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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狮妖之一

2021-05-06 23:44 作者:伊苍写点小妖怪  | 我要投稿

        地铁到站之后还需要走五分钟左右才能到动物园,这五分钟的路程里会看见许许多多买各种各样小玩意儿的小贩,牵动着来往孩子的心。这个地方我有来过两次,其中一次是小学春游,另一次是和父母一起来的,就在春游之后两三个月。印象中再也没有什么父母和我一起出游的记忆了,我甚至都已经忘了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独立生活的了。

        这么一个只来过两次的地方居然充满了回忆的味道,我觉得可笑。我至今都记得和父母来的时候,动物园门口有两个长颈鹿的雕塑,我坐在它背上拍照。现在这个雕塑没有了,动物园的大门也被修的像是博物馆大门一样,“某市动物园”五个硕大的草书烫金大字挂在顶上,老气横秋的,没有什么生机。

        动物园门口有卖棉花糖的老爷爷,一堆小孩子围着看。瞿清鹤指着棉花糖对我说:“我想吃那个。”

        这么热的天会化吧。我正这么想着呢,她已经走了过去。我跟上去,等她回身时,手里已经拿着两个棉花糖了。

        “给。”她说着将糖递到我手里。

        我有些木然地接过糖,说:“我一会转钱给你。”、

        “啊?”她很意外,又笑,“棉花糖而已,这有什么好转的。”

        我道了谢,咬了一口。我并不爱吃这么甜的东西,不过既然是瞿清鹤给我的,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检票处门口排着长队,多是一家三口一起来玩。我们站在队伍的尾端,共撑着一把遮阳伞,在缓缓移动的人流中,伞面像是随波逐流的一朵莲花。

        等的时候有些无聊,我便四下看。她的嘴角上沾着糖渍,我告诉了她。她从包里拿出了湿纸巾,轻轻按了几下,突然又看着我笑了。我问她:“你笑什么啊?”

        她不停地摇头,头箍上的绢花也跟着颤动,晃动的头发将一缕缕香风送到我这里来。我正沉浸在这气味中的时候,她突然又抬起头对我说:“你也是。”

        “啊?”我说,“沾着糖吗?”

        我舔了舔嘴唇,只舔到了没有刮干净的胡茬。

        “你也一直在笑啊!”她笑的更开心了,又推了我一下,“走啦,前面人都走光啦!”

        我被她弄的有点愣神,完完全全迷失在她的笑容里了。

 

        动物园里的布局已经完全和以前不一样了,路上全部铺着鹅卵石,四处都种着花草,与其说是动物园,不如说它更像一个花园一样。在一个花丛中,我们看见了一只卡通狮子的雕塑,它手里抱着一块路牌。狮子脚下是一个垃圾桶,落在附近草坪上的垃圾比落在桶里的还多。

        我们凑上去看。我问她:“去哪?”

        她并不真的在看,只是说:“都行。”

        “我也都行,”我说完又随手一指,“走这条路吧。”

        她看了一眼,默念了一遍路牌上的“狮虎山”,点点头。我们一起往这个方向走去。

        路上游客很多,有的小孩还骑在他爸爸的脖子上,手里拿着风车。许多小男孩拉着父母的手要去看“大脑斧”。

        她问我:“你上次来动物园是什么时候?”

        “小学吧。”我回答。

        “我也是。”她说。

        我们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终于到了第一排,隔着钢化玻璃看笼子里的狮子。老虎在隔壁的笼子里,不把它们关一起应该是为了避免打架。

        狮山的中间有一块小高地,一只狮子正躺在那里晒太阳。它旁边躺着一个穿着短褂戴着草笠的妖怪。这妖怪有一头金色的披肩发,双手的指甲看起来就很尖锐。他的屁股后面拖着一条尾巴,身上还有淡金色的绒毛,不用猜我就知道他是狮妖。

        由于那里有个妖怪,因此我就不想再去观看了。像狮妖这样意识与人类很接近的,被关住的话一定会承受远超常人的痛苦吧?这不是和坐牢一模一样吗?我不敢去想象。也许三年前它还是草原上奔跑的狮子呢?我又想到有可能它就是在动物园里出生长大的,如此一想更加可悲。

        瞿清鹤却有着浓厚的兴趣。她没有走,我就站在她身后为她撑着伞。我不敢去看那个狮妖,我无法设身处地地想象如果里面的是我我会多么绝望。

        他看到了我。那只狮子站了起来,虎视眈眈地看着我。那个眼神像是要穿透这个玻璃把我撕碎一般。我心虚了,后退了一小步,眼神躲闪。

        瞿清鹤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和我一起往后退了一步,又问我:“它是不是在盯着你看啊?

        “我怎么知道——”

        我这句话都还没有说完,那只狮子猛地冲向了我,肉体撞在玻璃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靠近玻璃的家长将孩子们拉开了。小孩子的哭声、人们的尖叫声与狮子的咆哮声一同响起。狮妖也冲到了笼边,一只手拍打着玻璃一只手指着我:“人类!我知道你看的见我!”

