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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体列传·阿尔法瑞斯《九头蛇之首》(一)

2021-02-06 20:26 作者:Dolala_i  | 我要投稿

第一部分:最后与最初

 

发现

 

        我并不记得自己的起源。

        即便像我这样与众不同又卓越的人,也曾在获得理智前有过一段空白期。或者说,也许那根本就不存在。大概从我的形体被创造出来的时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在哪里,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但这些记忆都被那些把我从幼年的安全之所抢走的力量偷走了。即使是现在,留给我的也只是些模糊的印象,尤其是:明亮的,纯白之地;一个凌驾于万物之上闪耀的存在,每当祂离去时,我就会有一种失落感;尔后是嘈杂声,一堆连我都词穷无法形容的杂乱色彩,还有敲击和抓挠,就像爪子在寻找着我,即使在第三十个千年最后的日子里,这些景象仍时常萦绕在我的梦中。

        我的第一个明确而清晰的记忆,是乌云密布的夜空下,我坐在地上,寒风刺骨。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但我知道自己的名字。它在某个时刻被悄悄告诉了我,这一点我很确定,因此我第一次对自己重复了一遍。

        “我是阿尔法瑞斯。”

        有些人说名字蕴含力量。我的并没有。当我说话时,我感觉不到一种正确性或无疑感掠过身体。我的名字只是一种工具,仅此而已:一个标识,一个起始基线,方便时启用,不便时丢弃。

        不过话说回来,我的名字已经有了力量,不是吗?但这力量是靠我自己的行为赋予它的,也是别人利用它作为工具所带来的。单独来看,它只是音节罢了。与所有这些概念一样,它们所具有的意义仅仅是我们给与的。

        然而,我对此一无所知,由于我坐在这儿,第一次有了能清醒思考的时刻。我知道拍打着我的风比水的冰点低了很多度, 我能尝到上面人造污染物的味道;当我抬起头时,我可以——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辨认出掺杂在头顶云层中的化学物发出的微弱颜色特征。我可以看到右边的群山,巍峨挺拔,山峰高耸入云,但我也知道我所坐着的台地已处在高海拔地区了。我可以感受到空气的稀薄。我不晓得我是如何了解这些事情的,又是用什么标准来衡量它们的,也不知晓这些知识是如何伴随于我的。我只是明白它们是真实的。

        还有一点不可否认的是,我可以看到从北面靠近的灯光。

        我一见到它们就明白了,尽管我又一次无法真正解释为什么会这样。我认识到灯光在我的北侧, 而山脉在南边。我也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威胁这个概念。我不知道这些灯光背后的目的,但我知道那些控制它们的人可能怀有敌意,所以我评估了一下自己的处境。

        我坐在一块严重损毁的金属旁,它看起来是被暴力撕碎的。里面的神秘装置上还有几盏灯在闪烁,但这东西本身显然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了。事实上,我可以看出它远不是完整的,大约一半组成它原本形状所需的材料都不见了。我周围的地面都被破坏了,仿佛这东西是从高空掉下来的。

        所以,它是强行着陆,带着我从天而降。要么是坠落,不然就是撞击,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引起了人们的注意。那些接近的人可能是打算提供帮助,或是抢劫。

        我当时个头很小而且年幼。我认出了旁边的东西就是我周围装置的残余物,在模糊、混乱的记忆中,这是我在那一刻之前生活的全部。大概是出于某种原因需要我待在里面,事实上我曾经在那里,但现在不是了,它已经被破坏,就在我身旁,这表明我之前还不足以置身其外。我很脆弱。

        我站了起来,身体遵从了我的意愿。我扫视周围,想找点儿能当武器的东西,但我的选择很有限。泥土里没有大块的石头,毁坏的金属也没有被折断或碎裂成能用的长度。我在寻找时,瞥见一个标记:两组交叉的线,一个 "XX"。这对当时的我来说毫无意义,所以我忽略了这个细节。

        灯光正向我逼近,风声之上,我可以听到发动机的机械轰鸣声。事实上不止一台。是时候离开这个地方了。我可以在附近观察,如果确定这些来人没有敌意,那我就可以暴露自己的存在。

