,随后一记清脆而响亮的巴掌拍在马臀之上,知趣的老马瞬时甩开蹄子,跟上前行的伙伴。

  苏秀行微微一笑,黑暗的夜幕中只能隐约看见颠簸中不变的璨白牙齿和上扬的嘴角勾勒出的笑意,“乌障遮天,星辰与月也照管不到的地方。”

  “哈哈”的笑声在山野中响起,被盛夏的夜风吹散在宁静的湖面上,恣意的笑声中伴着清脆的马蹄。


3

  天启城密罗门。

  夏夜微熏的暖风拂扫过精致的铁甲,将下面被汗水浸湿的革甲里的难闻味道一发蒸腾出来。一长列骑马的士兵在夜色中匆匆奔到青砖铺就的宽厚城墙下,为首一人跳下马来,匆匆对门下的将军行过一礼,朗声说道:“缇卫四卫陷城营归队,全营在此,请卫长检视。”

  “跟随其他兄弟沿足迹散开搜索,务要将每一个从此门出去的嫌犯抓回来。”

  “是!”

  “陷城营被放回来了?真是可喜可贺……”

  “看来即使雷枯火也不敢太过违逆大教宗的意思。”宁奇听杨拓石说完天象殿中的情形,不由思索道,“这对我们来说算个意外的好消息。”

  “不过是自行其是而已,力分则散,有什么好高兴的。”杨拓石一扬马鞭,“走,看看儿郎们都查探到什么。”

  “前两日下的大雨帮了忙,城外的土地还未湿透,四处的官道已经封锁,不过想来劫走太子的贼人们也不敢从官道走。四下的侦骑已经放出去,沿着新足迹追寻,倒是抓到不少无赖子弟,却没有劫走太子一行人的消息。”宁奇不由笑一笑道,“不过若是这样就被我们逮到,天罗未免也太过无用了一些。这几年我们四卫主要负责正面出动维护天启城的治安,活干得比别的卫都要多,捕到的刺客却最少,功劳都让苏晋安的七卫抢了去,底下的儿郎们遇上别的卫的卫士面上便先弱了三分。明眼的谁也知道,街坊里的游民混混抓得再多也不济事,上面的眼睛都只盯着天罗呐。兄弟们计较着论本领谁也不比别的卫差了,只是分工不同,这几年倒显得我们声势弱了,让人小瞧了去。现在陷城营也回来了,大家都摩拳擦掌想要好好做完这次任务,抢在二卫前头找到春山贼人一行,日后也好压他们一头。本来我还顾忌卫长的心思,现在这层也不必考虑了,儿郎们自然是拼了命也要抢先找到他们。论追踪,谁又能赢得过我们四卫了!”

  “这会就想着争功未免太早。”杨拓石的面上滑过一丝忧虑,“不要忘了南淮故事。”

  宁奇的心里不由一沉,脸上的戏谑顿时没了影子。

  南淮,百里恬。

  那是陷城营的噩梦。

  当年跟随范雨时抵达唐国的八百陷城营士兵,能够回来的不过三成。仅仅五六个天罗本堂的刺客,就让精锐的胤朝军队付出了数以百计的生命。辰月对每一个陷城营的士兵都下达了缄口令,然而身为长官的他们,还是知道了其中的详情。宁奇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些士兵脸上浮现的惊恐。那时陷城营里多是杨拓石从越州带来的本部兵马,都是杀过土匪刀头见过血的老兵,并非初出茅庐的新手。能让他们感到死里逃生的窒息的天罗,绝不是简单的恐怖两个字就可以定义的。

  缇卫内部戏言天启城中“百鬼夜行”,青衣鬼、玄鞘鬼、白发鬼……个个都是收割人命的高手。单一个白发鬼,就让缇卫之中人人畏惧的七卫长苏晋安整夜整夜地抽烟睡不着觉,玄鞘鬼更是一举刺杀了如同神明本身一般高高在上的教长范雨时。从情报看来,这次的追捕对象中很有可能就有“青衣鬼”苏秀行,能和以上两名顶尖的刺客并称,宁奇顿时感觉刚刚归队的陷城营的人数……稍稍单薄了一些。

  “二卫有什么动向?”杨拓石的话将宁奇从沉思中拖了出来。

  宁奇苦笑一声:“卫长你想要合力搜索恐怕是白费功夫,雷枯火这人心高气傲得很,从天墟出来就带人南面出了天启,还生怕咱们不知道一样从胜武坊边上过去的。看起来是认定苏秀行会带着太子回唐国了。”

  “回唐国是一定的,却未必会从南面走,苏秀行也知道殇阳光不好过吧,倒是向西取道西华或是往北到淳国走水路回去的可能性比较大。叫人注意盯着往西和往北方的路。”

  “是。不过他们不会带着太子找个地方躲起来么?那样的话搜捕起来也会麻烦很多。”

  “不会。”杨拓石的双目灼灼有神,“圣上病危不起,掳走太子就是要用的。百里恬既然要针对大教宗发难,自然是早日控制住太子,借以攻击辰月才比较有利。否则时日拖久了,难保大教宗不会操纵白氏宗祠另立一个太子,到时他手上就是一粒不能用的弃子。不过宗祠召集长老开会需要时间,苏秀行需要争取的,也就是这个时间,所以他定会着急将太子尽快送回唐国。而且……”

  “而且什么?”

  “我怀疑圣上已经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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