        他的声音洪亮有劲,真如打雷一般。我听到的时候腿都要吓软了。

        周围的游客呈扇形退开,而我却被他吓懵了,没有后退。这样一来我和瞿清鹤就在人群正中了。很多人举起手机拍照。我要上新闻了?我这么想。

        那狮妖看我们都没有躲的意思,更加狂躁了:“回答我!我知道你看得见也听得见!”

回答?我根本不可能回答他啊!一是我旁边站着那么多人,二是他也完全没有问问题啊!

        狮子发出更可怖的咆哮,整个笼子都在震动。它又一次徒劳地撞在玻璃上,发出不甘的怒吼。它用它的前爪奋力地拍着玻璃墙,这面可怜的玻璃不知道还能承受几次怒火。

        “和他们说,放我出去!”狮妖对我吼。

        我不知道我究竟该怎么说,只能以很小的幅度对他摇了摇头。他看到我这个动作有点愤怒,又大吼一声:“为什么!快帮帮我!”

        工作人员带着麻醉枪出现在了笼子上方的走道上;笼外的看客纷纷将镜头转了过去。我不忍心看下去,伸手抓住了瞿清鹤的手腕,几乎是哽咽地说:“走吧,别看了。”

        “啊?”她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我低声又说:“别看了,万一出来怎么办?”

        她有点疑惑,又说:“可是……玻璃应该挺安全的吧?”

        我说:“那我们也站远一点看吧。”

        我们隐在人群中,我转过身去看着远方的鸟语林。狮妖在我背后不断地叫我,狮子也一直发出咆哮,但是我一次都没有回头。

        “你害怕吗?”她问我。

        “不怕啊!”我说。

        她似乎不信,给了我一个台阶下:“确实挺吓人的,还好笼子够结实……好好地怎么突然发狂了呢?”

        我听见人们发出的类似于惊呼的叫声,之后狮子安静了下来。

        瞿清鹤回头看了一眼,对我说:“好像用了麻醉弹。”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说:“嗯。”

        在我心绪烦乱的时候,瞿清鹤突然挣开了我的手。我这才意识到我的失礼。我正想道歉,瞿清鹤摇摇头,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不要说话,接着又扣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的那种。我惊异地低头看着她,她也低着头,双颊红的像是着了火。她的皮肤很光滑,手心里却全是汗。我有点不知所措,任凭她抓着我的手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我完全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她这么一牵手让我的脑海一片空白,狮妖的咆哮带来的震撼都不及此。

        还未等我从这惊愕中回过神来,她已经撒开了手,双手绞在身前,低着头小声说:“啊,抱歉抱歉……”

        六月的阳光燥热不堪,晒得我像是沐浴在温泉中。这种时候是不是该有点进一步的表示呢?我又将手伸向她,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反应。于是我主动拉起了她的手,她并没有将手抽回来,只是红着脸说:“那就走吧。”

        这声音很小很小,但是落在我心里发出地响动不亚于刚刚狮妖的那一声咆哮。我不懂此时的我在想什么,此时四周的喧嚣反而衬托出了我们的安静,真的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四周像是有屏障隔开了吵闹的众人与我们,在我们之间的安静显得格外的深沉。在这样的安静之中,那句“那就走吧”像是投入了微漪之塘的石子,一圈圈的涟漪向四周散了出去,却激起巨浪。

        我很想说一些什么来打破这个安静的局面,但我很怕我一说话就破坏了气氛。这样的气氛实在难得,在六月阳光的照映下,我拉着她的手走在动物园的鹅卵石路上,这样的情景估计很少能看见了。

        也许是在一分钟或者两分钟之后,我还是忍不住说话了:“那就走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复读机。”她红着脸说。她羞涩地低下头盯着地面,我的目光越过她的头顶还可以看见斜照的太阳。

        四周的喧嚣渐渐变的清晰了。我知道那样的气氛只会维持一小会,现在屏障终于被打破了。喧嚣的声音格外的清晰,小孩子的笑声、喊叫声、要买棉花糖的哭闹、一下子又涌进了这小小的空间内。像是将一个玻璃罐缓缓放入水中,我们都在玻璃罐内,隔着厚壁看着外面的水,外面的水声离我们很近却听不清晰;当玻璃罐完全进入水中的时候,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只要一瞬间就能填满它。现在的我就有这种感觉,在这些感觉全部回来的时候,我感到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我完全不知道接下了该做些什么,只是拉着手漫无目的地走,生怕自己做出什么令人尴尬的举动,这样的想法让我感觉寸步难行。

        但是这样的压迫又完全不让人生厌,我甚至觉得我应该一直在期待这样的感觉——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此时的我真的在享受这样的压迫感。我像是一只第一次踏出自己的领地的猫,偶然在域外尝到了一瓶酒,于是一边担心着领地外的危险一边却又沉醉在其中。我完全不想松开她的手,即使我的手心已经汗涔涔。我想象了好多的对话场景,但是根本无法开口,最终还是决定就这样继续走,什么也不说就好。

        我可以很明确地感觉到那种喜悦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像是蓄势的火山即将喷薄。这种喜悦真切而又难以言表,是一种仅仅是握住她的手就可以感觉到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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