        我爬出了我到达时装置在地面上碾出的凹坑,保持低矮的姿势,向着最近的一个小山头前进。我爬上了山顶转了个身,皮肤紧贴着尘土,回头看着我意识萌芽的地方。

        两辆车轰鸣而来:巨大、笨重还有履带,相似但不相同的设计,有些地方漆面已经褪色,有些地方已经损坏。我辨识出风沙造成的影响,也认出了锈迹,以及弹道武器留下的痕迹。

        门打开了,光亮涌入黑暗。九个身影下了车:直立而行,外形和我差不多,但我立刻就知道这些人并不是我的同类。他们的动作缓慢而笨拙,紧裹着防护服,以此抵御寒冷,或许,还有其他危险的环境。每个人都戴着护目镜和面具,可能是为了帮助他们呼吸。我试探性地吸了一口气,第一次有意识地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件事上,虽然我能尝到空气中的苦味,但它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问题。

        每一个身影还带着武器。看上去像是粗制滥造的投弹器,类似于载具上留下的痕迹,但我还没测试过自己身体的复原力和恢复力,所以仍然保持警惕。我还注意到自己本能地理解这些物品的目的,就像我明白威胁这个概念一样,当我观察他们移动时,我可以看到人们能够从哪些角度靠近他们而不被察觉到。我的眼睛追踪着画面,大脑则提供了当前的环境:从西北方向接近,用最右边的车作为掩护,绕过车头,从背后拿下最近的那些人。拔出他们的腰刀,斩断脊柱,将他们推到旁边人身上后,把刀扔向走路有点跛的那个人,再夺取邻近者的武器……

        正是在那些时刻,在那个高原上,我第一次开始明白我被创造出来的目的。

        “见鬼,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其中一个人俯身看着残骸问道。我怀疑如果他的同伴们离得再远一些,大部分人就听不到他说的话了,但是我可以听得清楚,即使在这个较远的观察点上。

        “看起来像是帝国的技术,”一瘸一拐的人回答说,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然而,她在触碰到之前就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南边的群山,仿佛在等待着某种惩罚的显现。

        “而你是帝国科技专家,”第一个发言者嗤之以鼻。

        “你以前见过类似的东西吗?”第二个人询问道。“这些东西我都无法辨认。”

        “如果帝国的东西从天而降坠落到这里,那他们就会在来回收的路上,”第三人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里流露出一丝紧张。“要么我们拿了就走,要么就直接开溜,反正我们不能待在这里。”

        “若这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那他们一开始就不会让它在这里坠毁,”第一个发言的人说道,甚至连他也看向了群山。但他的话让我感到很沉重。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第二位发言者不安道,她直起身子,从残骸中退了出来。“我认为这太冒险了。”

        “我们在这里看到的是一笔财富!”第一个发言者抗议道。

        “是吗?”第二位发言者转向他。“我们连这些组件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把它分割再卖掉呢?这只会是让我们在背上画了个靶子,等他们的人来找寻丢失的技术。”

        我意识到一种声音。尖锐,背后还带着一丝力量。

        第一个发言者举起了他的武器。“我不会留下它的。把它装进车里。”

        声音越来越大。不仅尖锐,还很高。我抬起头来,但透过云层什么也看不见。难道他们真的听不到吗?

        “用不着给我下命令,阿伯拉特,”第二个发言者说,尽管她的武器并没有对准第一个发言者,但已经朝着他的方向转动。“我不是——”

        “嘿,你听到了吗?”第三个发言者问道,终于向上看了一眼。其他六七个围观的人,显然是在等待首领做出决定,也抬起头来。有些人准备好了武器。

        乌云散去,一道金色的落雷从天而降。

        我的眼睛和大脑一时难以理解到底看到了什么。之后,我设法重新构思:一艘飞行器,用强调奢华和王权的装饰来炫耀,并将人们的注意力从它可能带来的毁灭性力量上转移。我注意到了武器舱和下垂式大口径火炮——比下面那些自诩拾荒者所携带的枪支要好得多——但引起我注意的并不是那些。

        这是留给那个发着光、身着金衣之人的,他从飞行器中跳出,坠落在地面上。

        拾荒者们被制服了。他们的原始大脑对感知到的威胁做出了反应,其中一个人扣动了武器的扳机,然后盲目地向天空射了几发无害的子弹。其他人则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他们面无表情,但浑身瘫软(slack-limbed)的姿势表明了一种强大的混合着恐惧和敬畏感的力量,促使他们僵在原地。

        那个发光的身影落在了地上,一个巨人置于拾荒者之中,我感觉到一股力量从祂身上冲击而来。所有的拾荒者都倒下了,就像被剪断提线的木偶。

        巨人抬头看着我并用一种我的大脑和耳朵都能感知到的声音开口道

        “出来吧,我的儿子!”

        我本可以反抗。我可以拒绝的。这将需要我全部的意志,我本可以如此。然而,我并不想这样做,因为我从自己模糊、混乱的记忆中认出了这个身影,祂的存在填补了我内心的空白,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祂的存在。

        我站起身来,越过沙土,来到那个发光的身影所站的地方。

        “我以为自己失去了你们所有人,”祂带着惊喜的口吻说道。“现在,我在这里找到你,这么久了,就在我的门前。”祂蹲下身子向我伸出手。“让我看看你。”

        我接受了检查。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形容。我的头被转来转去,但在某种程度上,我能感觉到我被审视的方式远远超出了视觉的范围。一种不安感油然而生,我有点不对劲,我在某种程度上受到过伤害。

        "一切……应该是这样吗?”我问道。那声音在回答之前犹豫了,但当祂开口时,这声音听起来十分肯定。

        “是的。是的,是这样的。”

        我本应感到安心,但我并没有。现在我想起来了,我能感觉到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像它应该的那样。有些东西不见了,我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我并不完整。有些东西,在某些时刻,从我身上被夺走了。

        "这些人真是太可惜了。”发光的巨人看着我们周围拾荒者瘫软的尸体说。“但不能让他们说出在这里见到的东西,即使他们没有看到你。现在我只剩下你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的存在。”

        “但我是什么?”我鼓起勇气问道。“你又是谁?”“我是皇帝,”巨人回答说,祂的声音很温暖。“我是你的父亲。至于你是谁……你是我的儿子。你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抬头看着祂,凝视着光芒。

        “我是阿尔法瑞斯。”










        荷鲁斯是第一个被找回来的原体:发现于克苏尼亚,距离大远征开始仅仅三个年头。所有的记录都这么说。

        而所有的记录都是谎言。

        或者,公平地说,这些记录反映了编纂者们所了解的真实情况。你真的认为我的父亲,帝皇,在敌人的诡计下失去了自己最伟大的造物后,还会如此大张旗鼓,如此得意洋洋地庆祝第一个儿子的重新发现吗?这样的事情只会再次招致攻击,我的父亲可能会失去祂注定要找到的唯一一个原体 —— 而这一次的失去将是永恒的。

        不,我父亲比那更狡猾。作为他伟大作品中唯一的幸存者,我是幸运的,这令父亲从失败中振作起来。荷鲁斯是第一个表明我们中可能还有更多人生活在银河荒野中的迹象,所以荷鲁斯的存在这个消息可以被作为赌注。他成了焦点,成了新兴帝国的希望与荣耀之光:显然作为第一个被发现的帝皇之子,注定他将是我们所有人中最伟大和最聪明的。领导者这个角色是我永远都无法做到的,但有时我想知道,落在我兄弟肩上的责任会有多重。

        当然,我看着他。我看着他,他却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我并不急于暴露自己的身份,即使荷鲁斯已经站在了我们父亲的身边。你知道的,我很快就被找到了;我所有的兄弟们在父亲发现他们之前,都已经长大了,或者快要长大了,因为这事情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是可以确定的。我们 —— 也就是说我的父亲,以及马卡多,康斯坦丁·瓦尔多,还有我 —— 不知道他们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外部会对他们产生怎样的影响。所以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我观察、评估着他们。这就是我所扮演的角色。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些是我的记录。而所有的记录都是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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